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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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司白很喜欢童晓的名, 大多时间都是直接唤“”。

    像今天这样郑重其事的喊大名,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谈, 二是他现在很生气。

    很不幸, 傅司白此时两点都占。童晓耷拉着脑袋, 无精采的走去电梯。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镇里医院的大楼外, 亮着几盏亮白色的路灯。白天大道两侧的摊都已经消失。

    童晓四下张望,想看看那个测身高体重的还在不在,却看见路灯下望见傅司白孤寂又英俊的身影。

    傅司白一眼便看见他, 即便周围还有很多其他人, 但傅司白总能从人群里一眼看见他, 然后踏着稳健的步子走过来。

    傅司白的眉眼中染着霜色,不是月光降落下来的,而是因为他生气才流露出来。

    童晓看着傅司白越来越近的身子,突然感觉不是一个人走过来,而是千军万马走过来。他心脏砰砰的跳,有了转身躲开的心思。

    脚步刚向后挪了几寸, 傅司白阴暗的身影便出现, 他紧紧握住童晓的手腕, 连拖带拽,一路拉去附近的停车场。

    童晓心脏越跳越快, 腿发抖。他最害怕傅司白生气,因为每次傅司白生气就像变了一个人。很凶,一点都不温柔, 像书里的人格分裂。

    “砰——”

    车门被傅司白甩上,紧接着发出锁车的声响。

    黑漆漆的车里,童晓被堵在角落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幽黑的眸子。

    傅司白掐着童晓的下巴:“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童晓被他掐的下巴生疼,被迫仰头时却发现傅司白眼中不加掩饰的焦躁。他的焦躁源于内心的恐惧,而内心恐惧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童晓和傅司白相处久了,几乎在一瞬间,看透他的心。他掰开傅司白的手,然后扑过去搂着他的腰,像粘糕一样粘在他胸口:“我不会离开你的。”

    傅司白的胸膛很硬,像石头。童晓的耳边覆在那,能清楚听见石头里的心跳。

    从砰、砰、砰,变成砰砰砰砰——

    他的手臂渐渐收紧,:“我知道我的性格很不好,温吞、胆、做事犹豫不决。时候因为这样的性格,很多人都不愿意和我玩,因为我要纠结的事情太多了。他们去爬树,我就爬树会摔下来,他们下河,我又河水太凉。绕来绕去,他们就绕过了我,然后自己去爬树下河,不带我。”

    “后来绕过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很难过,但若是追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我很羡慕你,你做事果断,敢爱敢恨,从不优柔寡断,这些起来简单,但却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有些人的冷漠是装的,其实他们内心希望被人触碰,但你的冷漠却是真的,因为你强大又勇敢,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触碰。”

    傅司白推开童晓,车窗外几缕光线映近他的眸子:“你别想着讨好我,没用!平时人傻嘴又笨,现在倒是急着好话。”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就放了你,让你回去找爷爷。要是我不满意,我就直接开车把你带走,你敢哭闹反抗,我就把你绑起来。”

    童晓肩膀一缩,声问:“满意的答案是什么样儿的…能给个提示吗?”

    傅司白冷冷拒绝道:“不能。”

    童晓叹息一声:“好的吧,你问。”

    然后他又急忙补充道:“但是,我拒绝回答“你和我爷爷同时掉进水里”这种问题!”

    傅司白瞥他一眼:“我会游泳,肯定是我去救爷爷,你会游泳吗?”

    童晓摇头:“不会。”

    傅司白:“……”

    傅司白本来一肚子闷气,现在却消失的干干净净,而且还想笑。

    他咬牙切齿,狠狠的揉童晓的头发。心想,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童晓这么个人,随随便便就能控制他的情绪。他让他喜他便喜,他让他忧他便忧。

    “如果爷爷坚持不同意,你会如何?你会放弃我吗?”傅司白弯腰,目光与童晓齐平,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点童晓的鼻尖:“仔细想,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童晓盯着傅司白一直看,看他的眼睛,看他的鼻梁,看他的嘴唇,看了很久都没有给出答案。

    傅司白等的皱起眉,语气发沉:“会或者不会,。”

    “不会的。”

    “你再一遍。”

    童晓郑重其事:“我不会,我不会离开你。爷爷那边…我会再找机会,但现在不行,他还住院呢!”

    “如果爷爷总是不同意,就等果果大些,我带给爷爷看。木已成舟,爷爷肯定会接受。而且他很喜欢孩子的,看在果果的面子上,也不会那么绝情。”

    童晓伸手去揉傅司白的眉心:“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被很多人绕过,但我不希望被你绕过。我们的果果,我们要一起看着他长大呢。”

    童晓凑过去亲亲傅司白的脸颊:“你应该多笑的,就像今天中午,漂亮又耀眼。我很肤浅的,喜欢长相好看的人。你如果对我多笑一笑,我可能就要爱上你了。”

    傅司白压着他,在车里凶狠的亲吻。舌尖滑过他的唇齿,引得他身体一阵一阵战栗。

    半响,傅司白擦着他的耳廓,哑声问他:“现在呢,爱上我了吗?”

    童晓气喘粗粗的躺在那,朦胧的黑夜掩藏住他红的发烫的皮肤。他推着傅司白的腹,不让他再过来:“不行不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刚才我的答案你满意吗,我现在可以下车吗,爷爷还等着我回去呢。”

    傅司白眯眼:“你不会是为了下车,故意哄我吧?”

    童晓恼怒,他都了那么肉麻的话,傅司白竟然还不相信他!

    “笨蛋!自己看不出来吗!”

    又过了半个多时,童晓被傅司白放出来。下车时,他腿软的差点摔跤,傅司白赶紧抱住。

    “滚!”童晓带着哭腔推开他。

    傅司白很会折磨人,哪怕不真的进去,也有办法让童晓失控。就比如刚才那半个时,童晓又被他折磨到哭。

    傅司白吃的舒服:“我明天可以不走吗?”

    童晓恨恨:“本来可以,但现在不可以了!”

    童靖桥见童晓总是不回来,就用盖子把饭菜都封上,放在暖气片热着。他自己不怕吃冷菜,但怕孙子胃疼。

    没一会儿,童晓握着一次性筷子走进屋,面上红彤彤的,尤其嘴唇。

    童靖桥赶紧招呼:“哎呀,这么久呀?”

    童晓干咳一声,心虚道:“嗯…食堂人多,耽误了一会儿。爷爷,我们吃饭吧!”

    晚餐是烧茄子、鱼香肉丝、干锅菜花。食堂的大锅饭味道一般,但也不难吃,童靖桥不挑嘴,吃的很香。反观童晓,一口,一口,心不在焉。

    童靖桥用手敲他头:“吃饭就吃饭,想什么呢!”

    童晓捂住头,赶紧低头大口塞饭。

    第二天童晓陪着傅司白吃了一顿早饭,然后逼着他回了A市。果果那边,不能一个爸爸都不留。

    接下来的日子,童晓陪着童靖桥在医院度过一天又一天,白天输液,晚上早早睡觉。唯一的休闲娱乐,是在医院楼下的公园遛弯。在那有几个健身器材,但是看着破破烂烂的,好像风一刮就会倒,童晓不让童靖桥过去玩。

    半个月过去,童靖桥终于忍不住。他闹着要出院,从白天一直念叨到晚上。

    童晓被他磨的头痛:“出院也可以,但是咱们先做个检查。要是没什么大事,我们再出院好不好?”

    童靖桥同意后,童晓找到主治医生。医生先问了问童靖桥最近的症状,然后给他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这些检查有的在下午,有的需要第二天空腹检查。所以哪怕最快,童靖桥也要第三天才能出院。

    童靖桥很兴奋,一会儿去问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

    一会儿又去找护士,叫她不要给自己配药。

    “我马上就要出院了!”童靖桥对着身边的老阿婆:“我才住了半个月,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不对劲。回家我要好好炒几个菜,松松我的骨头!”

    老阿婆话带着一股口音:“你才半个月,我都住三个月啦!”

    童靖桥惊讶的瞪起眼睛。

    童晓在一边听着爷爷和阿婆的对话,一边低头和傅司白发消息。他给傅司白下了一个命令,每天都要发果果的照片和视频。但这家伙总要隔几张,发一个自己的自拍。

    有时穿西装,有时穿休闲装,有时候,他自己吃的东西也要发过来。

    童晓发消息:这些东西你发朋友圈就好了!

    傅司白:发朋友圈不就被其他人看见了?就给你一个人看。

    出院那天,童晓和主治医生在走廊多了几句。是童晓主动过去找他,一是感谢医生,二是询问童靖桥的病况。

    童晓这些天忙进忙出的伺候,医生都看在眼里,他以为老人没有儿女只有孙子,便准备多几句:“你爷爷年纪越来越大,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定期来医院检查。”

    “高血压,听着不是什么大病,但却可以引发脑梗、脑出血等要命的疾病。我们住院部好多病人,大多都是这个毛病。你作为他的亲人,一定要重视起来。平时饮食低盐低糖,合理作息,不要生气,情绪起伏不要太大…这些注意事项,他要牢牢记住,你也要帮他记着。”

    主治医生与童晓了许多,童晓听的仔细,眉毛一会舒缓一会皱起。他们一直走到医生办公室,童晓和医生认真道谢后,拿着一堆单据跑去一楼办出院手续。

    童靖桥终于换上自己的衣服,他把那套蓝白色的病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同样整齐的被褥上顶。他笑着和病房的每个病友道别,,有时间来凤湾村旅游玩一玩啊,村口的餐馆就是他开的,一定免费招待。

    然后,他拎着一些剩下的酸奶水果,乖乖坐在平整的病床上,等着童晓回来接他。

    回村的长途汽车上,童靖桥问:“,你请了一个月的假是不是?”

    童晓啊了一声:“对…对的!”

    童靖桥:“那挺好,正好快过年了,你等年后再回A市吧!”

    童靖桥哈哈哈的笑一会儿,今天出院他心情特别好。住院这些日子真是给他憋坏了,家里那些鸡鸭他天天想,还要他的餐馆,他的大炒勺,他的一安。

    “我还发愁你们公司过年不放假呢。过年人家都是阖家团圆,你一个人在A市孤零零,爷爷就要心疼死了呦!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呀,哈哈哈。”

    两人从村口的大汽车下来,一路大手牵手走回家。路上遇见一些大爷大娘,童靖桥都要停下来和他们聊一会,到最后,一定是对着他们炫耀童晓。

    “这是我大孙子,在A市工作!你知道A市吗?对对对,就是那个A市!”

    童靖桥的红光满面,然后就到童晓的婚姻问题。长辈们无非就是那几个话题。

    童靖桥更加兴奋:“已经谈朋友啦,结婚那天我请你吃酒呀!”

    童晓听的无地自容,催促着他爷爷快点走。

    终于走到家,隔壁“哗啦”的泼水声。李玉芝穿着棉睡衣,头发乱蓬蓬,手里拿着洗脸盆,一看就是刚起床。

    她看见这爷孙两人,愣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笑脸:“哎呀,老爷子出院啦!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一接啊。”

    童靖桥哼了一声,也不看她。

    李玉芝假装自言自语的嚷嚷:“哎呦喂,昨天下地干活,把腰给扭了,真是疼啊!我还是回屋躺着吧,这几天都不能干活了…”

    下午童一安放学,看见家里大门敞开着,激动的像火箭炮似的冲进屋。一下子扑进童靖桥怀里,泪眼汪汪的。她婶子天天在家闲着,什么活儿都没有。

    童一安委屈巴巴:“婶子还威胁我,让我不许告诉爷爷和哥哥,不然就踢死我!”

    童靖桥又气又心疼:“不怕不怕,爷爷在这,她不敢踢你。”

    “明天就放假了吧?爷爷带你去镇上逛超市好不好啊,马上过年了,爷爷给一安买新衣服穿。”

    第二天,童靖桥一家三口去镇上买年货,福字对联、烟花爆竹,还有一安的新衣服,童晓要掏钱童靖桥不让。

    乡镇的年味很重,比城市里重。整条街都是张灯结彩的,有些铺子提前放起了鞭炮。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就是大街上放也没有人管。

    噼里啪啦震天响,童晓捂着耳朵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人。身旁的一安很兴奋,她眼珠里映着远处红红火火的颜色,面上全是兴奋。

    童晓越是看着这样欢乐的场景,心里就越想念果果。还有一点想念,分给了傅司白。

    想着想着,他就惆怅起来。童靖桥叫了三四声,他都没理。

    童一安用手肘戳他:“爷爷问你吃什么水果!”

    “啊?”童晓急忙回神:“那个,苹果吧,苹果有营养。”

    “苹果刚刚已经买啦!哥哥你怎么总走神呀!”

    “那…那就买橙子吧。”

    童晓握着的拳头一会松一会紧,几次欲言又止。

    晚上在家,童靖桥敲童晓的门。童晓正和傅司白视频,他赶紧把手机藏枕头下面。

    “爷爷。”童晓把门开。

    童靖桥背着手走进屋,转悠一圈,然后坐床上。他盯着童晓看了一会,目光不明,把童晓看的头皮发麻。

    童靖桥干咳一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童晓肝颤:“我,我,我…”

    童靖桥沉着脸摆手:“行了行了,别瞒我。看你这一天魂不守舍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呢啊!我把你养这么大,你那点心思能瞒得住我!”

    童晓苦着脸:“爷爷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你听我,我是真的喜欢——”他。

    “你回A市吧,回去安心上班。”

    “啊?”

    童靖桥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是不是领导电话骂你了,扣你钱了吧?哎,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工作忙,哎。”

    童靖桥连着叹息好几声:“我还当你上学呢,请假就请假。哈哈哈,明天早上我给你做鸡汤面,吃完了就回去吧。年后,记得给你的领导拜年。上门时候不能空手,买些吃的喝的。”

    “哦哦,尤其那个傅经理,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吧?给他多花点钱,一定让他满意。这样以后你工作上出点什么错,他也能帮你顶着。”

    “行了,就这点事,也值得你这么魂不守舍!你早点睡,我走了。”

    门关上,童晓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就露馅!他摸摸脑门,竟然摸到一把冷汗。

    童晓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发现傅司白竟然没挂。只不过从视频通话变成了语音通话:“唔,你都听见了啊,我还准备告诉你呢。”

    “你喜欢什么?”

    “啥?”

    “你刚才你真的喜欢,你喜欢什么?”

    “咦,我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耳边隐约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童晓问:“这么晚,你上哪去啊?”

    傅司白:“喝酒蹦迪。”

    童晓默默的点击红色按钮,结束通话。

    然后那边又锲而不舍的过来:“你这个笨蛋还真信!我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