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空明到底是特案局的领导, 听了女下属的话, 不但没有露出惊讶, 反倒十分客气地朝叶歌伸出手, 恭维道。

    “叶姐真是多才多艺，今天就麻烦您了。”

    “客气。”

    叶歌单手抱着白云，空出另一只手与杜局长轻轻一握，随即将目光转向了被捆在椅子上，脖颈上还缠绕着一圈凌天缎的活尸。

    她朝林姜昕使了个眼色。

    林姜昕立即会意, 对杜空明道：“杜局长, 审讯室里不方便留太多人，您安排两个人留下, 其余人可否暂时回避？”

    “好的好的。”别只是让大部分人撤出审讯室, 哪怕林姜昕一个人都不让他留下, 他也没法什么。

    杜局长朝属下挥了下手，示意他们从屋里离开, 随后喊住了程警官和那名认得叶歌的女下属，“程, 贾，你们留下吧。”

    “林姐，顾子瑜需不需要回避一下？”杜局长又问。

    林姜昕摇摇头，“让他留下来听听吧。”

    “好。”杜局长点点头。

    罢，他自己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了审讯室, 还不忘贴心的从外面帮林姜昕他们将门带上。

    “等下我们会对你进行催眠, 在催眠过程中, 通过询问的方式，帮你回忆起当年发生的事情。”

    林姜昕对活尸，到这里，语气缓和了些，劝道：“既然你也想知道，当年你到底是不是被父母有意舍弃的，你就得配合我们。”

    罢，她看向叶歌，和叶歌怀中的白云，点点头，轻声：“好了，开始吧。”

    刚才一直靠墙站着的叶歌，抱着怀中的狐狸犬，向前走了几步，最终在活尸面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

    就在这时，林姜昕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了一套阵旗，在活尸没有留意到的时候，悄然布置在了他的椅子四周。

    就在程警官和贾警官都注视着活尸时，屋子里忽然响起一声狗叫。

    “汪。”

    是刚才一直安静窝在叶歌怀里的狐狸犬。

    清脆的叫声，不禁引人注目。就连活尸，都将那双凸出的眼睛向下瞥了瞥，看向叶歌怀中的狐狸犬。

    就在这时，活尸那双凸出的眼，忽然露出几分迷惘。

    几秒钟后，林姜昕朝叶歌点了点头，叶歌终于开始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顾...顾子旭....”

    活尸的话语磕磕绊绊。

    叶歌站在他的身前，遮挡住他的视线。审讯室另一侧的顾子瑜，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程警官和贾警官，只能听到活尸的声音，却看不到活尸的眼神。

    “你还记得，三岁那年，你的父母带你去过T国游玩吗？”

    “....记得。”

    “那一年，是你父亲单位组织的旅游，旅行团里有不少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那一天....”

    随着叶歌的话，活尸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面容年轻的顾父、顾母，带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精致可爱的男孩登上游船。按照原定的计划，游船要前往附近的一个海岛，他们将在海岛附近完成潜水项目，然后再返回出发的港口。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游船刚刚航行到一半，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转眼变为狂风暴雨，游船不得不半途返航。

    海上的浪花愈加汹涌，船也跟着不停晃动起来。导游连忙让船上的游客，将原本晾在船头的救生衣穿上。可谁料，救生衣刚刚分发到一半，船就开始剧烈摇摆起来，紧接着一个将近十米高的巨浪拍过来，游船瞬间被掀翻在海面....

    回想到这一幕，活尸的眉头皱了起来，眉宇间似乎带着几分煎熬。

    脑海中的画面还在继续着。

    记忆里，他和弟弟那时还，游船上适合孩子穿得救生衣，导游还没来得及发放，浪花拍来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分别抱紧他们，将他们紧紧护在怀里。

    穿被掀翻，妈妈抱着他漂浮在了海上，妈妈一手将他用力揽在怀中固定好，另一只手拼命在海上扑腾着，朝着不远处一块浮板游去。

    雨下的很大，暴雨中，他隐约好像看见不远的地方，爸爸也抱着弟弟抓住了一块浮板，暂时稳定下来。

    但好景不长，很快又一个巨浪拍来....

    妈妈一下子没有抓住浮板，他们两人都被浪花拍在了海中。

    海浪汹涌，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他们就被海浪冲散。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只随着海浪飘荡了片刻，就再也记不清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有看到，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获救吗？”

    叶歌循序渐进地问道。

    活尸的双眼依旧茫然，过了半天，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不记得了....”

    审讯室里，顾子瑜和程警官、贾警官一直在安静地倾听，听到这里，他们眼中不禁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活尸这番话....怎么和先前得不太一样啊？

    刚才杜局长他们在的时候，这活尸不是，是他爸妈故意丢下他不管，只救了弟弟没救他么？

    比起他们的惊讶，林姜昕和叶歌，却隐约能猜测到这其中的玄机。

    活尸之前那部分记忆，多半是被人故意暗示的，而这个人，显然就是将他带走，便炼制成活尸的人。

    林姜昕朝叶歌点点头，示意她继续问下去。

    “那之后呢？你昏迷以后，再苏醒时，又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人？”

    活尸脑海中的画面，继续变化着.....

    不知是沉睡了多久，再睁眼时，他觉得浑身都带着疲倦，仿佛半梦半醒似的。这次醒来，他已经不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而是在一片昏暗阴森的山洞中。

    这个山洞很深，很隐蔽，洞穴中仿佛有着许多的通道，让人转不清方向。

    除了他，这里还有好几个孩子，有的与他年纪相仿，有的比他大上几岁。

    他在这里住了几天，渐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他好像感觉不到冷热，也感觉不到疼痛。哪怕他装在石壁上，手臂被石头的棱角划破，也不会流血。哪怕他置身于冰天雪地中，跳进山洞外的冷水中，也感觉不到寒冷....

    他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记忆中的画面断断续续，有时候是他三岁时的场景，有时候是他再大一些，十几岁时候的场景，不过画面中的场景都没太大变化，依旧是那个山洞附近。

    林姜昕听着活尸断断续续的，越越发混乱不清，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刷刷地在上面写下几个字，将纸举给叶歌看。

    【问他，养着他和那些孩子的究竟是什么人？】

    叶歌会意，轻声开口，“你还记得洞穴里，养着你们这些孩子的人，长得什么样子，又有什么习惯？”

    “我....记得....”

    回忆的画面中，出现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

    那男人正背对着他，在山洞里对着一堆坛子摆弄着什么，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男人开口问了一句，“回来了？”

    接着，就转过身。

    他的相貌....

    回忆的画面中，正要出现男人的正脸。忽然，画面戛然而止，活尸本就凸出的双眼，瞪得更加明显，脖颈处的黑色烙印，也在快速扩散。

    林姜昕见状，连忙抽回凌天缎，一掌拍在了活尸脖颈处，想用灵力抑制住这烙印的扩散。

    很快，林姜昕便感觉灵力消耗的速度已经追赶不上活尸身上黑气扩散的速度。

    这时，活尸茫然的双眼忽然恢复了些许神采，他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前方，叶歌见状，连忙向旁边让了让。

    顾子瑜和活尸这时，终于能够面对面看清彼此。

    看着活尸本就溃烂的皮肤，逐渐变成黑灰色，顾子瑜一脸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快死了吧。”

    活尸的语气仿佛无所谓似的，罢，自嘲地笑了笑，“差点忘了，我早就死了。”

    “....”

    顾子瑜不知该些什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活尸的脸色更黑了，整个人仿佛要被烧成焦炭一般，身体也在迅速变得干瘪，像是一具被放置许久的干尸。

    他艰难地张开嘴，对顾子瑜出最后一句，“时候的事情我想起来了，是我记错了。”

    “我不怪爸妈。”

    “顾子瑜。”

    “对不....”

    最后一个‘起’字，还没出口，活尸的眼睛就已失去了神采，林姜昕松开绳子，他的身体便向后倒去，倒在了椅背上，一动不动。

    林姜昕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在活尸的眼皮上，帮他将眼睛合上。

    随后，轻声对顾子瑜道，“节哀。”

    顾子瑜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尸体身上，过了半晌，才抬起头，看向林姜昕，低声问道：“我能把他的尸体带走吗？”

    林姜昕叹了口气，摇头道：“恐怕不行。活尸身体里含有巨毒。”

    顾子瑜眼底有着几分失落与怅然。

    林姜昕继续：“不过，等特案局处理完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让他们同意你将他的骨灰带走。到时我会帮你为他的骨灰做些特殊处理，不管你准备将骨灰安置在哪里，都不至于污染环境。”

    顾子瑜眼前一亮，连忙谢道：“那太感谢你了;...”

    他不算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诉父母，当然，他相信特案局这样的神秘组织也不会允许他将这种事情对外泄露，能够将孪生兄长的骨灰带走，已经是这位‘林姐’的帮助了。

    不过，他爷爷奶奶的墓地就买在B市南郊，他父母也在爷爷奶奶的墓地旁预留了一块。这次回去，他准备在那附近为兄长买一块墓地，就将骨灰安置在那里。

    “程警官，麻烦你们先带顾先生离开吧。”林姜昕。

    审讯室里很快就剩下林姜昕、叶歌和白云，外加一具干尸。

    知道她们有话要谈，杜局长特意让人不要去扰他们。

    林姜昕看了一眼干尸，神色有些沉重，“按顾子旭的记忆，他背后的人不只是培养了一具活尸，能将活尸养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将活尸养得，能够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和正常人一样的形态，可不是普通的本事。这样的本事，林姜昕只在藏书阁收藏的典籍中看到过。

    拥有这样本领的人，都是数百年前，长清山先祖没有离开时，当世有名的邪修。

    林姜昕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接着看向白云，问：“你刚才可记清了顾子旭记忆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