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坐车赶到日军司令部后，马上做了分工。多田去调查有胃病的人，野岛去电讯处寻找酒杯和药瓶，刘星野和西村则在大楼外面寻找。

    十几个宪兵在院子里集合，刘星野站在前面，要他们一会儿散开，围绕着大楼寻找一个药瓶和一个酒杯。他拿出一个胃舒片的空药瓶，走到跟前给每个人看，要找的药瓶就是这样的。

    刘星野一声令下，宪兵们立刻散开。

    刘星野和西村一组，走向大楼一侧的尽头。

    院子里的雪都被铲掉了，堆在树下。这几天没有下雪，最近的那场雪还是在高桥被杀的那天下的，那是一场中雪，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下，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才停。由于最近气温很低，前些日子下的雪还没有化，松树的树枝上还都是白压压一片。

    一阵西北风吹来，西村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刘星野一把扶住他。

    “这鬼天气，跟北海道差不多一样冷。”西村跺着脚抱怨。

    “西村君来自东京，可能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吧。”

    “哈尔滨哪儿都好，就是冬天太冷了，八嘎！这种鬼天气就应该呆在屋里吃火锅。”

    两人继续往前走，大皮靴踩下去，发出吱吱的声音。

    “刘桑，你真的认为能找到一个药瓶吗？”西村问。

    “我相信会找到的。”刘星野，“除非那个凶比我想象的要愚蠢。”

    两人拐到大楼的后面。

    和前院不同，后院看起来走的人不多，除了几条经常来往的路上的雪被铲干净外，其他地方还是一片雪白，上面连个脚印都没有。

    在前院时，因为有大楼挡着，没有感觉风那么强劲，到了后院，风好像一下子就猛烈起来，张开嘴，话还没有出口，寒风一下子就扑到嘴里，把要出的话和要呼出的空气一起堵了回去。

    两人几乎同时转过身来，用后背对着风吹来的方向，西村不禁骂声连连。

    一阵寒风过后，刘星野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像白布一样展开的雪地。这时，几个宪兵也跟了过来，刘星野吩咐他们站成一排，沿着大楼边沿向前搜寻。

    看到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脚印，这些年轻的宪兵们显得很开心，笑笑，甚至还打起雪仗来。

    在这一刻，这些一向以凶残著称的宪兵们也显示出了年轻人好玩和天真的一面。这让刘星野不禁大发感慨：战争到底是什么怪物，会让人变成魔鬼？

    刘星野和西村走在队伍的前面。

    积雪有脚踝那么深，尽管穿着皮靴，西村还是抱怨不停。

    刘星野突然一拍西村的胳膊，向地上一指。“西村君，瞧，那是什么？”

    “刘桑，什么东西？”西村往地上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

    刘星野又指了指地上。

    西村还是没看见。

    两人走过去。

    刘星野蹲下来。

    积雪上有一个瓶子，一半被埋在雪里，瓶子上盖着薄薄一层雪，瓶身没有被完全盖起来，不注意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咋一看，不过是地上凸起的一个不起眼的包而已。

    刘星野用戴着套的，把瓶子上的薄雪轻轻擦去，抓住瓶盖，把瓶子拿了起来。

    果然是一个药瓶，里面是空的。

    刘星野站起身，把药瓶对着阳光仔细看。

    瓶身上的标签清楚地写着“胃舒片”三个字。

    刘星野把空药瓶给西村看。

    西村心地接过来。

    “还真是一个药瓶，哎呀，果然就是高桥龙一吃的那种药。哎呀，刘桑，你真行啊，你是怎么知道一定能找到这个药瓶的？”

    他发现刘星野没有回答，回头看见刘星野正抬头看着大楼上面。

    “刘桑。”西村又叫了一声。

    刘星野这才回过神来，他把药瓶接过来。

    “刘桑，你怎么知道一定高桥的办公室里会有一个药瓶丢失了？”

    “我并不确定。我只是从凶的作案法来看，我认为高桥的办公室里应该少了一个药瓶，但是我没有把握，我只是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结果真的有一个药瓶被丢在这里，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不，这不是运气。”西村竖起一个大拇指，“刘桑，你真的很厉害啊！”

    刘星野只是笑笑。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口袋，把药瓶放进去。

    “刘桑，上面会不会有指纹？如果有的话，要查凶就很方便了。”

    刘星野摇头。“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上面应该没有指纹。”

    他提着塑料袋，看着里面的药瓶。

    “药瓶是空的。”西村。

    “和我想的一样。”刘星野，“如果药瓶没有空，瓶子上面可能会有指纹，如果是空的，上面就应该没有指纹。从凶的作案法上看，应该是后者，前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是显而易见的。”

    西村听得一头雾水。

    “这明了两件事。”刘星野继续，“第一，这个凶没有采用另外的方法，而采用了这种隐秘的法，确实很狡猾，差点把我们蒙过去。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我不少事。”

    “那第二呢？”西村问。

    “第二，”刘星野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狡黠的笑容，“这种法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的眼睛。我可以发现这个药瓶，就可以发现其他的蛛丝马迹。遇到我，算这个凶倒霉了。”

    刘星野的话让西村似懂非懂，不过有件事他是懂的，那就是刘星野的确很高明。

    西村竖起大拇指。“刘桑，你的很厉害，这么一个药瓶，扔在雪里，一般人是很难发现的。嘿嘿，用你们中国的成语来，刘桑，你就是要死无生。”

    西村这句冷不丁蹦出来的中国话，不仅把刘星野闹楞了，而且还把他吓了一跳。

    要死无生？

    这话听着怎么像咒我呢，但他知道西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如果单从字面上，这话好像很有点哲理性：要死无生——要死了，当然就没有生了。

    可是，中国哪有这句成语啊。

    “西村君，这句成语作何解释呢？”

    “就是刘桑你好像一个算卦的，什么都知道。”

    要死无生？算卦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刘星野一想，这准是情报处那个中国翻译弄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法。

    他嘴里念叨着“要死无生，要死无生”，略一琢磨就明白了：算卦的，意思不就是能掐会算吗。

    “西村君，你的是料事如神吧？”

    “对对，要死无生，咱俩的差不多嘛，哈哈哈。”

    差不多？

    刘星野心里，差远了。好家伙，要死无生，要你死，还不让你生，整个就是一句咒语，而且还是死咒，不知道的人听了准会吓一跳。

    不过，西村汉语的怪腔怪调和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还有那个稀奇古怪的解释，让刘星野有点忍俊不住。

    他一拍西村的肩膀，深有感触地：“哎呀，西村君，每次听你中国成语，让我这个中国人都受益匪浅啊，我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真的吗？”西村警惕起来，眼睛打量着刘星野，“刘桑，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用你们中国的话讲，你是不是在拿我开涮呢？要不，就是我们情报处那个中国翻译在耍我？”

    “不，不，你误会了，西村君，我发现你们情报处的那个中国翻译可不是一般的有才啊，什么时候有会，我倒想和他认识认识。”

    “刘桑，你是真的？”

    “真的，绝对是真的。”

    “这么，我的中国话学得还不错？”

    “很不错了，西村君，你都会用中国成语了，很多中国人都还用不太明白呢。西村君，你就好好跟那个翻译学吧，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一个中国通的。”

    这番话让西村顿时兴高采烈起来。“真的吗，太好了，哈哈哈。要死无生，算卦的，哈哈哈，刘桑，你们中国的成语真是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