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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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程珊竹的公寓楼到程连悟家,步行只要十几分钟,在这之前我从没有去过他家。

    “你平时都怎么写诗?”程连悟忽然问我,这时候阳光正笼罩着我们,“《精卫别哭了》里面有很多不明所以的句子,比如:冷风和青烟都非常疲惫;瓦脊上,结着一层温柔的孤单;那生性迷糊的轻风……诗这样写也可以?”

    “手脑并用吧,”我笑着,看来他读了我送给他的诗集,“现代诗并没有固定的写法,很自由,意境、思想和语言美就可以,以及,自己喜欢就好。”

    “那些诗很温柔。”程连悟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转眼间,我们已经到了别墅区,这一天,程连悟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外套。

    我没再接话,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有零星的老人在散步,也有一些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走过我们身边。

    光明媚,走在舒适的区里,尽管是隆冬,树木依旧常青,这时候,北方的树木应该在沉睡,南方的树木这样一直不停地生长,很累吧。我想。

    “待会儿有工作吗?”我问道。

    “下午有几个会议。”程连悟转回头答。

    “我们在这儿晒一会儿太阳,怎么样?”我建议。

    “家里的院子和阳台上也可以,先把行李拿回去。”程连悟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穿过人工湖上的道路,继续走了一百多米,接着向左边拐了一道弯,程连悟站在一道大门前,:“到了。”

    在寸土寸金的厦门岛内,程连悟的住宅未免太过奢华!透过大门看进去,树木葱郁的院子十分宽敞,远远看去,宅邸的式样偏西式,那朝东的阳台看起来也足够阔大,围墙外不远处是人工湖,屋后倚着山丘,右边的围墙挨着区车道,位置很好。

    程连悟迈了几步,走到大门旁的门前,摁了下指纹,咔嗒一声门自动开了。

    这时候,一条米白色的拉布拉多犬应声跑过来,它不停地蹭着程连悟的腿撒娇,同时发现了他身后的我,接着摇摆尾巴,仰头走向我。

    “象,这是秋秋。”

    不论多少次,他叫我秋秋时总令我恍惚,不上来是排斥还是不适。

    “象比普通的拉布拉多要大许多。”我一边,一边蹲下来。

    象非常亲.热地蹭到我的身上,好像和我有多么熟悉。

    “它有点贪吃,加上本身骨架大,以后要控制投喂量。”程连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象忽然抬起一条前腿,搭到我的膝盖上。我伸过手,摸了摸它的头。“象。”我轻声地唤它。

    “象喜欢你。”程连悟,“我们进去吧。”

    “拉布拉多犬不是对全世界都敞开胸怀的犬种吗?”我站起来,跟在程连悟身后朝里面走去,象尾随着我们。

    “它不喜欢姜青禾。”程连悟背对着我,“见到姜青禾的时候总要叫。”

    与程珊竹温馨的公寓不同,程连悟的屋子带着冷感,装修风格几近极简主义,他的房子让我想起几何图形,不论外观还是内在,线条都无比直观,屋子的主色调为白色,窗架是灰黑色,配备着藏蓝色的窗帘,墙上有少许黑白印象派的摄影作品,家具都是单色。

    程连悟将我带到三楼,开了临近阳台的房间:“我让阿姨帮你收拾了这间,冬天有日晒的房间比较舒服。”

    房间很宽敞,这间屋子的蓝色窗帘上点缀着银色的星星,除了绿植,这是我进屋以后见到的最具暖意的东西。

    象趴在门边,不时张望我们。

    “那个阿姨,她很快就会回来对吧?”我感到无所适从,这宅子对一个人来太大了。

    “不确定,阿姨她儿媳妇就快生孩,应该需要一段时间。”程连悟将我的行李箱推到衣柜旁边,“晒太阳吗?”

    我点点头,又看了看有阳光照进来的那扇窗,那些银色的星星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阳台就挨着程连悟为我准备的房间。一踏进去便看到靠右的地方摆放着一张配备两把椅子的桌子,桌椅后有一株芭蕉,芭蕉后面的墙上挂满了掉光叶子的爬山虎,左边栏杆边上的花坛里,鹅掌柴依旧翠绿,正对面的栏杆下面是一些多肉。角落里有水龙头,水管和喷桶。

    阳光很温暖,阳台上闪闪发亮。象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

    “除了象,我还要照顾这些花草吗?”我趴在栏杆边,望着不远处的人工湖,湖边的大棕树在风中摇摆着。

    “花草不用你照顾,你会做饭吗?”程连悟走到我的身边,也趴到栏杆上。

    这时候,我们相距不过十厘米,一侧身就能够看到他不时涌动的喉结,他的红外套下是一件黑毛衣,今天他的着装显得比之前他穿正装的时候年轻。

    我想,我们挨得太近了。

    “煮稀饭、做面条和炒米饭算吗?”我按捺住自己的心跳,故作镇定。

    “当然不算。”程连悟朝人工湖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收回视线,“想想也是,诗人不会做饭比较好。”

    “你干嘛问这个?”我故意装傻,不想急于暴露自己生活化的那一面,事实上,除了煮稀饭、做面条和炒米饭,我也会做简单的家常菜,做饭根本难不倒我。

    “我回家吃饭的时候,会知会保姆阿姨下厨。”程连悟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我只能帮你照顾象。”我轻轻地抓了抓被刚刚的一阵风吹散的头发。

    “可以偶尔帮我买东西吗?饮料、面包和水果之类的,车库里的车,你随便开。”程连悟的要求越来越多,“还有扫卫生,不过你要是嫌累,也可以叫钟点工。一些账务工作,每个月初,你能帮我给一些账号转账吗?”

    “我能拒绝吗?”我看了看他,难道他是让我到这里工作吗?这种想法令我感到失落。

    “我更担心你不会。”程连悟。

    “诗人也有生活的。”我想,他是不是对诗人有什么误解。

    “你连饭都不会做,驾驶对你来应该更难。”程连悟的表情很认真。

    “我确实没有驾照。”我,“人多的地方我会紧张,所以没去学。”

    “看来,我们不光吃不上饭,连水果也没指望。”程连悟叹了一口气,招手将象叫到身边,“有诗人带你出去,这是你的荣幸!”

    他一本正经地跟象话的模样将我逗笑。

    “难道你会做饭吗?”我料定他不会,所以不想示弱。

    “会赚钱就够了吧。”程连悟站起来,“况且,我也会做饭。”

    “赚钱,我也会啊。”一完我觉到了自己嘴巴,毕竟和他相比,我这样的怎么能够叫会赚钱?“我不是指帮你照顾象!”

    “看,诗人怎么赚钱?不好好工作,随时有时间玩,好像每一天都很散漫。父母又都不管你,你不担心自己以后的人生吗?我比较喜欢有所准备,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你这样样随心所欲地生活,以后会吃苦头。”程连悟自顾自地着,一点也没有顾及我的颜面。

    他这么到底是担心我还是讥笑我,这一番话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我多么想断他,让他不必摆出这种自以为是的姿态,虽然他的挣钱能力我难以望其项背,但是,诗人自有诗人的生活方式。

    程连悟看到我没搭理他,补充:“我得有点多,不知道合不合适?”

    “确实多,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就好。”我变得冷酷起来,明明我才是出以援手的人,没想到初来乍到却被同情、可怜一番,“我再次郑重地告诉你,我有工作,能够养活自己,不用你担心。”

    程连悟陷入沉默的样子把我激怒了。

    “如果你把我请到这里是出于想给我工作的话,我没算要做这样的工作!”我变得有点激动,“父母离我而去那是他们的决定,我别无选择,但我自有生活下去的方式,不需要你担心。”

    “抱歉。”程连悟看着我,他现在的模样灰暗极了,“起来一直是我在有求于你。”

    “你只看到表面就对我的生活妄作论断——”我忽然不下去了,才到这里就发生不愉快,气氛已经够僵。

    象似乎感受到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息,它在一旁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程连悟,哼哼唧唧几声。

    “确实,以己度人有点傻。”程连悟讪笑,“留下来,好吗?”

    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已经将我刺痛,原来在他和别人的想法一样,诗人就是没有工作,无所事事地度过的人,对自己的未来毫不担心。

    如果我不回敬他的话,感觉他会继续把我看作散漫的人,有人这样误解我的时候,我绝不会听之任之。

    “答应的事情,我不会临阵脱逃。”

    “象,快谢谢秋秋。”

    象爬起来,到我的脚边蹭了蹭,眼中好像全是乞求,傻傻的。

    “为了欢迎你的到来,我待会儿下厨吧。”程连悟。

    他一再退让,我不好意思继续板着面孔,感觉他亲自为我下厨这种事情比他雨的平安夜放下工作特地找我一起去吃晚餐要隆重、盛情得多。

    就是这样出其不意的细节,我恍然的、不安的心情得到了抚慰。

    这一场风波很快就被美味的意面,浓浓的蘑菇汤以及鲜嫩的牛排化解了。

    “我去公司了。”午餐之后,程连悟换上正装,“今晚我回我妈家。”

    “好的。”我刻意地忽略了对话之中的亲近感。

    我不懂他对我的居心,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心意,而有时候他的眼神又令我捉摸不透。

    象追着程连悟走出去,于是我找到玩具,将它引到身边之后将门关起来。

    关于它的投食时间和排便习惯,程连悟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他,这两天他会陪我一起遛狗,以便我们互相适应。

    透窗看着他的车倒出车库,转弯然后离去,我忽然有点期待与他一起带象出门了。

    即便远没有程珊竹所好事可期那么快速,但这对我们的都算是迈进了一步。

    收回目光,再一次环视这间陌生的屋子,好像,陌生的屋子和年底这种时间竟意外地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