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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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门之隔。

    洛川程摔门而出, 却如何都无法像以前分手那样直接大步离开。

    他颓败地跌坐在地上,平日里极爱干净注意形象的男人, 此刻竟直接坐地上, 而且靠门板上了。

    想抽烟。

    但在跟甘愿一起的时候, 他身上是绝不会带烟的, 也就偶尔抽抽雪茄。

    他抬手,揉了揉脸颊,心底堵了块石头, 沉甸甸的压力, 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这些压力来源于自己的家庭、欠下的那条命、此时铺天盖地的丑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里边的那个女人。

    他不知道别的情侣是怎么相处的, 但他跟甘愿, 各种分分合合。

    就像是屠夫以刀磨刀, 他俩以心磨心。

    不想吵,只想跟她好好的, 但总是有那么一堆吵架以及分手的理由。

    诚然在一起的时候激情甜蜜, 但争吵的时候却是痛苦折磨。

    每一次分开,都像是死过一回。

    有些时候洛川程会无比茫然,他甚至会觉得或许他跟甘愿不适合,哪怕他真的爱惨了她, 这样的深爱,他甚至可以保证, 纵是他白发苍苍,别人若问他最爱的人是谁, 他心底的答案,只会是那两个字,甘愿。

    他也知道现在的她,在拼命爱他。

    一如当年的他,发了疯一般的爱她。

    明明都是有棱有角的两块坚石,但为了和对方在一起,学会了包容、隐忍、退让,生生把自己磨成了鹅卵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伤害到彼此。

    都已经如此委屈了,都已经如此将就了,但还是在吵架跟分手。

    洛川程知道这次的事情,真要追究责任,那绝对是在他的。

    飞杭州的航班上,两万英尺的高空,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理智,要成熟,要好好把她哄回来。

    但真见到她,看着她阴阳怪气又冷漠无情的样子,洛川程一秒崩溃。

    就觉得,甘愿儿,我这么些年的掏心掏肺,都换不来此刻的一个体谅。

    委屈,愤怒,难过……

    是不是太爱了,所以才会这样一次次被伤害。

    这样寂静冰冷的夜里,洛川程坐在甘愿家门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

    他知道自己应该硬气一点直接离开,可一想到重逢以来那些甜蜜疯狂,却如何都挪不开脚步。

    他就这样坐着,坐到双腿都麻了,都没想好该怎么办。

    直到“碰”的一声,室内突然传来东西摔碎的声响,洛川程的心瞬间悬紧,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唰”地站起身,掏出钥匙开门,拖着发麻的双腿进去。

    门一开,酒气和血腥气铺面而来。

    甘愿跌坐在客厅地板上,她的脚下,红酒瓶摔得细碎,血液伴随着红酒徐徐蔓延开。

    而甘愿苍白的面庞,此刻因为喝酒而潮红着,只是她神情呆呆的,像是被抽空灵魂的木偶一般呆滞无神。

    洛川程一颗心脏直接揪紧。

    他哪里顾得上其他,直接跑过去抱她。

    甘愿终于回了魂,然后狠狠推了他一把,神色之间,再也不复之前的淡静寻常,她变得愤怒、尖锐,她声音都开始变尖:“滚开!”

    洛川程心疼极了,探出手又去抱,想把她抱离那些玻璃渣:“别闹!”

    甘愿接着推他,昂起下巴,凉凉地道:“我没有闹。”

    对,她没有闹,她只是理智又平静地让她离开,哪怕,她气到想掐死他。

    洛川程怕她推搡的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一时间也不敢再去碰她,但他神色之间掩盖不住的暴戾之气,声音都变得粗重起来,他几乎是朝她在吼:“你到底想怎样?”

    甘愿声音也高了不少,道:“是你想怎样?”

    洛川程脸上戾气愈发重了起来,真的,想抽她一顿。

    但显然,甘愿也是这种想法。

    她手撑在那些玻璃渣中,然后径直站起身来,往餐桌的方向走去,血液一路蜿蜒,染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形状可怖。

    甘愿拖了一张椅子过来。

    餐桌配套的白色木椅,有些沉,甘愿一只手抓着,显然无法抬起,她就拖了过来,木头和地板摩擦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甘愿面庞冰冷地来到他的身边,然后,她举起那张椅子,往他身上狠狠砸了下来。

    她拿椅子砸人的时候,神色无比平静,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显然习以为常。

    洛川程可以躲的,但是他没躲,也不敢躲,他任由那椅子砸在他头上,“碰”的一声,洛川程被砸得头晕眼花,耳鸣阵阵,血液直接顺着头颅流了下来,染过他的睫毛和眼眶,给他的左眼蒙上了一层红色调,他的左眼看整个世界的时候都带着些鲜红。

    是的。

    他爱的女人,大概是个biantai。

    明明是学校的女神,普通人眼里的学神,平日里不出的矜持内敛、冷静自持,但隐藏在这副完美皮囊下的灵魂,却糟糕透顶。

    她酗酒,且暴力倾向。

    她情绪基本很稳定,但一旦不稳定她就会开始酗酒。

    每次和他分手,总是会他一顿。

    一旦情绪失控,她整个人都非常可怕。

    洛川程从练武,对付甘愿自是轻轻松松,但每次看到崩溃掉的甘愿,他总是连还手都无力,于是被她到头破血流。

    比如,此刻。

    甘愿放下那张染了鲜血的椅子,然后躬下身,挑起洛川程的下巴。

    洛川程就蹲在地上,这会儿,自然地抬头,看向那张美得惊心动魄却面无表情的脸庞。

    两人靠得极近。

    甘愿的声音极其平静,却压抑着某些疯狂的因子,那对微微下垂的双眸,平日里眼染笑意灵气逼人,此刻却一派死寂跟冰冷:“你敢那样背叛我,我真的想杀了你,杀了你。”

    重复着低低呢喃,显然她是真的动了杀意。

    洛川程那一瞬间,被煞到了。

    哪里不明白,他到底栽在怎样的人手里。

    她高智商,学医,喜欢悬疑推理,病娇……

    像这样介于天才和疯子之间的人,弄死个把人逃脱法律制裁,不难的。

    真惹恼了她,她绝对不介意把他肢…解了泡福尔马林,反正她就是个疯子。

    甘愿直视着洛川程的双眼,冷到毫无情感的眸子有一瞬的纠结,然后她的右手抚向他的脸颊,开始帮他擦拭脸颊上的血污,一遍遍的擦,可是手染鲜血的右手,又如何擦得干净他脸上的血渍。

    她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转身,背对着他,语调淡然寻常:“你走吧!”

    洛川程看着甘愿崩溃到想要弄死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不怕她恨到想掐死他,他怕她的无动于衷以及淡漠寻常。

    他知道这时候笑不好,但就是会……开心。

    因为,这是否意味着,在甘愿心底,他……无与伦比的重要。

    毕竟,这么多年,能把她弄疯的也就这么一个。

    洛川程有时候会觉得,学生时代,他心甘情愿被她,多多少少是想看到她为他失控的样子。

    好像她失控了,就意味着开始在乎了。

    这场爱情里,洛川程从来都是自虐又甘之如饴的那个神经病。

    他轻轻笑了起来,心底的迷茫不复,又是那种混得不行的模样:“你弄死我啊!反正你敢的。”

    甘愿背对着他,声音响在夜色里,清淡无波:“敢,但是不能。”

    略一停顿,甘愿补充道:“洛川程,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是个大人,我不可以任性,十七八岁的时候还可以你一顿,但二十七八岁,我该成熟稳重,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了。”

    “我们……和平地分开吧!”

    分开……

    这样的字眼,绝对是往洛川程痛处戳。

    甘愿总是这样的,碰到点屁事就分,就完全没想过和他一起去扛。

    他霍然站起,道:“我之前都跟你过了,这件事怪你,要不是你八年前跟老子分手,老子也不会发神经跑去徒步什么川藏线,然后欠下一条命。但事已至此,你只能陪我去偿还这欠下的债。”

    甘愿瞬间给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开始炸毛,她骤然转身,直视着洛川程,冷笑道:“翻旧账对吧!八年前,你当我想跟你分,你当我想跑去念什么斯坦福,当初我北大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好嘛,要不是被你妈…逼的,谁会远走他乡,谁会去美国读书,你当漂泊在外很容易,你当在国外读医很轻松?”

    洛川程微惊,他神情有些难以置信:“我……我妈她逼你的?!”

    甘愿冷冷的:“八年前,我跟你闹的哪次分手不是因为你那堆破事,今天这个校花跑到我面前我们不合适,隔天又一个太妹跑来甩我一耳光我配不上你。”

    “这也就算了,我忍了,谁让你长得不错交际又广。但是我妈,一个在协和干了十几年的医生,就因为我跟你谈了个恋爱,就被泼了一盆污水是治死了人,然后被协和开除,只能去国外工作。”

    “就连我,也被威胁着和你分手然后出国。”

    “洛川程,我最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没怎么上心,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跟你谈了两年,被你宠了两年,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或许当时我并未察觉到我爱上了你,但,我tamade的确就是爱上你了的。”

    “大一圣诞节假期,我想和你复合,飞回国第一件事就去找你,可是你呢,你跟那个当初甩了我一耳光的太妹在一起过圣诞节。”

    “这八年,那个太妹靠着你的支撑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你身边莺莺燕燕换来换去。”

    “我就算看清楚了你的德性,但当你来找我,我哪怕有了男朋友,哪怕刚分手,但不过因为是你,我tamade立马就跟你复合了。”

    “跟你在一个多月,我事事都顺着你,哪怕在床上都想着让你爽,就差主动跪着给你舔了,可是你呢,nitama的难道在我这里不够爽吗,居然跑去那个太妹家里。”

    “第一次也就算了,我还能骗骗自己你不过是被设计了,那第二次呢,我连骗都骗不了自己了。”

    “我tamade觉得自己就是个SB。”

    到最后,眼泪从甘愿眼眶里无声地流了出来。

    她逼着自己笑了笑,可是她根本笑不出来,她拼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我这么爱你,这么的爱,洛川程,你怎么舍得啊,舍得让我如此难过。”

    “可是,就算难过又能怎样啊,我总不能杀了你吧,你是洛川程啊,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所以,洛川程,需要我跪下来求你,离我远点,别来折磨我了好么?”

    这是洛川程第一次听甘愿提及八年前的那段过往,也是第一次听甘愿剖白她的心迹。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糟糕又绝望的情况下。

    洛川程听到了想听的答案,也终于明白甘愿对他用情至深。

    却忍不住胆战惊心。

    甘愿是个绝不会示弱的人,此刻的坦白,也不过是……被欺负得太狠了。

    她已经招惹不起了。

    最让她痛苦跟绝望的莫过于那个她想携手去对抗全世界的人对她的背叛。

    哪怕他解释过了,但伤害却仍是造成了的。

    这样跑到一个陌生女人家里的事情,但凡他稍微长点心,就得给她提前报备,甚至是事发之后第一时间给他解释,而不是隐瞒,然后让事情发展到如此没有回旋的余地。

    白了,不过是他做事欠考虑从未曾顾虑过她的想法。

    “心肝儿……”

    洛川程低低唤道,他的那些压抑、茫然、痛苦、委屈,在甘愿的压抑、茫然、痛苦、委屈面前,突然什么都算不上了。

    他俩之间,隔着一个阶层,某种意义上的门不当户不对,被欺负的只会是她,受委屈的也只会是她。

    但甘愿是个从不会诉苦的人。

    她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扛。

    哪怕跟他在一起,八年前的那些过去也只字未提。

    洛川程见甘愿情绪失控到人,还无比庆幸她对他还是有感觉的,庆幸她是爱他的。

    但现在,只觉得用情越深,伤得越狠。

    他看着对面抬手拭泪,却把血液弄得满脸都是的女人。

    一颗心给生生拧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