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甘愿找宋染要到了卓烨墓地的地址，然后买了一束花一袭黑衣来到墓地。

    找到卓烨的墓碑, 甘愿把花放下, 然后静静地看着墓碑照片上那张仍带着青涩的面庞。

    甘愿当然认识卓烨, 而且颇为熟悉。

    两人是在学生会认识的, 卓烨比她高一届，是学生会副主席。

    卓烨的学业无疑是优秀的，但他这人, 初中便独自旅行把整个欧洲逛遍, 到了高中, 一个学期有两个月是在外头的, 他已经不再是去旅行, 而是去横穿无人区, 横跨原始丛林，甚至是跳伞蹦极……人生于这样的人而言是孤独的。

    他一直在追逐着真正的自由。

    甘愿知道卓烨会去到很遥远的远方, 不曾想, 他会去到远方后再也不回来。

    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么年轻，不过二十岁。

    甘愿忍不住会问，卓烨会后悔吗，但她相信卓烨那样的人, 在每次行程开始之前，就做好了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准备。

    “诶。”

    甘愿叹息一声, 心底不出的惆怅。

    在墓碑前停留到了中午，甘愿这才离开。

    她找宋染问到了卓迩的行程, 然后悄悄去看了一次卓迩。

    周日，卓迩上完兴趣班，家里的阿姨来接她回家。

    手术很成功，卓迩自然很快便出院了，她看上去精神很好，粉雕玉琢的脸上洋溢着开怀的笑容。

    甘愿记得卓家家境很好，他的父母都是年薪大几百万的公司高管，卓迩有这样的爷爷奶奶，自然会接受到最好的医疗跟教育。

    卓迩的未来根本不需要担忧。

    看着这个和卓烨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孩，甘愿看到了血脉的传承和延续，禁不住笑了起来。

    那边，卓迩却看到了她，大眼睛立马一亮，旋即跑着过来，喊了一声：“婶婶！”

    甘愿：懵逼！

    我知道我年级不了，但也没老到大婶那个级别吧！

    甘愿蹲下身，看着卓迩如画眉眼，严肃道：“要叫也该叫阿姨。”

    卓迩昂着脸，理直气壮地道：“你是我洛叔叔的女朋友，又比我老这么多，当然是该叫婶婶。”

    甘愿诧异了一下，没料到这丫头居然认得她。

    但很快就止不住皱眉，什么叫老她那么多，也就二十来岁而已啊。

    卓迩却接着道：“我本来算长大了嫁给洛叔叔的，但洛叔叔，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然后就给我看了你的照片，你还挺好看的，不过你心点看牢洛叔叔，以后洛叔叔要是不跟你在一起了，我就会去追他。你放心，我比你年轻，比你聪明，比你漂亮，洛叔叔肯定更喜欢我。”

    扔下这番话，卓迩又跑着去牵阿姨的手了，当然，不忘回头，挑衅地看一眼甘愿。

    甘愿无语又好笑。

    现在的熊孩子，不仅熊还特别早熟。

    这才多大啊，竟然想着嫁人。

    不过，看着卓迩如此熊，甘愿突然就不担忧她了，这熊孩子，哪怕从心脏不好，但也是魔女一个。

    只不过这性格，感觉遗传的是安雅啊！

    接下来，甘愿又去了一趟附中，走在熟悉的校园，看着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甘愿会有一种自己真的老了的感觉。

    但甘愿并不迷茫跟不安。

    她一直刻苦努力，岁月馈赠给她的礼物也足够丰厚，她只需砥砺前行，便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回程，两万英里的高空，甘愿看着舷窗外是浓浓夜色，想到死去的卓烨，想到年幼的卓迩，自是明白洛川程这些年到底经历着怎样的痛苦跟煎熬。

    她应该在他身边的，应该抓着他的手，陪他一穿过这段迷茫的岁月，陪他一起承担这份责任。

    她无与伦比地想要看到他。

    想紧紧抱住他，想一声“抱歉，我不够勇敢”，想承诺他“不要紧，以后我陪你一起扛”。

    波音飞机的速度并不慢，飞机也未曾晚点，甘愿却只觉得一颗心无比煎熬。

    好不容易赶到杭州，甘愿匆匆忙忙跑去车，没回家，而是去了洛川程长住的酒店。

    她知道自己应该电话给他问清楚她的行程，可她就是无比急切地想看到他，焦急之下，连电话都忘了，来到酒店，开了间房，直奔总统套房，却扑了个空。

    也不算是扑空，因为门开，甘愿看到了顾光。

    甘愿看到顾光，莫名有一种看到情敌之感。

    这酒店洛川程长住，顾光开门什么鬼。

    顾光抿着唇，笑了一下，道：“他不在这里。”

    甘愿神色略有些怀疑。

    顾光这样的演员，自是看到甘愿满脸怀疑之色，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觉得甘愿怀疑他把洛川程藏起来有点扯，他跟洛川程清清白白。

    他声音清清冷冷：“他前阵子突然跑去美国，是去斯坦福考察一下。”

    甘愿怔了怔。

    顾光又道：“是去斯坦福考察，但他这种学渣，考察不出什么名堂的，他不过是想看看你这些年呆过的地方。”

    甘愿轻轻笑了开来。

    算是默契吧，她去北京追忆他们的似水年华，遗憾于这八年她未曾陪在他身边。

    而他去了斯坦福，去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

    甘愿只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顾光进了酒店，拿了一张请柬出来，道：“周三那天，上海有一场游轮会，一个叫苏聿的朋友办的，他会去捧场，你如果想直接见到他，可以去试试。”

    “谢谢你！”

    甘愿拿到请柬，礼貌道谢，便告辞离开。

    男朋友最好的哥们，她越看越觉得他是情敌。

    时间很快就到了14号，周三。

    工作日，甘愿自然是要上班，但该游轮会在上海举办，八点游轮就会驶离码头前往大海，第二天早上八点才会回来。

    甘愿跟人换好了班，空出了周四一整天的时间。

    但周三，还是要工作。

    甘愿一大早直接拖了只箱子去医院，下午，跟宋教授了声招呼，就提前了一些结束工作。

    匆匆忙忙赶上了下午五点零一分的那趟高铁。

    一上高铁，就杀去卫生间，然后对着镜子化妆换衣服弄头发。

    约莫半个时，从卫生间走出来一个美人。

    美人化着精致但素雅的妆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卷发通通拨到左侧，露出白莹粉嫩的手臂和腿，分明有些性感，但她脸干净清纯，唇边挂着几分淡笑，给人以一种亲切甜美之感。

    很美，也很仙。

    绝对是那种宅男最爱的款。

    是国民初恋也不为过。

    只是该美人脚下还踩着一双和长裙极其不搭的运动鞋。

    美人买了票却没座一下，直接站到门边排在最前边准备下高铁。

    这趟杭州东到上海虹桥的高铁，全程不到一个时。

    又过了十几分钟，高铁便抵达上海虹桥，美人拖着行李箱第一个冲了出去，一溜烟就跑远了。

    跟在她身后的男同志一阵扼腕。

    甘愿出了火车站，立马去搭乘地铁，出了地铁，便直接车前往码头。

    六七点，晚高峰，出租车慢到离谱。

    但好在甘愿早有所准备，最后抵达码头也不过七点半。

    甘愿换好高跟鞋，拿着请柬，拿上红毯，登船。

    上了游轮，寄存好行李箱，甘愿便踏入游轮第一层的大厅。

    富丽堂皇的游轮大厅一片珠光宝气、衣香鬓影、奢靡繁华。

    现场乐队的演奏悠扬悦耳，名流觥筹交错低语调笑。

    甘愿迈入这奢华夜宴，到处寻觅着洛川程的身影，有不少英俊的男人前来搭讪，甘愿理也不理，只自顾自地寻觅着。

    可她把偌大的宴会大厅都翻了个遍，都未曾看到洛川程。

    没来么？

    甘愿眼底难掩的失望，但很快就笑了起来，怕什么，真要找人你便会发现世界很，人生处处都是狭路相逢。

    她终归是会找回她的洛川程。

    这样想着，从侍者手中拿过一杯果汁，浅浅抿了一口。

    不经意地一个回眸，便发现洛川程站在人群中央。

    璀璨的灯光倾泻而下，身材高大男人站姿如松，无比挺拔，施华洛奇世水晶灯明亮夺目的光线下，那张立体深刻的面庞愈发俊逸非凡，宛若希腊神只。

    甘愿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

    她突然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

    她感受着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唇边漾出一个开怀的笑容。

    纵然有着无数的争执和吵架，纵然隔阂着阶级和教育的差距，纵然受过无数的伤害……可洛川程，我喜欢的依旧是你。

    ——

    全文完。

    一程烟草。

    2018年8月13日，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