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近郊一个废弃的桥洞下,马春花正美滋滋地用新到的化妆品换了一个新妆容。
桥洞地势低,人烟渺茫且阴凉僻静,这里又离市区有一段距离,除了乞丐流浪汉,没谁会到这里来。
马春花将以前住在这里的几个流浪汉吓唬走之后,就将此处当作一个落脚点,一些不太好随身携带的供品,就放在这里。
起初她没有化妆品可用的时候,只能将自己喜欢的妆容记下来,一次次在心中描摹,如今终于有了实践会,马春花高兴极了,一次试了个爽。
可惜纸扎店老板给弄出来的产品比较呆板僵硬,重复的也多,一看就是批量生产不走心的产物。
“也没有镜子,太大意了。”马春花捧着脸喃喃自语,打算过个几天,等阮北忘记珠宝首饰的事之后,就再去找他。
她算看出来了,那孩很在乎家人,她不用干别的,只要拿他家人威胁一下,他就会妥协。
到时候,她要更多的化妆品,让纸扎店老板给她照着正品定制!
镜子,的大的全身的,配套的新衣服新鞋子,哦对了,还有梳妆台,她也要个梳妆台,不能比他姐姐的差。
正想得畅快欢美的时候,一股危感突然袭上心头,马春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缚!”
随音而至的一道“缚”字咒,灵力化作无形绳索,将马春花捆缚在原地。
她挣扎着回过头,却见是个年纪大不大的俊朗少年,眉眼冷淡,望向她的视线带着几分打量。
心间念头急转,马春花藏住了眼中的戾气,露出可怜巴巴地情态——
一般的天师看不见她们,眼神不会聚焦,这天师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是天生阴阳眼就是用了开眼符。
前者天赋绝佳惹不起,后者肯定有师门撑腰否则不会在她一个没什么本事的普通鬼身上浪费符箓,同样惹不起。
“这位大人”马春花的声音娇滴滴的:“不知女子如何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放我一马。”
秦固充耳不闻,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女鬼。
最后做下结论,明明长得挺一般嘛,就是普通漂亮,论相貌,肯定是不如他家北,可盐可甜,哪一处都好看的刚刚好。
瞎表演一番,面前的人像看猴戏一样看着她,脸上表情就没点变化,马春花尴尬不已。
“大人?”
“化妆品不错。”秦固突然朝着她放在一旁的化妆品点了点下巴。
马春花不明所以,刚想陪个笑脸附和几句,突然想起这些东西都来源,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看她明白了,秦固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东西用着还好吗?欺负我家孩儿,开心吗?”
马春花抖筛子一样打起哆嗦,要不是还被捆着,现在拔腿就跑了。
她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哭丧着脸道:“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威胁吓唬北”
“北是你叫的吗?”
秦固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不要避重就轻,北胳膊是你弄的吧,胆子不啊!他磕碰一下,我就得挂心半天,你竟然敢把阴气往他臂里拍!”
他越越气,顺就抓了一把五雷符出来,别这一把,就是一张,扔出去也能让马春花被雷给劈个干净。
马春花差点儿没晕过去!
她腿软地直接就跪下了,恨不能给秦固磕几个响头,只要能放过她。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大人你饶了我吧呜呜呜”马春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当然,鼻涕眼泪通通没有,就干哭,脸皱成一团,美貌糟蹋的所剩无几。
秦固想了想,拿出对着她拍了几张照片,怎么丑怎么拍,准备拿回去给阮北看,这个女鬼真的不漂亮,丑的很。
照片拍完,只是空荡荡的桥洞,但是拿给阮北这种阴阳眼看,里面的鬼像就会显露无遗。
留够了黑历史,秦固不打算继续在马春花身上浪费时间,从包里抽出一把剑。
是剑,倒不如是匕首,连柄带刃,也不足半臂长,两指宽的剑身,没开刃,看起来有些陈旧黯淡。
“大、大人,饶了我吧”
马春花吓得呜呜直哭,想跑跑不了,眼睁睁看着秦固一步步朝她走来,只觉得吾命休矣。
“闭嘴,吵死了。”
秦固不耐烦地呵斥一声,直接在马春花臂上捅了一剑。
鬼魂是阴气聚集,按理不管受了什么伤,只要有充足的阴能量补充,很快就能愈合。便是没有补充,从身体别的地方挪点过去也行,大不了就是更“单薄”一点儿。
但是马春花臂上这处剑伤,在秦固将剑拔出之后,留下一个扁平的伤口,成了个空洞,如何也愈合不了。
马春花疼地叫出声,鬼魂受伤,可是作用于魂体的!
“要不是北求情,今天直接劈死你了事。”秦固收好剑,冷冷道。
马春花顿时庆幸不已,她当初还觉得那孩性子软好欺负,幸好幸好,保下一条命。
办完事,秦固准备打道回府,走出几步,又想起个事来。
“好的珠宝首饰呢?”这女鬼敲诈到他家北头上来了,北不在意,他不介意帮忙讨下债。
马春花:“”
她哭丧着脸,战战兢兢道:“我骗他的,我没有珠宝首饰”
“没有?”
秦固挑眉,再仔细看她两眼,顿时明了:“难怪。”
一个榨不出油水的穷鬼,那点儿破家当秦固也看不上,干脆放她一马。
阮北那头,虽然因为打算要告诉困困重生的事,前世那些不好的遭遇不断涌上心头,难免让人低落。
好在他学习还算专心,上课的时候集中注意力,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晚上放学,秦固来接他,带了热乎乎的关东煮当夜宵。
自行车秦固帮他推着,阮北侧坐在后座,翘着脚吃得开心。
董洋洋厚着脸皮蹭了半份,吃人嘴软,一口一个秦哥叫着。
阮北咬着萝卜块吭哧吭哧笑,秦固问他笑什么,阮北咽下嘴里的食物,笑道:“秦哥好像情歌哦,情哥哥哈哈哈哈。”
秦固斜昵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没话。
董洋洋笑得比他还大声,笑着笑着对上秦固微笑的脸,头皮一紧,默默扭过头,用好吃的关东煮堵住自己的嘴。
回去之后,阮北先回家跟妈妈了一声,晚上在秦固家睡。
他们彼此经常互相留宿,阮妈妈没多什么,就装了一盘洗好的新鲜樱桃,让他们带上去吃。
阮北的书包不知什么时候被秦固拎走了,那盘樱桃他接了过去,两人肩并肩往楼上走。
因为一早做好打算,晚上跟秦固好好聊一聊,晚自习时间阮北都在写作业,把今天的作业完成了七七八八,不会的题还是不会,明天到学校问老师同学。
至于为什么不问秦固,害,谁的竹马谁了解,他连考卷上都不写步骤,不会吗?当然不是,他就是觉得那些过程是可以简化的。
这样的人让他怎么讲题,太难为彼此了。
男孩子洗澡快,两人轮番冲了个澡,也没到半个时,完了互相吹一下头发,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面对面坐下,开始今晚的正题。
阮北抱着那盘樱桃,往嘴里塞了好几颗,不断在脑海里组织措辞,有些不知该如何起。
秦固见他为难,便主动先开了个话头:“下午我把那个女鬼收拾了一顿。”
阮北眼睛一亮:“打她了吗?让马春花也变独臂人!”
“打了。”
秦固拿照片给他看:“我还没动她就开始哭,哭得可丑了,我就在她胳膊上戳了一下。”
翻看过照片,阮北快乐地享受报仇的快感,让你欺负我,我可是有靠山的人!
“这个鬼是个穷鬼,她拿珠宝首饰跟你交易,都是骗你的。”秦固。
阮北又吃了颗樱桃,顺给秦固也塞了两颗,含糊道:“可她她是富家姐。”
秦固轻哼一声,嗤笑道:“都是假的,她是五十年左右的鬼,你算算那是那会儿是什么时候,哪来的富家姐。”
“五十年?!”阮北震惊了,原来不是马大姐,是马奶奶吗?
往前推五十年,马春花死的时候,大约是华国建国初期,国家比较贫弱的时候,人民整体不太富裕。
当然,也有家庭条件好的,可那种家庭,总不至于给孩子起名叫春花吧,他觉得,马奶奶生前可能是个村花。
“但是、但是冉叔,鬼魂过了七七就要不能留在阳世了。”
秦固笑道:“要是所有鬼都这么讲规矩,要我们这些天师干嘛,有的鬼执念不消,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投胎,滞留阳世,不作恶便罢,一旦危害到普通人,就该我们出了。”
阮北有点儿晕:“地府就不管吗?任由他们留下?”
秦固摸了摸下巴,挑眉道:“谁知道呢,可能是管不过来吧。”
阮北扼腕叹息:“要是早知道就好了,冉叔就可以留下了。”反正冉姨更在乎的是冉叔能陪着她。
“不行的。”秦固否定了他这个想法:“滞留阳世的这些鬼,已经都错过投胎会了,冉家夫妻若想修来世,冉玉生就不能留下。而且到底人鬼有别,纵使留下了,也不能长久相伴,对彼此都有害。”
阮北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评判好坏,留下的话,好歹还能见面,谁知道来世什么情况呢?可这对冉叔又挺不公平的。
不过现在这些也没用,冉玉生已经离开了。
“那困困你认识鬼差吗?我想打听一下冉叔的情况。”阮北想起冉姨曾经的托付,当初没当回事,现在竟有实现的可能。
“我不认识,但北你可以。”
“嗯?”
秦固伸在他眼角抚过:“忘了我的?阴阳眼能通鬼神的,如果你遇见鬼差拘魂,可以试着跟他打下招呼。”
“还可以这样?”阮北惊诧不已。
“当然可以,鬼差跟天师的工作内容也差不多,都是跟鬼魂打交道,我们是看不见他们,你有阴阳眼,又能交流,打个招呼他们又不会把你怎样,顶多不搭理你。”
阮北琢磨了一下,默默道:“人家是正式工,你们是临时工,没有编制。”
秦固:“以后不要跟别的天师这样讲。”万一恼羞成怒被揍了就不好了。
阮北偷笑:“我又不傻,跟你我才呀!”
“那就吧,不是要有事要跟我讲吗?”秦固借将话题引到今晚夜谈的主题上。
阮北的笑一下子僵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把果盘放到桌子上,擦干净,拿了个枕头抱进怀里,整个人不自觉蜷缩起来,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嗯从哪起呢?困困你知道重生吗?”
“重生?”
秦固好歹也是新一代年轻人,就算不怎么看,也了解这个词的意思,顿时心有所感:“北你”
“我重生了啊,困困。”
秦固没有表露丝毫惊喜,眉头慢慢锁紧,将他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团进自己中,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他:“那你的前世,过得好吗?”
阮北抿唇,过了一会才声道:“不太好。”
秦固眉头拧的更紧,突然问:“我死了?”
“啊?你在什么?”阮北无语:“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秦固脸上带着怒气,也不知道在气谁,他:“我要是没死,为什么没护着你?”
阮北瞬间红了眼眶。
他不想哭的,在决定坦白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甚至打了几遍腹稿,想用一种很平淡的,轻描淡写的语气将前世经历出来。
他的委屈可以一笔带过,没必要提的,他自己都不好受,何必让困困跟着一起难过。
可是实在忍不住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在秦固完那句话之后,阮北已经泪流满面,他脸上表情都没怎么变,可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枕头上立刻洇染了一片水痕。
秦固跟着红了眼眶,他不知道北前世经历过什么,可他知道,肯定是极难过伤心的事。
他板着脸,将阮北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没有安慰的话,也没再问他经历过什么,只是给他一个拥抱,轻拍着他的背脊,在他耳边:“哭吧。”
像是一个允许释放的信号,阮北放声大哭,他的眼泪打湿了秦固半个肩膀,哭得浑身发抖不能自抑。
“困困,困困”阮北泣不成声,在秦固怀里哽咽难成言,一声声喊着他,喊的秦固心如刀割,疼得喘不过气。
“我在,北不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秦固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落下泪,他拍抚着阮北的掌动作轻柔,嘴里却咬出了血腥味。
“我没有等到你啊我太累了姐姐怎么办呢?我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阮北语无伦次,有时候他会做噩梦,梦见姐姐在他坟前哭,梦见困困一身落魄站在陆家别墅前,眼底是滔天的恨意。
醒来后他久久无法安眠,他欣喜于自己有重来一次的会,可上一世,他一死了之,姐姐一个人如何撑下去?困困回来了,听到他的死讯,该有多难过。
这些无法与人诉的情绪混合着前世那些淋漓伤痕,一起在困困的拥抱中彻底展露发泄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哭累了,阮北放松地趴在秦固怀里,轻轻抽泣着。
秦固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抱着阮北的臂从未放松,阮北哭,他就陪着,也不什么“别哭了”之类的话,如果不是真的委屈,北不会哭成这样,他憋了太久,该发泄了。
最后是阮北自己冷静下来了,哭完了心情真的好很多,沉默陪伴的困困,也给了他更多的勇气和支持。
反正困困也不会嫌弃他邋遢,阮北擤了擤鼻涕,也没洗脸,依旧趴回去,下巴放在秦固肩膀上,从头跟他讲前世所经历的一切。
店里意外死亡的食客,爸爸身亡,妈妈车祸,困困下落不明。
他被陆家接回去,被排挤被欺负,那些他无人可的委屈,看不到前路的绝望,日复一日等待困困回来。
秦固不自觉咬紧了牙关,脸上表情放佛淬了一层寒冰。
明明只是听人诉,苦主阮北也没有刻意去描述当时自己的难堪无助,甚至偶尔还会吐槽一两句那些人脑子不太好。
可单只是听着,秦固都觉得难以接受。
他们凭什么?!
这么好的北,全家宠着,他从牵着一起长大的孩儿,凭什么被那些所谓的血缘亲人磋磨欺辱?!
有些伤口可能真的需要摊开见见阳光才能好,阮北越越轻快,心情也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沉重,好似那些溃烂的伤,在他倾述的过程中渐渐被清理上药。
又或许是之前那场发泄的痛哭,带走了一些不好的情绪。
秦固悲怒交加,心里疼得直滴血,脑子气的嗡嗡响,幸而他还能分心听阮北话。
前面几年,阮北身上变故不少,到了后来,他觉得实在没什么可,就是被陆思白的爱慕者找茬,不一样的人一样的套路。
而他等着困困回来,拼命赚钱,想光明正大脱离陆家,辛苦、无望,乏善可陈。
中间秦固听到不少重要信息,只是这会儿他实在没办法冷静下来追问,只好先记在心里,等阮北完再一一问清楚。
讲到最后,阮北:“然后就是陆思白跟秦深订婚,我就重生回来了。”
秦固沉默片刻,缓和了一下心情,才问:“就这么回来的?”
如果没什么意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重生了。
阮北声:“我死了。”
秦固嗓音干哑:“怎么回事?”那个字他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