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场面肯定会过去的。

    但不是现在。

    陆北他爸从知道大儿子出柜对象是代京起, 就一直处于懵逼状态, 多方位确认再三, “是那个代京吗？”“是”“我的‘那个’代京”“是”“那个, 代总？”“代建他儿子”“……”

    当时他特别想自欺欺人地哈哈一声“这父子俩都是同名同姓也神奇”……

    最终没这么干，感觉还是有点太傻了。

    总之他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消化这件事儿，其震撼远远大于陆北自己喜欢男人。

    他也是圈内人，他知道沈谓行那事儿，还见过沈谓行他那男对象叶九月，是儿子的朋友，来家里玩过。

    他把代京和叶九月放在一起比了半天，慎重地问大儿子是为了什么利益才有此一举。

    陆北用了很大一番劲才让自己爸妈对自己的印象从“卖身求荣/落人把柄”转回“算了这孩子是就比较特立独行”。

    后来见陆北坚持, 夫妻俩也不得不接受。既然都接受了，就没必要搞得太那什么，索性叫回来一起吃饭。

    两夫妻向来拎得清。这事儿已成定局，他们再摆脸色架子, 就是把儿子往外推。代京要也是认真的，那就没必要；如果代京是玩儿呢, 那儿子两头苦，多惨。

    这回叫代京来, 其实也是试探。

    陆北他爸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和准备, 结果见着代京就愣了。

    倒不是因为代京那招呼的方式, 而是看见了代京现在的样子，他险些没认出来，也就声音熟悉。

    “代总？”陆北他爸惊讶地问, “咋成这样了呢？你不我还没认出来。”

    “有这么神奇吗？”代京哈哈笑，“夸张呢？”

    “还真不是。”陆爸问，“怎么回事？”

    “嗐，这还不是怕你和姐不同意——”

    “西南还没回？”陆北突然插嘴断。

    “回了，自个儿屋里呢。”陆爸。

    代京正要话，陆北抢白:“我妈呢？”

    “她在你弟屋里呢。”陆爸。

    “那我带京先去和妈个招呼。”陆北。

    “哦，行，去吧，我去菜园里摘点儿水果。”陆爸点头。

    两边分开一段距离后，陆北看代京:“代总麻烦你认清楚一下身份？”

    “啊？”代京解释，“我这不怕你爸妈不乐意嘛，我热情点儿，伸手不笑脸人，他们就不好意思了……”

    “那你跟你姐她儿子搞对象就好意思了？”陆北问。

    “……口误，刚那是口误。”代京恍然大悟，“你为这事儿呢？我这不习惯了吗，一时嘴快就……”

    “别紧张，”陆北揽住他肩膀上楼梯，轻声哄，“我爸妈已经接受了，能自己开口叫你一起来，就是认可了，不会搞你。”

    “……”代京声否认，“什么呢……我又没这么想……”

    “那是我想多了。”陆北。

    “就是你想多了，搞得好像我好那什么一样。”代京不爽地叨叨，“我就口误一下，你上纲上线的……”

    “嗯。”陆北。

    这还不够，代京见今儿陆北这么好讲话，火速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试图把锅扣到陆北头上，抬头:“那肯定是你太紧张了，所以你看我紧张。”

    谁知道陆北这下子不顺着他了，果断否认:“我不紧张。”

    代京正要继续给他扣帽子，他轻笑一声，，“我要紧张了，你不得当场紧张晕了？”

    “……”代京不话了。

    行吧，看在这人这么舍己为人(？)的份上，他勉强承认刚才是挺紧张的……

    他倒不担心陆北爸妈是把自己骗进屋里的，也不担心他们跟自家爸妈似的把自己往死里骂，但他怕场面冰冻，怕陆北爸妈横眉冷眼地不话，那就太尴尬了。

    结果他过度紧张导致触发了身体自我保护本能，进入代总混社会交际模式。

    “你这也能看出来啊？”代京笑起来，故意恭维陆北，“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才知道我厉害？”陆北微微挑眉，“那看来我不厉害。”

    “你别撩我啊，看看场合。”代京赶紧轻轻地推他一把，“我禁不起撩啊。”

    “明明是我看你一眼，你也觉得我在撩你。”陆北面无表情地叫屈，“是不是？”

    “是是是，是是是，你别话啦！”眼看就要走到走廊尽头了，显然陆北他弟的房间就在这，代京赶紧示意他闭嘴。

    陆北忍不住笑了笑，揉了揉他头发，然后松开他的肩膀，上前一步去敲门：“西南，在吗？”

    里面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在呢，进来吧。”

    陆北这才推门进去，回头伸手拉代京，怕他临阵脱逃。

    代京赶紧躲开他的手，瞪他一眼，然后光速变脸，笑得一脸谄媚地进去了。

    基本过程和代京刚见陆北他爸差不多，陆妈和陆弟都经历了一番代京新形象的冲击。

    好在这回代京镇定多了，比刚才表现正常些。

    而陆北他妈则在冲击过后，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心理状态中，具体表现为口头称呼从一开始的“代总”迅速改成了“代”，接着自我修正成“京啊”。

    期间完全没人纠正她，纯属她自愿自发。

    后来吃饭也很顺利，除了陆西南全程没超过十句话，当代京和他哥不存在。当然了，他这样既略尴尬，也避免了进一步的更大的尴尬。

    吃了饭，陆西南又回自己房自闭去了，其他四个人坐客厅沙发开着电视聊天。

    代京觉得这场面真特么眼熟，这不前不久陆北去见自己妈也这样吗？！所以见家长都是这样的吗？！

    啊，现在换他应对了。

    代京没有陆北当时那般从容淡定，时间每流逝多一分一秒，他那僵直的全身骨头就要多石化1%，他双脚闭拢，双手手掌贴在大腿上，收腹抬头，嘴角含笑，目光如炬。

    他觉得不太公平，陆北只要面对一个人，自己要对二。

    但仔细想想好像陆北虽然只对一，但那一个难度远超这俩……

    反正就乱七八糟，代京的脑子里逐渐开始乱七八糟，浆糊开始搅，脸上还要维持笑容。

    “以后多过来吃饭，啊，”陆北他妈基本已经不记得以前那个油光满面的代总了，此时此刻的她对代京充满迷之慈爱，“陆北你俩都不会做饭，天天出去吃，要不就外卖，多不好。”

    她老公冷静地提醒她：“我们自己也不经常在家吃饭，都是保姆做。”

    “对啊，你们找个阿姨做饭嘛。”陆妈赶紧。

    代京点头。

    反正她啥都点头，她就是要把他卖了，他也点头，问一百块卖不卖，他照样点头。

    当然了，陆北他妈并没有那种奇葩且犯罪的想法，她嘘寒问暖了一阵，时候也不早了，陆北要走，她并不和代京妈妈似的拦着，就送他俩车子出去。

    车子开远了看不见陆北家了，代京才话：“你就走什么啊？”

    “聊得开心吗？”陆北问。

    代京虚伪无比地：“老开心了，我觉得你妈妈特喜欢我。”

    “所以她问你是不是牙疼的时候你是？”陆北问。

    代京一怔：“啊？有这事儿？你胡的吧？你又故意逗我，肯定是……”

    陆北开车下了高速，没多久，把车开进路边加油站。

    他家在邻省，但车走高速也快，就是耗油，他习惯每次从家开车过来就在这加个油。

    “我去上个厕所。”代京。

    “嗯。”陆北没跟他一起去。

    事后，陆北无数次地后悔没有和他一起去。

    代京就在那失踪了。

    警察排查了加油站各处的监控，结果惯例“凑巧”，这批监控昨天坏的，今天还没来得及修。

    陆北迅速联系了代京他妈甘露，确定也没有勒索电话之类。

    ……

    代京醒来的时候后脑勺疼得厉害，他都想骂人了。

    但他妈的嘴被胶带给绑住了，手也捆住了，和坐的椅子捆在了一起。

    他努力张大嘴巴，把胶带拱人中那，努力扭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番，这儿大概是个深山老林里废弃的破屋子，家具缺胳膊少腿，灰尘很厚，窗子破破烂烂，墙皮斑驳，一大块一大块往下掉，隐约能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疯长的草木。

    代京吞口唾沫，润润嗓子，叫道：“谁啊？哪路兄弟啊？几个意思啊？有话好好，要钱也给个准话，寻仇的就把事儿清楚，万一找错人了，误伤了多不好啊，是吧？”

    房子里有他的回音，却许久都没有其他的声音。

    代京沉默一阵，继续喊话：“兄弟，我应该没得罪过人，要是寻仇就肯定是搞错了啊，别误伤好人。要钱的话您开个口，有商有量的，给个咱们都能接受的价位，您也有赚，我也给得起，多和谐啊，皆大欢喜，您是吧兄弟？”

    还是没人回他。

    他咽咽口水，继续喊：“兄弟我跟您真心话啊，您别笑话我，您绑架我问我要钱还行，问我家里人要钱就没意义啊，没人会赎我的真的，我妈没钱，我爸是有钱，但他儿子多，跟我妈感情也不好，没您想的那么看重我，他最多给您个包价三十万，我一岁算一万，总体还抹个零……兄弟！你听见我话了吗？兄弟？”

    晋南：“……”

    他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憋住了笑，恢复担忧的表情，叫道，“京哥！”

    代京一怔：“晋南？”他猛的脸色一变，“你绑架我？”

    “不是，我没……”晋南挣扎着向前挪动，到了楼梯口，一个倒栽葱，“啊——”

    代京听见身后哗啦一阵连环巨响，伴随着晋南的吃痛声。

    他皱着眉头，努力踩着地，撅着屁股，把和自己捆一起的椅子抬高离地，然后弓着腰、“背着椅子”，艰难地挪了个方向，转向原本自己的身后，然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大喘气，边惊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晋南。

    那儿应该是上二楼的楼梯，这是老式洋楼，楼梯道两边都是墙壁，从这角度看不清上面什么样，只看见晋南大概就是从那上面滚下来的，他手和脚也都被绑住了。

    这时候晋南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脏兮兮的，怪可怜见的样子，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代京：“京哥……”

    代京看着他，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开口——

    “靠，你怎么没椅子？那你比我舒服些啊，你能躺着，还能卷着！”代京羡慕地发言。

    晋南：“……”

    他强颜欢笑了一下，，“京哥，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我们这是怎么了……”

    “我反正没得罪过人，本来我还以为是绑架，但你也在这，我怀疑是寻仇。你上次那乔林集团的钱是你讹的吧？”代京开门见山，扭头就喊，“跟我没关系啊，我跟晋南没关系，他也讹过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哥们儿放了我，别误伤友军啊！”

    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