另一方世界中同样是阴天。

    雨丝淅沥， 雾霭朦胧， 邵氏主宅坐落在偏郊区的山脚下， 透过窗户，隐约可见看见远处青山蜿蜒的轮廓。

    邵润珂手探进抽屉，擦过角落里冰凉的文件夹。

    他轻轻摩挲着硬质的夹子， 里面的DNA鉴定文件早已翻阅多遍，烂熟于心。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在不远处的齐宿身上。

    桌上摆着管家端来的两份下午茶，花茶清香四溢， 甜点是酥油饼干和牛油果戚风纸杯蛋糕，是邵润珂喜欢的味道，清新可口，却并不甜腻。

    齐宿掌心端着巧的纸杯蛋糕， 并不着急吃， 而是挑眉望向邵润珂，趣道：“怎么一直在看我？我脸上有花？”

    邵润珂手掌触电般从抽屉中抽出，速度太快，手背磕到了桌角。

    他强忍着痛楚，勉强笑笑：“对呀，你比花儿好看。”

    齐宿莞尔：“今天怎么嘴这么甜？是不是有事求我？”

    “提前好， 想偷懒可没门。”

    他竖起青葱般的手指在面前摇了摇， 纤细的眉宇如远山含黛，眸光清浅， 笑意盎然。

    “没想偷懒……在你眼里我就是只会偷懒的人吗？”

    邵润珂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借助桌面遮挡， 将抽屉中的文件夹推向更深处。

    他在抽屉中又掏了掏，咬紧下唇，慢慢掏出一个微型头盔状的仪器。

    掌心在冒汗，邵润珂心脏砰砰乱跳，面上还要故意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最近看到一个新游戏，感觉挺不错的。”

    “我们一起来玩吧？”

    窗外冷风呼啸，恍惚只是一瞬间，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当空坠落，重重敲击在洁净透明的玻璃窗上。

    也仿佛敲击在邵润珂胸口。

    桌上托盘一震，纸杯蛋糕被掷在中央。

    齐宿悠悠站起身，神情晦涩，眸光深沉。

    他一字一顿道：“如果我不，你要怎样？”

    沉默有如实质，将人裹挟其中。

    邵润珂四肢冰凉，他嘴角拼命勾起，想要笑笑“没事算啦别生气”诸如此类的话。但他不出口。

    他望着面前神情冰冷，眸中银光闪烁的挚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如此陌生。

    “……所以你是真的在骗我。”他声。

    齐宿面无表情，不作声。

    “那我哥呢？”少年又问道，“也是你把他清除的？”

    齐宿眼中微光轻颤，但依旧沉默不言。

    “我们的世界呢？”邵润珂嗓音颤抖，语气与其是质问，不如是祈祷和恳求，“也是你把它搅得一团糟？”

    “……他是这么跟你的？”齐宿淡淡道。

    邵润珂紧紧咬住下唇。

    “不完全是。”他，“我会看，会听，会自己分析评断。我忘记了，又想起了一些事，不多，但已经足够了。”

    阴云飘过远山，浓密的乌云遮天蔽日，天穹仿佛压在头顶。

    齐宿背光而立，精致的五官模糊进阴影里，一双眼眸却亮起神秘清冷的银光，冰凉刺骨。

    “都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

    齐宿突然张口，满不在乎道：“邵斐是个不肯安分的家伙，我早就想到，有一天会需要你在我和他之中做选择。”

    “可我没想到，”少年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不掺杂任何情感，“即便消除了他的存在，你在做选择时……依旧没有丝毫倾向于我。”

    邵润珂深吸口气，低声道：“他是我哥。”

    “那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吗？”齐宿倏地抬头，眸中银光璀璨，“我会一直陪伴你，在你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之前，为你清除路上所有阻拦你的障碍……这是我作为主神立下的保证，比任何人都更可靠。”

    “我赐予你人类中独一无二的殊荣。”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邵润珂使劲摇头，他死死掐着自己手背，被桌角撞红的部位被捏得生疼。

    “就没有什么和解的办法吗？两个世界完美融合，谁都不会受伤的那种？”

    齐宿缓缓阖眼。

    邵润珂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沉默良久，齐宿慢慢道：“……存在的。”

    “有一个方法，能使两个世界完美融合。”

    “唯一会死的……只有我。”

    齐宿嘴角噙着微笑，细长的眼眸幽暗深邃。

    他还是一副无所谓满不在乎的样子，谁也别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任何情绪。就连嗓音也没什么变化，轻飘飘的。

    “多不公平啊，每个人都活着，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只除了我。”

    他淡淡地着，仿佛的不是影响两个世界生存毁灭的话题，而是“今天一起游戏吧”之类的东西。

    然后少年微微偏头，目光澄澈，笑容无瑕：“邵润珂，你想要我去死吗？”

    邵润珂：“……”

    他嘴唇发僵，嗫喏片刻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眼圈发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齐宿侧着脑袋量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算了，拿来吧。”

    他接过桌上摔落的头盔，向自己脑袋上套去。

    “诶！”邵润珂忽然急了，慌忙从桌子后面跑出来，“齐宿？”

    “别哭啦，”齐宿幽幽道，“我没那么容易输。”

    “比起我，你倒不如担心下隔壁的主神和你哥，他俩的关系可复杂得厉害。”

    头盔挡住齐宿大半张脸，碎发贴着银白色金属表面散落。

    他嘴角微勾，笑容带点邪气：“对我来也算个机会，一鼓作气，把烦人的家伙包怼死。”

    邵润珂：“……”

    他欲哭无泪站在一边，望着头盔上亮起的绿色信号灯，心中甚是忐忑。

    无论结果如何……

    齐宿的身躯晃了一下，如同老旧电视机上的电磁虚影，缓缓倒向一侧。

    邵润珂忙蹲下扶住他。

    少年的身躯冰凉刺骨，灵魂意识刹那间剥离，遗留的驱壳再无任何温度。

    邵润珂紧紧抱住那副躯体。

    明明齐宿道明了真相，证明邵斐所都是真的，他心中却愈发茫然，更强烈的恐惧和无措感涌上心头，巨浪般狠狠冲荡着他本就不那么坚定的意念。

    无论哥哥赢，还是齐宿胜……

    自己真的会开心吗？

    ……

    伴随着最后一位至关重要的角色进入副本，游戏正式启动。

    齐宿感觉自己飘荡在温暖的河流里，黑暗包裹着他，但那黑暗并不令人恐惧，反而充满温馨的安全感。

    副本的构架还不错。

    至少在齐主神眼中，没有什么明显的规则漏洞。

    他自身的规则力量也受到了压制，齐宿隐隐能感悟到一些副本规则：在这个副本里，他和金眸都不能动用身为主神的特殊力量，否则就算出局。

    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齐宿心底轻叹一声。

    果然，人类中也有不可视的人才啊。

    正想着，很快四周开始震荡，如同河流开放闸口，无形的压力迫使齐宿的身躯朝某个方向流荡——

    周身骤然明亮！

    “生了！”有个声音喜极而泣，“恭喜，是个男孩！”

    “他……诶，这孩子怎么不哭？”

    齐宿：“……”

    感觉到手掌划过半空带起的风，为了不被屁股，高贵的主神大人憋屈又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哼唧几声。

    稚嫩的喉腔首次接触空气，那哭声又细又软，跟猫崽似的。

    “这孩子哭得没力气，看来身子骨弱。”

    喂，够了！

    齐宿猛然睁开眼睛——

    “啊！”

    “孩子眼睛是银色的！”

    “这是什么眼疾？白内障……白化病吗？”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耳边声响骤然嘈杂。

    门板猛然扇动，脚步杂乱，穿插着男男女女声嘶力竭的痛哭。

    齐宿：“……”

    这是哪个“人才”设计的副本？！

    而与此同时，间隔两层楼的特殊单间里，一个老人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沉缓又宽慰地低声大笑。

    “金眸啊。”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婴儿的面颊，遍布褶皱的手掌拂过那双冰凉闪耀的眼瞳。

    “这孩子是权利、财富、美好的象征。”

    老人：“他就是下一任家主了。”

    作者有话要：

    本副本将探讨贫富不均对社会结构和阶级对立产生的影响（并不）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