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这是哪？”

    理查德感觉自己从一场无尽的梦魇之中醒来，梦境支离破碎，却又真实可怖。

    理查德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昏睡过去，也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惊醒，甚至于在刚刚醒来的这几分钟里，他连自己的姓名和身份都记不起来了。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空气浑浊，充斥着葡萄酒的香气，无比浓郁。一排又一排的橡木桶里满满的都是陆续几年酿造的葡萄酒。

    理查德发懵了将近半时以后，才依稀记得自己叫理查德。

    因为对于葡萄酒的好奇，在晚上女佣离开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之后，靠着自己对自家城堡的熟悉摸进了男爵父亲在他十六岁之前禁止他进入的酒窖。

    运气极好的选到了男爵珍藏最久的一瓶葡萄酒，喝了半瓶，在酒精的作用下醉倒了。

    毕竟，今天的理查德才十二岁。

    终于，理查德彻底清醒之后，摸着酒架站直了身体，嗅到了一丝怪异的味道，就跟自己在十岁那年不心摔倒被石头划破大腿，鲜血直流之后的味道一模一样。只不过，要浓郁的多。

    理查德没有想太多，他的年纪也注定着他不会想太多。

    当他虚着步子，从酒窖里出来之后，愣住了。

    血，到处都是血。

    从理查德记事起就一直照顾他的衣食起居的玛丽阿姨就倒在他的面前，只不过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头颅还算完整，从表情上能看出来死前一定是经过了极大的折磨和恐惧才能留下如此难以形容的表情。

    十二岁的孩子见到了这幅地狱场景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往男爵的房间跑去。

    乔巴管家成了一具枯骨，就像死了很久的尸体，皮肤干瘪，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被人给偷走了。明明昨天早上乔巴管家才给理查德送了他最爱的蜂蜜松饼。

    理查德可怜的脑袋一时间难以接受这地狱般的可怖场景，一不心，一跤摔倒在乔巴管家的尸体旁边。

    乔巴管家双眼圆瞪，正好与理查德对视，失去了水分的双眼，因为死前的恐惧与怨恨极其狰狞。

    理查德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出于本能，连爬带滚的逃离了此地。

    当男爵的尸体出现在理查德面前时，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终于崩溃了。

    十二年来，他幼心灵里建立的脆弱世界，瞬间崩塌。

    五岁那年母亲去世的时候，幼的他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当理查德再一次失去父亲时，他的胸膛里多出了一种特殊的东西。

    仿佛有数万道雷霆瞬间在胸中炸裂，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

    当愤怒堆积凝聚到一个极致之后，另一种力量便孕育而生，名为仇恨。

    仇恨是支撑无数人从弱攀登至高峰的力量源泉，是让失去一切之人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

    理查德泪流满面，“父亲！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我再也不会偷偷去酒窖偷酒喝了，我再也不会在剑术上偷懒了。”

    “父亲只要你愿意醒过来，你要求我做的一切我都办到。”

    理查德泣不成声，可惜，死去的人再也听不到活着的人的话语，见不到活着的人的眼泪。

    不幸中的万幸是，相对于乔巴管家和玛丽阿姨来，男爵的尸体还算完整，就像是躺倒在椅子上睡着了一般。

    理查德想要上前握住男爵的，想要握住这双以前无比抗拒，现在却后悔莫及的温暖掌。

    就在此时，男爵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理查德身上的每一根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仿佛有一只大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体里，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本该死去的父亲，突然活过来，本该是一件开心事情。

    但是这双眼睛，理查德与它对视的第一时间，他本能的知道，这双眼睛一定不属于他的父亲。

    男爵的双眼如同毒蛇一般落到理查德身上，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隐藏不住的失落。

    本以为他这一次任务所寻找的东西就在这条漏之鱼身上，没想到，还是白忙活一场。

    就算把这些蝼蚁全都虐杀一遍又如何，完不成任务，回去还是要受到处罚。

    男爵开口了，声音沙哑，如同石子摩擦。

    “你有没有见到过一枚红色珠子，如果你能告诉我它的下落，我就把你的父亲还给你！”

    当然是骗他的，在这个世上，除了神明，还有谁能够做到死而复生。但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又懂得什么是真假。

    理查德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胸口，红色珠子？自己不是从到大，脖子上都挂着一枚红色珠子么。

    只要能让父亲回来，别一枚带了十二年的珠子，就算让理查德放弃从一直生活的城堡他都愿意。

    但是，理查德只见到了一根空荡荡的绳子，什么红色珠子，早就不翼而飞。

    当理查德看向自己胸口时，男爵目露狂喜，瞬间伸出朝理查德的胸口抓去，可又停在了半空中。

    他当然知道理查德的脖子上只有一根绳子，但他认为，珠子既然不在理查德的脖子上，那就一定在他的身体里。

    当男爵准备将理查德开膛破肚，只为寻找那枚红珠子时，一只满是褶皱的苍老掌将男爵伸出的轻轻握住。

    但男爵却发现，他已经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动作了，哪怕转动一下眼珠都不行。

    这是理查德和查士丁的第一次相遇，在许多年以后，这次教父和教子对视的画面，被放在了教廷圣经的扉页。

    查士丁穿着一件洗的褪色的教袍。

    在理查德的眼中查士丁和男爵领地上那些花了一辈子信仰神明，但走到最后，除了一副满是皱皮的身躯以及一件最普通教士身上的教袍之外别无所得的老人没什么不同。

    查士丁没有理会背后已经不是男爵的男爵。

    “家伙，吓坏你了吧？”

    “这个世上，有人生来注定要遭受苦难。这是神对你的考验。”

    “有的人受到苦难之后，马上又把自己的痛苦和不幸给予他人。”

    “理查德，你是特别的！无与伦比的！你是我追寻了一生的真理！”

    查士丁此刻陷入了某种狂热状态，许多年以前，他第一次翻开圣经的时候也是和现在一模一样。

    理查德本应对这个陌生老人感到恐惧，但查士丁身上散发出来一种柔和的温暖气息，驱散了他的恐惧。

    理查德鼓起勇气，与查士丁对视。

    “你能把我父亲，还有乔巴管家和玛丽阿姨他们都救回来吗？”

    查士丁顿了顿，理所当然的摇头。

    “除了真神，谁也没有办法让死人复活！”

    理查德当然知道死人是不能活过来的，死去然后活过来的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会有教廷的圣职者们去净化的。

    查士丁轻轻的拍打理查德的额头，“你先退到门那里去，我要先把这个充满着罪的犯人送给恶魔。”

    男爵听到这句话后，瞳孔瞬间缩，感知到了死亡的威胁。

    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动用任何魔力。

    化为灵体附身在男爵身上之后，他本来可以瞬间回到躲藏在城堡之外的本体里，但是这个老人的出现让他的所有后变成了泡沫。

    温和而慈祥的老人，此刻看向男爵，眼中漠然。

    就像神看待人，人看待蚂蚁。

    男爵急忙开口，想要表示自己还有价值，以免真的去见恶魔。

    “阁下，我并不是屠戮这间城堡的真凶。我不过只是他的一个下而已，在他离开之后，我被委派守在这里，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找到一颗红色珠子！”

    “我也不知道那颗红色珠子是什么，或者代表什么，但我得到的命令是，找到那颗红色珠子杀死一切知情人。”

    “如果你可以饶过我，我愿意奉献我所知的一切情报！”

    男爵的眼神无比真挚，声音诚恳而哀伤，似乎在为理查德死去的亲人们悼念！

    查士丁摇了摇头，异常坚决。

    “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凶，我也知道你和你背后的组织是一群怎样的怪物。”

    “教会统治大陆的上千年来，真的是越来越令人失望了，你们这群生活在暗影沼泽里的怪物竟然能够如此猖狂！”

    “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我一定会亲自给你们送去审判！”

    到这里，查士丁回头看了一眼理查德，又道：“但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完，查士丁对男爵伸出，浑浊而充满智慧的双眼之中金色的光辉聚集！

    一道璀璨的神圣的金色光芒，从查士丁的身体往四周扩散，男爵无比惊恐的在圣光下化为灰烬。

    同一时间，城堡里死去的所有人的尸体，同样被净化了。

    血迹，尸体，以及凶留下的邪恶气息全都消失了。

    查士丁做完这件事情以后，转过身，看着理查德的双眼，无比郑重的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的疑问！”

    “我也知道，你心里有仇恨的种子正在发芽！”

    “但是，你应该清楚，在你变得强大之前，你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理查德。你是否愿意成为我，查士丁，一个在靠近神的路上匍匐前进了许久的迷路之人的教子呢？”

    理查德根本听不懂查士丁在些什么，只是握住了面前之人的苍老掌。

    查士丁放肆大笑，相当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