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些曾经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好像一瞬间有了解释。为什么朱绮发火司徒君话最有用, 为什么朱绮费劲心思要为朱颜选后宫, 为什么朱绮面对司徒君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
她一瞬间心思澄明。原来如此。然而陛下显然是知道这一切的。
那连白……呵, 慕锦嗤笑一声, 朱绮向来利字当先,利用个人她不会良心不安。
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慕锦悄悄看了一眼朱颜, 对方表情也不好看, 脸色阴晴不定。她真是足够容忍这个姐姐了,是探病三日,司徒君如果在长公主府待上三天, 那司徒君出来以后也不用见人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为司徒君还是大相, 平日里上朝的时候总有人暗搓搓些讽刺的话, 觉得司徒君不过是凭陛下的恩宠才做了礼部尚书。慕锦身在礼部,知道司徒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外人又怎么会懂,他们只固守自己的偏见。
如今朱绮又这般公开向朱颜讨要男人!
欺人太甚。
她在报复朱颜!她听了朱颜要从轻发落荆唯和卓莎,于是想出这么个办法来膈应朱颜。
当然是不能答应的。
只听朱颜冷笑一声道:“司徒君乃我大景大相, 身份贵重。坤芳僭越, 罚禁足一月。退朝。”
慕锦看了司徒君一眼,对方蹙着眉,显然心情也不好, 但是修养极佳,看起来还是一副平顺样子。她有心上前安慰几句,又觉得这事实在尴尬的紧, 所以最终什么都没。
她突然想的远了一些。江策叫司徒君道山哥,明从相熟,那朱颜和朱绮年龄相仿,多半一群人都是从一起长大的。
朱绮这份心思可能非常久远也不定,久远到朱颜那时候还只是公主,朱绮并不比朱颜少些什么。
长公主府鸡犬不宁,朱绮在府中闹绝食了。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被陛下拒绝以后,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事情传到了朱颜耳朵里。
朱颜得知却只是轻哼一声,不甚在意:“随她闹去。”
倒霉的是司徒君。
慕锦现在在真切体会到司徒君的尴尬处境,身为大相这一层裙带关系平日里就没少被朝中一些官员拿出来事,如今长公主更是公开要人。
司徒君表现如常,但是周围人总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他,导致他看起来鹤立鸡群般的突兀。
慕锦有些心疼了。为什么总是好人受欺负,坏人得意洋洋,这不公平!
心中连日呕了一股火无处发泄。慕锦这日又去了长公主府邸。
朱绮还是在水榭旁的榻上,不过人已经看起来没事了,也不张罗腰疼了。
也许是懒得装下去了。看到慕锦来了,眼皮也没抬一下。她叫宫人搬来了一个长条金丝楠木案桌。桌上摆了糕点果酒等物。
朱绮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道:“这桃花酒果然不错,郡主要不要来一杯?”
慕锦看到她就火大:“司徒大人与你无冤无仇,而且……而且如果殿下真的爱重他又为何要给他这样的难堪?”
朱绮样子在笑,眼底却全无笑意,道:“不然你让我如何?远远的看着他,不敢话,不敢越雷池一步,十年二十年就这么一直远远的看着?”
朱绮忽然扬手把酒杯扔进了湖里,回头厉声死死盯着慕锦道:“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只要有陛下在!只要他还是大相!我就永远什么都没有!”
慕锦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身子不稳,眼看就要栽进另一侧的湖里,却被人给捞住了。
一道清爽的女声:“郡主心。”
慕锦抬头一看,是荆唯。
她从人身上起来,这才看清全貌,荆唯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是笑起来还是神采奕奕的。一身武士装扮。最要命的是,她身后好像背了一捆竹子条一样的东西。
慕锦困惑:“你怎么过来了?”
荆唯松开慕锦,大大方方走到一旁,跪在了朱绮面前,朗声道:“末将前来负荆请罪!末将言行无状,冲撞了坤芳殿下,那日京都大街起因都是因为我非要与卓莎郡主抢,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殿下要罚,就罚我吧,只要能让殿下出气,怎么罚都行。”
朱绮看着跪着的人一眼,哼笑一声。
慕锦走过去拉了拉荆唯:“走,跟我回去,干嘛跪她!”
荆唯稳稳的跪着,不动如山,慕锦那点力气根本动不了人分毫。
荆唯是个懂事的,如今朱颜和朱绮闹的很僵,司徒君又折了面子。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这事总有一个要出来扛的。
慕锦拉不动她,站在一边心里有些急。朱绮那些阴损的法子她有耳闻,荆唯在这里是讨不到好处的。
朱绮笑道:“你来领罚?”
荆唯低头:“愿受责罚!”
朱绮笑了起来,“我刚刚杯子不心掉湖里了,你帮我捞上来。”
荆唯把身后的荆条给卸下来,二话不跳到湖里。那湖看着很浅,跳下去却发现很深。荆唯一下子就扎进湖里没了影子。
慕锦有些心急,这是个能淹死人的湖,之前的慕锦就是这么死的,她哪里会不知。站在岸边焦急的叫道:“荆唯!荆唯!”
她叫了好半天,湖里没动静。荆唯不会就这样再也上不来了吧?慕锦慌了,高声冲朱绮叫道:“你好歹毒的心思,这湖水多深你最清楚!长公主是算杀人吗?!”
朱绮嗤嗤的笑,样子有些癫狂:“你给我闭嘴慕锦,少管闲事。”
远处的湖面突然从水面破水而出一个人,正是荆唯。她已经在湖中心的位置了。
慕锦大喊:“快上来。”
荆唯手里举着酒杯,一点点游回岸边,湿哒哒的上来了,双手呈上:“坤芳殿下,您的酒杯。”
朱绮没想到她能上来,表情玩味的看人一眼,冷笑道:“你有种。”
“来人。”朱绮高声喊道。马上一群家丁跑了过来。朱绮指着地上的荆条,命令道:“给我。”
荆唯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都黏在身上,此刻一点反抗都没有的跪了下来。
一个家丁上前,捡起藤条站在人身后就开始抽。一鞭子下去就见了血。
朱绮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幽幽道:“看到地上的藤条了吗?一根一根抽,抽到全部断了为止!”
“是!”
那藤条根根都看起粗壮结实,别全部抽断,就这一根抽断也要了人半条命去。慕锦当即道:“慢着。”
那家丁停了手。
朱绮道:“我让你停了吗?继续给我!”
家丁又开始。
荆唯的背上已经渗出丝丝血迹。不管平日荆唯怎么不靠谱,大大咧咧,这始终是个姑娘家,就这样抽真是要活活把人给死。
慕锦道:“朱绮,你最好想清楚,谋杀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朱绮面色不悦,看起来已经状态非常不好,眼神有些狂热,又高声叫来几个人,把慕锦给按住了,道:“继续。”
慕锦被一左一右两个死死按着,心中气恼:“你们好大的狗胆!给我松开!”
然而对方还是死死压着。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荆唯的背上已经不能看了。黑色的武服下面已经渗出暗红的血迹。
慕锦看的心惊肉跳,大声道:“荆唯,你给我起来,你听到没有,别犯傻!她这是要你死!你听到没有!起来!快点!”
荆唯早已没了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背对着她,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默。
不知了多少鞭子,第一根藤条断了。第二根又续了上去。慕锦不知不觉眼泪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朱绮现在就是在泄愤,她完全不顾人死活。她已经疯了……
慕锦哽着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荆唯,我求求你,你快点起来,你忘了吗?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去喝酒的。你身上还有保护大景皇宫的责任!荆唯荆唯!”
她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嗓子都哑了。可是荆唯就是不回答她。
慕锦绝望的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总要这么无助,为什么?
她忽然拼了力气挣开压着自己的人,冲向荆唯,想也没想就把人被抱住了。整个人护着她的背。
荆唯气息不稳,猛的被人一撞,闷哼一声。荆唯的声音低低的:“郡主,松手。”
慕锦道:“不松!你今日不跟我回去我就不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给死!”她就这一个朋友,如果今日护不住,她也死了算了!
身后的人果然不再了,他们能硬着头皮荆统领,但是郡主,陛下如果怪罪下来,还不是要掉脑袋的。
身旁忽然响起一道稍显年轻的男声:“哎呦,这是作什么,姐姐好大的火气啊。”
慕锦闻声回头,来人是个青年,模样俊俏中带着一点不羁的邪气,一身象牙白的锦服,腰间挂着一块通体透亮的玉佩,身后跟了一群带着刀剑的随从,看起来是个金雕玉琢般的贵人。却是从来没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