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发布会期间， 金棣的表情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即便他的宣讲已然将现场气氛点燃， 诸多研究员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不远处戴黑帽子的中年记者扛着摄像机，恹恹地瞥了台上一眼。

    “乱来， 真是乱来。”

    “年轻人不懂事……”

    旁边眉目清秀的记者凑过来，不解地问：“不是挺好的吗？”

    青年撸起汗衫，在自己汗涔涔的侧脸上抹了一把， 脸颊因激动而染着红晕：“不愧是政治家的儿子，这话讲得，要不是对自己那点智商有数，我都想跟过去帮忙——干个屁的记者， 没前途。”

    “嘿你个兔崽子， 谁呢？”

    中年记者一巴掌推在记者脑门上，笑骂道：“你那点智商是不够看的。可是你想没想过，他现在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将来如果拿不出成果，怎么收场？”

    “主神又不是做慈善，文明发展……文明哪那么容易发展？”

    遥遥望着台上正襟危坐的年轻人， 中年记者长叹一声。

    “民众这种东西， 期望过大，将来失望起来， 反弹就会更高……”

    “我若是他，就乖乖钻实验室去， 真捣鼓出来能见人的东西再，这般夸夸其谈……唉，空中阁楼啊。”

    中年记者长吁短叹。

    台上金棣微微偏首，刹那间四目相对。

    “……诶？”

    记者：“怎么了？”

    “没事。”中年记者拍拍他的肩膀，“走，回去赶稿。”

    刚刚那人是在看自己？

    算了，多半是偶然。

    台上金棣沉默不言，目送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继离开。

    “啧，可惜。”

    懒洋洋的声音传进金棣耳中：“高个儿的是玩家，可惜没信你。”

    “没事。”金棣，“凭借一种行为获取所有人的支持，本就是不可能实现之事。”

    “无所谓，能争取就争取一把，不能算了。副本再有四个月就会结算，我们要在那之前保持热度。”那人轻声，“不需要考虑后续填补，只要画一张漂亮的饼，短时间内将民众期望挑到最高……反正副本结束，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我们只需要结算瞬间的民心罢了。”

    “这个方法怎么样？”

    金棣不假思索：“非常高效。”

    另一人低低地笑了，微嘲道：“果然是主神喜欢的方法。”

    两人交流期间，发布会已经结束。

    金棣从激动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水杯，端着白底金边的瓷杯缓步走入研究所。

    新建成的大楼中还隐约带点刺激性气味，墙面洁白如雪，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明晃晃映入长不见尾的走廊。

    金棣在窗前驻足。

    “要掀起群众热潮，在结算的最后时间，研究所得拿出令人信服的成果。”

    另一人还在他耳边跟他对话，悠悠的语气中隐隐泛着丝蛊惑：“不需要你动用规则力量，只要透露一点给这个世界的研究员……放心，你要相信人类的能力，他们现在就像是刚冒芽的苗，迫不及待想吸取养分……再有你做大方向的把关，搞出研究成果简直轻而易举。”

    金棣：“但我……”

    “刺啦——”

    他话音未落，交流器中陡然迸发出刺耳的电子音，胸针上方一颗硕大的珍珠突然红光闪烁，几秒后“砰”地一声，裂了。

    金棣：“……”

    他目视着碎成几瓣的珍珠残骸在瓷砖地上一蹦一蹦，最终撞在墙沿上，不动了。

    与此同时，真·主神研究所三楼尽头的控制间内，纪一脚踹开冒烟的不知名仪器，恶狠狠扑向陆泽，卷起一阵狂风。

    “喂，君子动口不动……嗷！”

    “我去，你真？”

    陆泽被他一拳砸在脸上，纪队长常年出生入死，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陆泽捂着瞬间红肿的侧脸，疲懒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死你个王八羔子！”

    纪拽着他的领口，将人从软椅上拖起来：“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跟谁对话？！”

    书生不与将争勇，陆泽审时度势，果断告饶：“你听我！”

    纪冷哼：“啊。”

    陆泽：“……你先把我放下，这样我喘不过气。”

    “不，”纪冷冷道，“就这样，憋不死，有话快。”

    陆泽：“……”

    他习惯性地想嘲讽纪赳赳武夫，但转念一想咽喉要塞还掐在人手里，只好勉强将嘲讽的话咽回肚里，开口道：“这得从我创立主神研究所的初衷讲起……”

    纪拧着他衣领一甩：“你怎么不盘古开天辟地？少废话，再磨叽就把你从窗户丢出去！”

    陆泽：“……”

    行吧。

    “我在试图操控这场竞争的结果，”陆泽淡淡道，“不能让另一方世界的主神获得胜利。”

    这话时，陆泽习惯性眯缝起眼睛。

    刹那间他又变回了纪熟悉的那个研究员，悄无声息暗中掐算，挖下一串连一串的坑。

    火气翻涌，纪感觉自己呼吸都烫得惊人。

    “你他妈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家伙奴役我们，压榨我们，害得人类终日惶惶——现在，你告诉我，要帮助它取得胜利？”

    “老子真想一刀削了你！”

    纪弹手将陆泽甩开，青年重重落在椅子上，手掌捂住通红的脖颈，剧烈咳嗽起来。

    将椅子踹到一边，纪拉过键盘，噼里啪啦一阵敲，试图删除正运行的程序。

    陆泽在他身后撕心裂肺地咳，一边咳，还一边低低地笑。

    “我难道不懂？”

    “我的表弟就因它而死，我难道不懂？”

    陆泽抬起头，眼白漫上几丝血红。

    “纪大队长，我拜托你动动脑子，别总搁着落灰。”

    “世界融合真的想你想的那么简单吗？”

    “两方主神的获胜与否，当真对世界没有影响？不分贵贱，不分高低？”

    狭的控制室没有开窗，闷热的空气从墙角升腾上涌，笼罩四周。

    “欧洲人最早登录北美时，也宣扬自己是带着爱与和平的。”

    陆泽置身暗处，明亮的双瞳恍若幽光。

    纪沉默片刻，：“不一样。”

    “一样的。”陆泽，“我知道那个邵斐的想法，也知道你支持他——你们算将两大主神一网尽，自己翻身做主，对吗？”

    “但是规则权限这种东西，就像是颈侧的闸刀，谁放心刀柄握在别人手里？是，你跟邵斐在一起了，但你们的感情能维系多久？一旦你们关系破裂，是不是也要牵连整个世界？”

    纪想人。

    他怒瞪陆泽一眼，手上飞快敲击键盘，冷冷道：“老子的感情老子自己有数，不牢你费心。”

    陆泽长吸口气。

    跟这人不明白。

    青年眯缝起眼，淡淡道：“但先前因副本而死的那些人，如果他们有救呢？”

    纪手上动作突然一滞！

    陆泽嗓音低沉，在狭的空间飘荡。

    “金棣留存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份信息。如果他能赢得胜利，这些人将有希望复活。”

    “即便这样，你也要坚持？”

    作者有话要：

    不要怪陆泽，他是在从最差的后果角度思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