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染跟着他走过了几条长长的宫道，这几条宫道两旁没有住人的宫宇，因为这里是外宫，他们倒是路过了逸王和陵王的宫殿，但逸王和陵王早就出宫开府了，所以这里基本是荒着的。

    展决满腹心事，偷偷瞄一眼身旁的玉烟染，心下疑惑：柔缈公主这么年幼，跟自己差了六七岁，无论从身量还是心理，活脱脱就是个幼女，自己方才动个什么心？

    自己身为天子近臣，官职又高，平日下属同僚也给他送过绝色美人，来往的世家姐他也见过不少，怎么对她们就没任何感觉？

    “展大人，又要麻烦你，本宫十分过意不去，但本宫身处后宫，根本没有消息来源，请你多包涵些。”

    展决知道她这话一半是给自己听，一半通过自己给皇上听，便道：“公主别这么，皇上重视公主，臣为皇上分忧罢了，应该的。”

    “嗯。”玉烟染轻轻应了声，好像情绪不是很好。

    “据臣所知，公主这次并没有被卷入阴谋中，为何还要对此事穷追不舍？”

    玉烟染笑道：“这次只是运气好没被波及，下次就没这种好运了。而且，”她默了默，轻声道：“杨淑媛的孩子没了，我也有责任。”

    如果当初她提醒一下杨淑媛心身边的人，兴许她就不会那么轻易滑胎。本来她以为自己不插后宫争宠，就能置身事外，就能息事宁人，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杨淑媛的孩子到底不能降生，她也差点声名全无。

    那些心思恶毒的人，到底不愿因为她的让步放过她。

    展决想点什么安慰一下她不是她的错，但话还没出口，一抬头，已经走到了。

    “公主，那名宫女就在里面。”

    前方是一座漆黑坚固的建筑，黑洞洞的，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能看出墙壁上有几扇很的窗户。

    “其他侍卫已被臣调离，请公主尽快。”

    “有劳展大人。”玉烟染带着洞庭走进去。

    洞庭从袖口摸出半根蜡烛，掏出火折子点上。微弱的烛光像漂浮的鬼火，将她们俩的身影和表情衬得诡谲艳丽。

    “你们，你们是谁？”那宫女受了刑，此刻倒在牢房的角落里，吓得拼命往后缩。

    “柔缈公主，我们在大殿上见过，你不记得了？”

    “公主？您来做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求求您救救我。”晶求饶的声音带着苍白的恐惧，从黑牢的角落里幽幽飘来。

    玉烟染道：“救你可以，但我不信你什么也不知道。”

    晶停止哭泣，闷声道：“奴婢只知道，有人教奴婢用掺了花汁的水熨烫衣裳，这样更香，奴婢能因此得贵人赏识，可奴婢不知道那香味能让淑媛娘娘滑胎啊。”

    “谁教你的？”

    “奴婢不认识。”

    “在哪教你的？”

    “这”

    “闭月宫，妍淑媛的寝宫，是不是？”

    晶闭了闭眼，点点头。

    “白日在殿上为何不？你也想像莲蓉一样为她送死？”玉烟染有些咬牙。

    晶哭道：“奴婢不敢主子的是非，奴婢怕淑媛娘娘报复奴婢啊！尚宫大人告诫过奴婢们，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乱话了，奴婢听好些位姐姐都是多嘴多舌才没命的，奴婢不想死啊！”

    玉烟染看晶比自己不了多少，此刻却哭得跟婴儿一样，只得哄她：“明日皇后娘娘提审你，你照实就是，一旦妍淑媛是凶，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哪有精力来报复你？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的。”

    晶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公主真能救奴婢？”

    “嗯，只要你实话，你再不实话，白白用完刑，你也走不出这里。”

    晶考虑片刻，道：“那，奴婢知道了。”

    ——

    次日，皇后在凤藻宫提审宫女晶，玉兮捷也来了。

    过程意外地顺利，晶指认了闭月宫的宫女，那宫女也俯首认罪，还提供了半袋鸢尾香的药粉，太医验证后，称正是此香无误。

    这一次和上次莲蓉的供述不同。

    莲蓉辗转待过好几个宫宇，背景复杂，且她的指认漏洞百出又拿不出具体物证，所以不可信。

    而晶只是尚服局的宫女，供述简单清晰，没有矛盾，这样一个角色，根本没有谎污蔑的必要。

    妍淑媛面无血色地瘫坐在大殿上，双目无神，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端坐上首，问：“妍淑媛，你可认罪？”

    妍淑媛抬起头，目光飘移着，找到了玉烟染，她无声地嘲讽了一下，才跪地俯首道：“皇上，臣妾有罪，臣妾鬼迷心窍，都是臣妾的错，请皇上饶恕。”

    皇后却道：“皇上，妍淑媛谋划戕害皇嗣，其心恶毒当诛，请皇上重罚，以儆效尤！”

    妍淑媛苦苦哀求，“娘娘，您替嫔妾求求情，臣妾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嫔妾只是想让杨淑媛不痛快两日，嫔妾没想害她的孩子啊！”

    皇后道：“哼，戕害皇嗣罪可诛九族，你还敢求得宽恕？”

    此时贤妃慢慢起身，优雅郑重地一拜：“皇上，两位妹妹平日关系甚好，妍淑媛怎会忍心害她的孩子？她还年轻，请皇上念在她一念之差下留她一条性命。”

    “贤妃，不是本宫不近人情，但妍淑媛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要害，实在歹毒，若不严惩，如何平后宫前朝之怨？”皇后嘲讽地看她一眼，“你莫要给她求情，这样恶毒的人，后宫容不得！”

    贤妃一贯仪容优雅的脸上也浮出一丝尴尬，皇后是她纵容包庇戕害皇嗣之人，心思同样恶毒，再深想想，兴许皇上会以为这事是她指使妍淑媛的！

    玉兮捷龙袍下的双握了握，环视大殿，起身道：“妍淑媛残忍无情，即刻废去封号，降为充华，禁足闭月宫，无旨任何人不得探望，闭月宫所有宫人不得擅出！”

    妍淑媛被反剪了臂扭送回宫，玉烟染从后面跟上，叫住她们一行人。

    宫道上人来人往，宫人们频频驻足观看，昔日高高在上，临近九嫔之首的妍淑媛，被降为充华，沦为九嫔最末。

    嘲讽、讥笑、咒怨的眼神和言语如潮水一般袭来，一遍一遍侵蚀着人脆弱的神经。

    玉烟染对这一幕再熟悉不过，墙倒众人推。

    她重回后宫才明白，有的人不是因为跟你有什么仇怨才落井下石，而是他们以落井下石为乐，别人处境越惨，好像就越能衬托他们过得好一样。

    “淑媛娘娘，你可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或许，这个结果比你想象的要好，所以你还比较满意？”玉烟染面无表情。

    蒋充华挑起一边眉毛，笑道：“公主也特地来看我的笑话？”

    玉烟染道：“好像我才最有资格来看这场笑话，他们都是沾了我的光才对。”

    你处心积虑想把杨淑媛滑胎陷害给我，现在还有理了？

    妍淑媛却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神色悠闲，仿佛事不关己：“柔缈公主，您好像有些过于自信了，嫔妾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您一下，后宫争斗根本不是您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您以为找到的全部，其实离全部还远得很哩！”

    玉烟染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在皇上面前承认了自己害杨淑媛滑胎？现在这些还想做什么？不知悔改！本宫就应该将上次的事情一并呈报皇兄。”

    妍淑媛道：“然后呢？让皇上赐死我？公主，那您为何不？”

    玉烟染咬牙，“我若了，莲蓉岂不白死了，她还指望你善待她的母亲和妹妹。”

    “哈哈哈，”妍淑媛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公主，您这般心软又爱管闲事的性子，在后宫可不会好过啊，心做了别人的刀子而不自知哦！”妍淑媛笑得十分畅快。

    玉烟染觉得她得古怪，脑中有些疑虑，可这里人来人往又不好细问，等她回了闭月宫又见不到了，无奈只得回去自己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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