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议储
这一日注定载入史册。皇宫方向的喊杀声令整个京城惶恐不安。持续了整整一日的喊杀声结束后,太子陈星、贤妃娄氏勾结妖道谋害皇帝, 擅调兵马围捕朝中大臣, 桩桩件件令人咂舌的事件传出,天下为之震动。
随后, 平郡王与首辅翁之同召集京中所有名医与太医一起为昏迷的皇帝会诊。
天下风云顿起。太子陈星丧心命狂谋害君父,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贼子。
一切很突然, 但这又绝不是突然之间可以发生的事。
诸藩王立时反应过来,纷纷发出檄文,欲召集天下兵马“清君侧、诛逆贼”!
这个时代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不是想谁就能谁的。无论太子谋害陛下的真相如何,一卷檄文, 天下人太子,皆是师出有名。
首辅翁之同、平郡王等人很快收到了各地藩王的檄文。议政殿中一时静默,乌云密布。
“王爷,陛下不知何日才能醒来,吾等必须尽快决断。否则真闹得‘十八路诸侯进京’, 吾等就成了乱国之罪人!”翁之同沉声道。
平郡王点点头, 对大理寺卿韩光道:“韩大人尽快结案, 将太子与娄氏一系正法。有劳孔大人拟废太子文书,由本王和诸位大人共同签发!”
韩光和孔闻政连忙应是。
卷宗、证据都是现成的, 结案并不难。况且京营指挥使李慎行动迅速, 这些时日已经扫平了娄氏余党。
只是结了案,接下来就要将太子正法。储君也是君, 以臣弑君,没有平郡王带头,众臣谁也不敢出这个头!
翁之同望着殿前空荡荡的龙椅,沉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昏迷、太子被擒。立新储君一事也该提上议程了。只要立了新储君,定了名分,诸藩王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轻举妄动了!不知王爷对此有何想法?”
平郡王皱眉道:“宫中大乱,皇后娘娘不知所踪,立储一事有些为难。”
翁之同端坐一边,神色不动,只是余光不时扫向殿中众人,此时听了平郡王的话,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面色沉重地劝道:“陛下清醒时停了王皇后的中宫表笺。即使皇后仍在,也不能签发奏章,既然如此,由王爷主持新立诸君,正是名正言顺。”
平郡王才满脸无奈地道:“既然翁大人这么,本王也只得勉为其难了!不知翁大人有何人选?”
翁之同抚摸着花白的长须,淡淡一笑:“立储虽是国之大事,但也是皇室家事,王爷先吧!”
老奸巨猾……平郡王心中冷哼,沉吟道:“陛下清醒时,最为重用福王殿下。诸王之中,只有其掌一方军政实权。福王殿下有勇有谋,又是陛下长子,本王认为,可立福王为储!”
“不妥!”
翁之同还没发言,韩光已经出声反驳,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才义正辞严地道:“自古以来,都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三皇子乃中宫嫡出,人品贵重,又有救驾之功,正是至纯至孝。吾以为当立三殿下为太子!”
翁之同闻言心下一顿,虽然韩光的人选和自己的不同,但先让他反驳平郡王也好?不过韩光是什么时候搭上王家的?难怪他在朝堂上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原来如此!
平郡王叹息道:“本王何尝不知三殿下至纯至孝!只是三殿下缠绵病榻多年,据我所知,如今连坐立也不能了!一国之君若是连御座都坐不上去岂不是笑话?!”
此言一出,韩光默默低下头,现在还不到把越王提出来的时候,且听听翁之同怎么吧!
见韩光一下子撤了,翁之同心下有些诧异,但还是道:“王爷言之有理,三殿下的确可惜了!但是大殿下母族出身也太低了些……”
平郡王冷笑道:“皇宫之中,母以子贵。自古以来,生母出身低微而登基的皇子多了去了,有何不妥?”
这话倒也有理,只是文官集团对于有异族血统、赳赳武夫的福王一直不假以辞色,若是福王登基,将来重武轻文,甚至穷兵黩武也未可知!
一直默默无言的中书舍人孔闻政此时也站出来道:“我在陛下身边随侍多年,陛下从来没有立福王殿下为储的意思!”
平郡王不悦地望了孔闻政一眼,两家已经定了儿女婚约,却在这个时候来拆他的台,这个孔闻政真是太不识相了!
大殿中一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平郡王冷眼看着,天下未定,这些文人就开始内讧了!他却没有耐心和那么多人斗嘴!翁之同作为文官集团的首脑,只要服他就等于服了整个文官集团。而翁之同此人,虽然也有私心,但到底是心怀社稷的。
这样想着,平郡王道:“今日暂且议到这里吧。立储之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不如诸位大人回去再好好想想?”
众人立刻应是。如今平郡王掌控着京中兵马,也不能把他惹怒了。
见韩光也起身告退,平郡王突然道:“韩大人,如今已经查明,定国公府谋逆一案,乃是二皇子假传圣旨。韩大人把定国公府诸人释放了吧,国太夫人年事已高,若是出了什么事,镇南侯府那边,也不好交代!”
韩光心中一凛,连忙答应。
京中也收到了镇南侯府发出的檄文!二皇子欺君罔上、假传圣旨、谋害忠良,镇南侯府奋起反抗,剿灭二皇子党羽粤海将军府,现已发兵进京“清君侧”了!
平郡王又对翁之同道:“请首辅大人过府一叙!”
翁之同看着平郡王,点头答应了。
平郡王蛰伏了太多年。这些年,人人只看到平郡王世子鲜衣怒马,俨然是京中权贵二代的首领,却忽视了一贯低调的平郡王,仿佛他只是“平郡王世子的父亲”而已。
但翁之同不会忘记,三十多年前,正是这位王爷与先定国公顾璜一起,带兵杀入禁中,营救了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最终扶植皇上登基。
顾璜在那场宫变中为救今上而死,平郡王也在陛下登基后功成身退。
如今,他又站出来了!
平郡王府中,王妃孝期未过,全府上下仍然一片素白。
翁之同走在王府之中,眼见满目繁花,却有种森冷之感,仿佛这花团锦簇的王府之中潜藏着看不见的猛兽。
青衣侍女奉上茶来,低眉敛目躬身而退。
“翁大人,明人不暗话,本王就直了。”平郡王开门见山地道:“陛下的皇子,都是本王的侄子,本来没有亲疏之分。大人可知,本王为何独独支持大皇子?”
翁之同心下沉吟,因为大皇子没有母族可依好拿捏?但威名赫赫的福王殿下并不是好拿捏的人。
平郡王见翁之同思索,也不等他回答,接着叹道:“这些年来,王家和娄家,明刀暗箭,闹出多少事来!先是重伤三皇子,如今更是敢对圣上出手。本王冷眼看着,二皇子若是登基,这天下都不知是姓陈还是姓娄!十二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大皇子没有母族可依,是他的劣势,却也是优势!若是其他皇子登基,将来都可能外戚干政、尾大不掉,只有大皇子没有这个隐患!”
翁之同神情微动,他倒是没有想到平郡王想得这样长远!思索着道:“王爷一心为了江山社稷,老臣心中佩服。只是若如此,十三殿下也不错。其母林淑妃是前国子监祭酒之女,出身清贵。林大人已经卸任,林家在朝的也都是官,对皇权构不成威胁。”
平郡王冷笑道:“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即使如今构不成威胁,将来呢?况且即使是如今,不还有首辅大人你替他话吗?翁大人,在我看来,文官架空皇权,并不比外戚的威胁!”
翁之同脸色一变,不悦道:“以武定天下,以文治天下。王爷莫非还想压文官不成。”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平郡王淡淡一笑:“各司其职、各谋其政,这是文官的职责,但越界就不好了!汉末党锢之祸,文官士族与外戚内宦相争,导致大汉亡国,前车之鉴未远,本王作为宗正,实在不得不防!”
一时之间,却是谁也服不了谁。
但是平郡王是谁?是连太子都敢举刀相向的人!他愿意和你讲道理的时候就讲道理,不愿意讲的时候,就举起屠刀来,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百官渐渐回到家中,定国公府也终于撕去封条,中门大开,迎接了它的主人回来。
经过一场查抄,府内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花木零落一地。
但顾琏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首先命人收拾出老夫人的院子,将老夫人抬了进去。
顾楚早去请了个大夫来。可是京中的名医都被留在宫中为皇上会诊,如今能请到了,也只是普通大夫。
老夫人本来就病体缠绵,在狱中多日,如今更是水米难进,昏迷了好一会儿了。
顾琏带着儿孙守在老夫人床边,双手紧握、面沉如水。
顾桓看着形容憔悴的父亲、奄奄一息的祖母,心中也是一片悔恨。这个祖母虽然偏心,但到底没有亏待他,如今看着她这个样子,他心里也是难受至极!
反了吧!反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