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宫。

    徐美人捧着肚子坐在桌边，轻轻将茶盏推给玉烟染，觑着她的神色道：“公主的脸色有些不好。”

    玉烟染无所谓，“方才有点疼，不过不打紧，只要你的脸色好我就放心了。”

    徐美人诧异，“有点疼？”

    “嗯，跟大皇子吵了一架，还动了。”

    徐美人长长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才开口，“可是为了公主的事？宫中都传遍了。”

    玉烟染点头，没话。

    “嫔妾以为，句不中听的话，公主府上的事是公主的私事，那些大人们成日揪着人家私事不放，就是有规有矩有礼有度的样子了？皇上和公主不与他们计较也就算了，还没完没了，也不知谁更不知羞些。”

    玉烟染噗嗤笑起来，放下茶盏连连道：“好好好，别管他们，任他们折腾去，别为他们气着了我们皇子。”

    “公主，如今你府上是何情形？”徐美人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玉烟染觉得她是闷了，想找人话，才会想打听自己的事。

    于是她起了庭院中的一屋子猫，描述它们怎样可爱调皮，只是注意隐去了百里渔和白弋的情态。玉烟染话是极有分寸的，跟宫妃提起别的男子，到底不妥当。

    徐美人果然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了会儿闲话，玉烟染才问她：“你近日来感觉如何？别怕麻烦，有任何不舒服、不寻常的地方都不要掉以轻心，一定要让卢太医来检查。”

    徐美人正色道：“公主放心，嫔妾明白，不管如何，平安生下孩子才是正经。”

    “是这个道理，皇兄可来瞧过你？”

    徐美人神色一黯，有些犹豫道：“皇上已有许久未曾来过兰若宫了。”

    玉烟染心想，徐美人已经是难得的明白人，但到底身处局中，也不能将样样事想得透彻。她耐心又认真道：“皇兄不来瞧你是为你好，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有一个动歪心思的都危险。你要明白，他看重这个孩子，便只能委屈你了。”

    徐美人打起精神笑，“真是怪了，若是旁人这样，我必觉得是在敷衍我、骗我，公主这样，嫔妾却觉得心安了不少。”

    玉烟染眨眨眼睛，道：“我可是这宫中少有的实在人，出去的话有一句算一句，句句实在，你自然要信我。”

    她们又了会儿，玉烟染起身告辞，徐美人将她送到房间门口，她的贴身宫女扶她回内殿，忍不住忧虑道：“美人，公主如今这样的名声，我们是不是不该跟公主太过亲近啊。”

    “你不懂。”徐美人摇摇头，“你看公主今日的神情，可有一丝忐忑害怕？这明她有底气皇上不会为此事责罚她。她在宫中纵横多年，凭的可不是嫡公主的身份，而是回回都能猜中皇上心思的聪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若肯助我，纵使不能让我宠冠六宫，也不会让我在无知无觉中触怒皇上。”

    宫女听了如梦初醒，连连应是。

    ——

    泰安侯府。

    傍晚十分，展决神色疲惫归来。

    还没等他走到父亲与母亲的院子，一个灵巧身影从旁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他。

    “六哥！”展意如嘻嘻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在宫中挨皇上训斥啦？”

    “意如，不许瞎。还有你站好，我要去向父亲母亲请安，你可要同去？”

    “我先不去了，你一个人去。”展意如将他拉向自己，凑近他的耳朵道：“我今日去请安时，偷偷听到母亲在给你物色媳妇呢，你快去，母亲也许能问问你的意思。”

    展决神色大骇，撇下展意如大步便走。

    展意如兀自纳罕，这么急做什么，只是物色，又不是已经选好了。

    且展决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主院，进了屋，展家四老爷四夫人都在。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展四夫人亲自扶起他，细致温声地问他些琐碎事，展决装着心事，含含糊糊答了。稍后，他就随着展四老爷进了外书房。

    “父亲，儿子听八妹母亲在给儿子相看亲事？”

    展四老爷愣了一下，慈爱道：“你的亲事一直是你母亲心中的大事，她看你老大不了还没成亲，一直觉得耽搁了你。”

    展决低下头抿着唇，“父亲，儿子的亲事不好办，且皇上了，他会给儿子物色人选的。”

    展四老爷叹了叹，“为父知道，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眼热你的人家太多了，为了避嫌，你挑不了什么高门贵女。但你并非长房长子，泰安侯府的家业不用你来守，你只要好好当你的差，好好给皇上办事就成，我跟你母亲只想给你挑个身身家清白，性情与你合得来的姑娘，看着你好好过日子就满意了，就算身世低些也无所谓。”

    展决心中一沉，与他合得来的姑娘倒是有，不仅身世不低，还十分高贵，可身家清白

    “皇上看中你，到时你进宫去求一道赐婚的圣旨，这婚事体面荣耀，也算给祖上交代了。”展四老爷十分想得开，且自认想得很周到。

    展决沉默片刻，横下一心，跪下拜道：“父亲，儿子不孝，儿子心有所属。”

    展四老爷微微愣怔，赶紧扶他，“你心有所属告诉我与你母亲就是，你跪下作甚？你倒是，你成日在宫中当差，能看上哪家姐？若是门第实在高，为父舍了这张老脸亲自为你去求皇上！”

    展决心中感动，深感惭愧，但他不想放弃这个希望。

    “儿子心悦柔缈公主。”

    展四老爷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此话当真？”

    展决的声音低且沉，“是。”

    展四老爷气得拿连连指他，“唉，你什么好，你什么好！你看上谁不行，要看上她？”

    展决微微不满他对玉烟染的轻慢，言语略带顶撞，“父亲，公主尊贵，儿子知道自己配不上。”

    “唉，不是这个问题啊！”展四老爷想打人，“你就是心悦文琇公主，为父也可以为你去求皇上赐婚，只是柔缈公主，绝对不行！”

    展决低头不语。

    “老夫真是奇了怪了，那柔缈公主会什么妖法不成，你们一个个都对她入迷？西苗和鲜国那两位质子殿下竟然宁愿做面首也要进她的公主府！还有你！你也想做她的面首不成？”

    “儿子想娶她。”

    “为父刚才的话白了是不是，她刚收了面首！你跟我你要娶她？”

    “她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展决的神情十分沮丧懊悔，如果他不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早点向皇上求娶她，她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名誉毁尽。

    “是，她有苦衷，但你也有啊，你不是心里清楚得很你娶不了她，才跪在这逼为父我？”展四老爷气急败坏。

    “父亲英明。”

    “少来这套！你非要如此，自己去向皇上求旨意，如果你打算置整个泰安侯府于不顾的话，你就去！”

    “父亲，何至于此？”展决大惊。

    “你不懂吗？你惹怒了皇上，我们泰安侯府还能有安稳日子过吗？你下去！回屋想想去！”

    “是，父亲。”展决被赶出书房，神色恹恹地回了自己院子，但是他实在心烦意乱难以消减，于是披上衣裳又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