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拜访？韦恩先生？我们认识的人里有姓韦恩的吗？”托尼一手叉腰, 一手扶墙，摆了个分外妖娆的姿势，对巴基不断地媚眼, “反正我没听过这个人。”

    “所以……”托尼转过身, 耸耸肩膀，干脆利索地摆摆手：“送客。”

    态度非常决绝。

    巴基点了点头，但却没走，而是看向了艾丽卡，目光中充满询问。

    “嘿！”托尼搂住艾丽卡的肩膀, 老母鸡护犊子似的将她推到自己身后, 他睁大眼睛不满地瞪着巴基：“看什么看！你想干嘛？”

    “托尼, 这个决定你不能替艾丽卡做，让她自己来，”巴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不是孩子了，你不能这么护着她。”

    两人沉默着对峙片刻后，托尼不太甘心地妥协了, 他愤愤地声骂了一句“该死”, 按住艾丽卡的肩膀晃了晃：“甜心, 你是什么想法？”

    艾丽卡把额头抵在托尼的肩膀上, 鸵鸟似的缩了半天，才闷闷地：“见吧，也不能把人关在外面啊。”

    “既然决定见面，那么有件事你需要提前注意一下……”

    巴基拍了拍手，一扇电子光屏在他面前闪现, 他把屏幕翻了个面，推向艾丽卡。

    “……韦恩先生带来了亲子鉴定的结果，能证明你确实是他的亲生女儿。”

    托尼抱着胳膊，嘴角快撇到天上去了。

    “呵，昨天知道的消息，今天就出鉴定，速度这么快，绝对图谋不轨！”

    布鲁斯端坐在会议桌前，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他垂眸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目光微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迪克站在布鲁斯的身后，他难得换上了一套正式的服装，深蓝色的领带系得有些紧，勒得他呼吸困难，趁布鲁斯没注意，他赶紧把它扯松了一点。

    达米安本来想跟过来的，但鉴于他昨晚的恶劣表现，全家一致投票决定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别捣乱，布鲁斯甚至亲自把儿子关进了房间，命令他闭门思过，认真反省。

    “让我去！”达米安愤怒地一拳砸在门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他大喊：“她是我姐姐！”

    站在门外的布鲁斯不为所动：“你去干什么？道歉吗？”

    达米安愣了一下，他略显迟疑地回答：“好吧，我不该对她下.药……但是她先抛弃我的！”

    “你还是不懂她为什么不来找你，”布鲁斯缓缓摇头：“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去见她吧。”

    “咔哒”一声轻响，断了布鲁斯的沉思，他回过神来，与迪克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艾丽卡像只警觉的猫，先谨慎地探头张望，然后才侧身闪进来。

    她迈着碎步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歪着头微微一笑，轻声道：“韦恩先生，巴恩斯中士您有事找我。”

    “韦恩先生”这个称呼像根细的刺般扎进了布鲁斯的心里，不是太疼，但呼吸之间梗得很不舒服。

    他强迫自己先忽略这点，认真量着艾丽卡，他看得很仔细，目光如笔，将女孩柔和的眉眼沿着轮廓在心中一点点描绘清晰。

    ……很像，像年幼时的布鲁斯，更像年轻时的玛莎·韦恩。

    来也奇怪，塔利亚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长得跟她相似，达米安的翠绿色眼睛是唯一从母亲那儿继承来的容貌特征。

    “……你很怕我？”布鲁斯忽然问。

    或许是血缘的感知，或许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布鲁斯觉察到了艾丽卡隐藏在淡定与漫不经心的皮囊之下的忐忑不安和手足无措——

    姑娘的嘴角时不时抿一下，眼珠晃动的频率过高，呼吸声有一点点重，被会议桌遮挡的手应该正用力抓着裙摆，全身肌肉紧绷蓄力，调整成一个随时随地可以爆发的完美状态。

    警戒的模样像极了幼兽在面对比自己强壮几倍的敌人时的反应。

    “我……”艾丽卡愣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苦笑着问：“表现得很明显？”

    布鲁斯不自觉地将声音放软了一点点：“也不是，大概是我善于观察？”

    真的只有一点点，因为艾丽卡完全没发现。

    但被布鲁斯从养大、对他十分熟悉的迪克敏锐地觉察到了这微妙的变化，他感到非常无奈，恨不得双手捂脸，心里发送弹幕似的闪过一大片吐槽——

    很好，可喜可贺，比平常温柔了0.01%呢！请继续保持下去！

    但自夸就不必了！又不是在跟姑娘调情！让你女儿怎么接话啊！

    这个话题似乎被聊死了？

    真的是太尴尬了，简直像一场灾难，艾丽卡想，她本来就不擅长用正确的方式和陌生人交道，更别与陌生的亲生父亲交流了，对方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健谈的类型，两个锯嘴葫芦凑在一起连尬聊都聊不下去。

    沉默的气氛不断蔓延，空气都开始凝滞。

    眼看今天的谈话即将到此结束无疾而终，不定以后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关键时刻，迪克勇敢地站了出来，力挽狂澜。

    “我刚才就想问了。”

    迪克心翼翼地指了指艾丽卡戴着的棒球帽——有一缕着卷的彩色长发从帽子边缘调皮地钻了出来——他眨巴着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看上去无辜又单纯。

    “你的头发……昨天似乎并不是这个颜色的？”

    在迪克提出疑问之前，谁都没在意过艾丽卡的头发，包括她自己。

    一进入会议室的门，什么七彩玛丽苏都被抛去脑后了，艾丽卡心里唯一的念头都落在了布鲁斯和达米安身上。

    “是，”艾丽卡呆呆地解释，有点像触发关键词后进行自动检索的搜索引擎：“吃了颗七彩蘑菇糖，这是后遗症，会持续一段时间……”

    迪克惊叹：“这么神奇！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能不能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尝试一下。”

    “不、不是买的，我自己……做的，”艾丽卡有些招架不住迪克的热情，她干巴巴地着，从兜里掏出一包糖，放在桌上，用指尖按着塑料袋的边缘往前推出一段距离：“还有几颗，你喜欢可以拿去玩，我保证无毒。”

    迪克非常开心，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夏威夷海滩上扑面而来的热浪，再寒冷的冰遇到也会被彻底融化。

    他拿起糖果，当即就往掌心里倒了几颗，一口气全塞进嘴里开始嚼。

    “等等啊！”艾丽卡面露惊恐，想拦没拦住，眼睁睁看着迪克把糖果吃了下去，还美滋滋地评价道：“味道很棒！是我喜欢的橘子——嗝！味！”

    迪克：“？？？”

    艾丽卡不忍继续看，她默默挪开了视线。

    布鲁斯感到头很疼，他带着迪克大宝贝的目的是想活跃气氛，但凡事都要有个度，迪克平时四处散发该死的荷尔蒙引.诱姑娘们也就算了，今天在艾丽卡面前还敢这样，真是胆子不，很需要聆听父亲的教育。

    某位老父亲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非常矛盾。

    布鲁斯转过身，刚想训斥迪克让他正经一点不要活泼过了头，嘴都没张开呢，话就被噎回了喉咙里——

    迪克那抹了发胶做了造型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头发变成了璀璨夺目的七彩色，周围还笼罩着一层bilingbiling的光芒，简直像枚行走的巨型led灯泡，闪瞎人眼。

    布鲁斯的表情一片空白，短时间内他失去了用语言表达的能力。

    “怎么了？嗝！”迪克边嗝边结结巴巴地问：“干嘛这么……嗝！看着我……嗝！”

    一连串同样流光溢彩的泡泡晃晃悠悠地从迪克嘴里飘出来，绕着他以极慢的速度顺时针旋转。

    迪克：“……我吐泡泡……嗝！了！！！”

    “你好像吃的有点多。”艾丽卡措辞婉转地提出建议：“需要去盥洗室收拾一下吗？出门左拐，就在走廊尽头。”

    “你的……嗝！对，”迪克捂着嘴冲向玻璃门：“实在是……嗝！失礼了……嗝！”

    迪克在开门时看到了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竟然不觉得难以接受，反而感到很满意，认为太酷炫了。

    “就是有点……嗝！亮。”迪克自言自语：“晃得眼睛……嗝！疼。”

    布鲁斯：“……”

    艾丽卡：“……”

    两人面面相觑。

    布鲁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会那么亮？”

    仔细看能发现艾丽卡的七彩长发也在发光，但却是很柔和的淡光，仿佛点缀了千万颗一闪一闪烨烨生辉的星星。

    相比之下迪克的光芒就是热情的火焰，是从赤道升起的太阳。

    艾丽卡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她睁着眼编瞎话：“可能是一次吃得太多了吧？我只吃了一颗，这款产品还在……研发中，存在许多的问题。”

    或许还跟性格有关？即使心情再不好，对着迪克那感染力极强的笑，也很难生出沮丧的情绪。

    迪克这么一折腾，气氛与之前相比确实缓和不少，还莫名透露出一点傻fufu的欢乐气息。

    艾丽卡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想起之前被中断的话题，试探着接上：“其实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不知道什么好。”

    她自嘲地一笑：“有时候感觉自己活着就是个麻烦——”

    “不要这样。”

    布鲁斯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有些不客气地断了艾丽卡的话，略微垂下头认真地注视着她，与女孩极为相似的冰蓝色眼眸中闪烁着宇宙星辰般璀璨的光辉。

    “差不多二十年前，第一次听到塔利亚告诉我她怀孕的消息时，我是非常期待的，可能你没法体会对于当时的我来，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像黑暗中燃起的一簇火苗，迎风抖动，微弱却顽强，尽管无法彻底驱散黑暗，但至少带来了希望。

    “我曾认真考虑过与她的婚姻和未来，感情头一次战胜了理智……”

    “……但就在阿福将婚礼提上日程的时候，我得知了她流产离开的消息。”

    布鲁斯的语气和目光都很平静，仿佛在叙述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但艾丽卡却发现他搭在桌沿的手指微微弯曲了一瞬，似乎是想攥成拳头。

    “如果不是塔利亚带着达米安找上门，或许我一生都不会发现自己还有个儿子；如果不是达米安昨晚主动坦白，我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女儿。”

    “作为父亲我是非常不合格的，从未参与过你们的成长，没能在你们遇到挫折时给予鼓励和帮助，没能在你们遇到危险时及时赶到，没能在你们取得每一个成功时送上祝福与拥抱……这是我的损失和遗憾。”

    “达米安还年幼，我还有机会，但你……艾丽卡，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磕磕绊绊地长大了，成为一个独立又坚强的人。”

    “我思考了一晚上该怎么弥补你，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最后只能非常不情愿地得出结论，就像斯塔克的那样，你不需要‘父亲’……”

    “……你不需要我。”

    漫长的沉默。

    “我很想对全世界宣布我有一个女儿，但是我没有这个资格，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无论你提出什么，我都会做到。”

    “至于达米安……我可以保证，在他想明白之前，他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布鲁斯把文件夹推向艾丽卡，他单手按住桌面，缓缓起身。

    路过艾丽卡身边的时候，布鲁斯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犹豫片刻，试探着伸出手，在艾丽卡的头顶轻轻拍了一下。

    艾丽卡微弓的脊背瞬间僵硬紧绷，如临大敌。

    布鲁斯闭了闭眼睛，发出无声的叹息：“……告辞了。”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艾丽卡一个人。

    她终于放松下来，后仰瘫在坚硬的椅背上，用手遮挡住眼睛。

    这姿势很不舒服，铬得脖子疼，但她却并不想调整。

    一定程度的疼痛可以保持清醒。

    “……我曾经需要的。”艾丽卡声自言自语，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在我的幻想中，他是个超级英雄，总有一天会带我离开刺客联盟那个鬼地方。”

    “后来我知道了，他确实是个超级英雄。”

    显示器里，艾丽卡躺在椅子上发呆。

    巴基面色凝重：“这算是解决了吗？”

    “很显然，”托尼冷哼一声：“并没有。”

    艾丽卡听到了细细软软的猫叫声，像是可爱在撒娇。

    腿上传来重物压迫的感觉，洛基猫转着圈找到合适的位置，心安理得地卧下，用牙叼住艾丽卡的手腕轻轻一磨：“喵。”

    ——哭什么哭，丑死了！

    唉，什么可爱，都是错觉。

    “我没哭啊，”艾丽卡把手挪开，低下头看着洛基猫：“你回来啦？索尔给你买了什么？”

    洛基猫龇牙，眼睛里满是不屑和嫌弃：“喵。”

    ——一种叫皮卡丘的玩具……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艾丽卡捂着嘴笑了：“噫……索尔夹带私货。”

    放在桌角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艾丽卡抓着桌沿把转椅往前挪了一段距离，伸出手指点下绿色的接听键，往桌上一趴懒得动了：“喂？”

    “艾丽卡，是我，”彼得局促不安的声音传来：“我听……呃……昨天晚上……”

    彼得结结巴巴地了半天都没讲到重点。

    “你可真是急死我了，”艾丽卡失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暂时回来了，不过肯定还是要走的，任务还没完成。”

    彼得似乎不太赞同：“但是——”

    “听着亲爱的，”艾丽卡低声：“你知道我在刺客联盟的任务完成率是多少吗？”

    彼得摇摇头：“不知道。”

    “这么多年我就失过两次手，”艾丽卡微微一笑：“虽然我也没出过几次大任务，但这是原则问题——任务既然交给我了，就要拼尽全力去完成，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放弃。”

    彼得沉默了几秒，产生了一丝动摇：“但那是哥谭……”

    “工作和生活要分开，”艾丽卡把跳上桌子去偷翻文件夹的洛基猫拎回来：“这是职业素养。”

    “好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能帮到什么？”彼得的声音听上去很丧气：“我不想一直坐在教室里。”

    艾丽卡挠了挠头：“暂时没有啊，我的线索断在企鹅人那儿了，得进一步调查，有了一定告诉你。”

    彼得认真地：“约定好了哦。”

    艾丽卡笑了起来：“知道啦。”

    挂断电话后，艾丽卡翻开了布鲁斯留下的文件夹。

    里面放着蝙蝠侠查到的最新有关儿童拐卖案的资料，跟杰森告诉艾丽卡的大致内容相似，但更具体——五天后冰山会所有一场秘密拍卖会，藏品有蹊跷。

    “冰山会所……”

    艾丽卡唤出一面虚拟光屏，让贾维斯检索了关键词。

    “古董拍卖会，压轴藏品是一件从华国流出来的翡翠龙雕，据这台雕塑是被诅咒的，每一任主人都死于非命。”

    有点意思。

    艾丽卡用手指轻轻揉搓着文件边缘。

    这种拍卖会普通人是无法参加的，只有受到邀请的“内部会员”或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富豪贵族才有入场资格，着托尼·斯塔克或x教授的名号或许可以，但钢铁侠/x教授一来，某些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的人不定会因为谨慎而收手。

    ……韦恩。

    布鲁斯·韦恩是哥谭名流，经常会受邀参与冰山会所的拍卖，去请他帮忙是个好办法，但艾丽卡不太想这样做。

    她明白布鲁斯留下文件夹的暗示，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愿意去麻烦韦恩家的人。

    如果只是混进去……艾丽卡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明光一闪，想到个办法。

    只不过这个办法千万不能让托尼等人知道，否则会有无穷无尽的唠叨和教育在等待着。

    傍晚时分，艾丽卡穿过空间门，回到了哥谭市。

    托尼对这个决定不置可否，艾丽卡开始还以为他会反对呢。

    “托尼只是担心你，”巴基笑道：“没有想着要掌控你的生活。”

    “我知道，”艾丽卡用肩膀夹着电话，跪在开的行李箱前来回翻拣：“斯塔克先生是个好人。”

    巴基：“………哈哈哈托尼被你发卡了。”

    艾丽卡一脸茫然：“啊？什么发卡？”

    “没什么，你忙吧，”巴基一本正经地：“我会把你对他的夸奖转告给他的。”

    艾丽卡：“谢谢。”

    经过千挑万选，再加上一点化妆的手段，艾丽卡终于把自己扮成了一副失足少女的颓丽模样。

    她清清嗓子，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会儿，当洛基猫路过喝水的时候，艾丽卡已经能游刃有余地把自己彻底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了。

    洛基猫吓了一跳：“喵？”

    ——你这是做什么？

    艾丽卡将领口的口子一口气解开三颗，露出一片白皙柔嫩的肌肤：“伪装，重操旧业，入敌人内部，顺便骗点钱救济自己。”

    洛基猫十分不解：“喵。”

    ——伪装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念个咒语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秘术水平比你低的蝼蚁完全看不出来的。

    ——还是你不会咒语？那我教你好了，只需要你乖乖叫我一声“老师”。

    艾丽卡：“…………”

    对哦，我一个魔法师，为什么要费劲吧啦地化妆呢？

    但面子是不能输的，于是艾丽卡故作淡定地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跟你为什么架的时候偏要掏出两把刀去捅别人的肾一样。”

    洛基：“喵！”

    ——我乐意！

    艾丽卡：“哼，要你管！”

    作者有话要：　　写完啦(/w＼)

    正面硬抢不过就只能迂回了……

    艾丽卡真的不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什么意思，就跟她不知道什么是玛丽苏一样，以前在刺客联盟她没机会接触这种网络流行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