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帝王心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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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玄泽被悔婚后,立刻成了整个皇都的笑柄。

    曾经高高在上,最受宠爱的皇子竟然在国宴上当众顶撞陛下,被陛下撤了他与丞相爱女的婚约,这则流言以最快的速度传至皇室与勋贵各家。

    这不仅是一个茶余饭后的消遣,更像是一个信号,它意味着,陛下可能要彻底舍弃定国将军府。

    更意味着,六殿下将彻底失宠。

    一夕之间,云妃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往日与她交好的姐妹盛装打扮站在她宫门外,“好心”告诉了她国宴上这场闹剧。

    云妃又险些气晕过去,她挣扎着求见陛下,这一次,皇帝陛下召见了她。

    云妃一步步踏入这个她曾经万分熟悉、让她感到温暖幸福的宫殿,此刻却觉得正走入一座巨大的冰窖。

    四周的摆设没变,但每样东西都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好像正张着眼睛质问她来这里做什么。

    而那个最为冰冷的人身穿金线龙袍,随意地倚在一张矮榻上,低垂着眉眼,听见她进来后连眉毛都未挑一下,左四指始终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云妃忽然足无措起来,这个动作她最为熟悉了,曾经每每陪伴陛下左右,来了他不想见的宫妃时,他便是这种神情这种动作,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别再来打扰自己。

    他曾过,三千宫苑,他只愿与自己相伴。

    而如今,当他终于用这些动作面对自己时,她才明白,这有多让人绝望。

    她也明白了,为何明明陛下不愿意见她们,她们也要执意来给陛下请安。

    此刻,她也成了她们当众的一员,她迟疑着跪倒在地,“陛下,臣妾给陛下请安。”

    “嗯,有事么?”

    “陛下,皇儿的事”云妃鼓起勇气刚想问,一抬头就触上皇帝冰冷锐利的目光。

    “你来责怪朕么?”

    “不是的。”

    皇帝扔了中书卷,似乎发怒了,殿中立着的太监都跪下,他掀着唇角冷笑着问:“那你为何要见朕?怎么,老六失了与陈氏女的姻缘,就这般舍不得,竟要你来求情?”

    “陛下,您怎能这般想皇儿!”云妃愣愣地仰着头,她的声音发颤,却倔强着不肯哭。

    “呵,你们怎么想的朕知道,你想让老六娶陈氏女,好拉拢陈丞相,朕当时并未阻止,因为朕以为你们母子心思老实,谁想,朕看错了你们一家,老六竟然越来越得寸进尺,敢当众忤逆于朕,实在可恶!”

    “陛下!”云妃贝齿咬紧下唇,仿佛不这么做,她就会不自觉流出哭腔,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怎能这样想臣妾?臣妾当初只是见陈家姑娘端柔标致,这才想将她配给皇儿,陛下也已应允,如今您在国宴上因陈丞相三两句便反悔,您不觉得,您的旨意是在打您自己,和皇儿的脸面吗!”

    “闭嘴!”皇帝指着云妃,面目狰狞道:“云妃,朕看在你伴驾多年的情分上不与你计较,你和老六最好收敛一些,别再做让朕不高兴的事。”

    云妃忽然收了哭腔,冷冷质问,“敢问陛下,臣妾与皇儿到底做了何等错事,我们母子资质愚钝,还望陛下一一相告,免得陛下成日猜来猜去,无端耗费心血!”

    “放肆!看来朕太宠你了,让你竟敢对朕这般话!”

    张忠显站在外头,留神侧耳听了一段,招来太监吩咐道:“快去通报六殿下,让他赶紧过来带走云妃。”

    萧玄泽闻讯匆匆赶来,张忠显对他行礼,面色有些急切,“殿下您总算来了,云妃娘娘也不知是怎的了,忽然就来了殿中跟陛下大吵大闹,咱家觉得,殿下还是进去劝一劝娘娘,陛下正在气头上,您自己心些。”

    “多谢张公公提醒。”萧玄泽叹了口气,走入内殿。

    还未等拐过廊柱,里头传来云妃娘娘声声泣血的哭诉:“难道这些年来,陛下的宠爱都是假的,既能给予臣妾,也能给予旁人?”

    萧玄泽顿了步子。

    皇帝陛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些缥缈,他道:“云妃啊云妃,你也该醒一醒了,朕宠你一直是真的,但朕已经不想继续宠你了。”

    萧玄泽忽然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他的是宠,并无爱。他从未爱过母妃。

    “为何,为何啊陛下!”

    “朕初见你时,觉得你善良美好,朕那时候便想,如果让你进了这后宫,你应该也会变得和其他女人一样蛇蝎心肠?于是朕想试一试。”

    云妃停止了哭泣,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他沉浸在回忆中的脸庞有难得的温柔,可云妃却不敢靠近。

    “朕给你荣宠,给你地位,给你一个皇子,朕想看看,你能不能变成佛口蛇心的模样,但是云妃,你让朕失望了。”

    “陛下”

    “你还是和从前一般,固执又直接,你的儿子也像你,一点都不懂得取悦朕,而且,一点都没有像朕想得那般变得心狠辣。”

    皇帝陛下撇了撇嘴,轻声嗤笑道:“朕早就厌倦了你的柔声细语了!这宫里的日子有多无聊你不知道吗?朕喜爱刺激泼辣的女人!你嘛,不过是朕的试验品,哦不,你现在已经是失败品了,朕不想再看到你。”

    云妃如木偶一般呆呆跪着,做不出任何反应,她始终不敢相信,她信仰了半辈子的爱情,竟然只是九五之尊无聊的一场赌局,而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试验品。

    萧玄泽再听不下去了,他径自走进殿内,轻轻从地上拉起云妃,云妃完全呆住了,任他摆布。

    “父皇,看在母妃跟了您多年的份上,请您别再刺激她了,请您让儿臣带她退下。”

    “老六,你是不是恨朕无情无义?”皇帝陛下的目光紧紧锁着他。

    萧玄泽默了默,他知道了父皇想要什么答案,不外乎是让自己不恨他,并且十分尊敬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圣明的。

    然而,他不出口,他最大的努力就只是控制住自己,转移了话题:“父皇,儿臣要去给母妃请太医,请恕儿臣先行告退。”

    “滚,都给朕滚!朕果真是白疼了你!这些年白宠了你!连句像样的话都不肯跟朕!好,你不便滚,朕懒得看见你!”

    萧玄泽冷着脸,一扶着云妃,仍旧弯腰行礼,沉声道:“是,儿臣这就滚,不打扰父皇了。”

    “咚!”一块砚台擦着他的头顶砸到窗棂上,萧玄泽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皇帝陛下似是被他无所畏惧的态度气到了,破口大骂起来。

    萧玄泽却不想听了,他扶着云妃的转身走出大殿。

    他知道,这一回,根本不用传言,他是真的要在父皇心中失宠了。

    他抬头望望天,心想,即便是方才的情形再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转身就走,用谄媚和假意逢迎来留住父皇的宠爱,他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