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沈屺春去水月楼没瞒着任何人, 余令听到只是应了声, 而沈老夫人那边却派人过来:“夫人可是心中不舒爽,老夫人若是不高兴,可带着府中的人去水月楼把大人给抓回来。”
来人领头的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妈妈。
余令闻言愣了下:“老夫人想让我去抓人。”
“老夫人是怕夫人受委屈,夫人你看老奴都把人带来了。”
门口站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明显是为了等会抓人能派上用场。
余令瞧着这些人缓缓0扬起了唇, 她本以为沈老夫人会派人安抚她, 却没想到她是派人让她去抓人。
去水月楼抓人。
她从水月楼出来,世人都觉得这三个字是她的禁忌,连她自己都不愿回想那个地方。
但是沈老夫人却让她去那个地方把沈屺春抓回来。
“你回禀老夫人,我这就出门去。”
去抓沈屺春这个想法乍听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却觉得有趣起来。
沈屺春去那个地方恐怕就是为了故意提醒她, 而现在她要主动去水月楼抓人,不知道他看到她会是什么场景。
“姑娘还是别去了吧,这让旁人看到一定会多想。”
浮翠见主子换了衣裳真要出去, 连忙阻止道,“真要唤大人回来, 让下人们去就好了, 姑娘去了有失身份。”
“那地方我熟悉, 要是找人应该比旁人好找。”
浮翠劝不住主子,扯了扯流丹, 这些天流丹的性子越来越怪,若是以前主子要去那种地方,她一定阻止的比他还凶, 如今一声不吭。
流丹挥开了浮翠扯住她的手:“浮翠不愿陪姑娘去,奴婢陪。”
余令瞧了流丹一眼,点了点头。
浮翠是想找人劝主子谁想到流丹竟然还嫌事情不够大,人是沈老夫人派来的,如今这府里算是谁也阻止不了这事。
“我去叫管家给姑娘多带几个家丁。”
实在无法,浮翠只有祈祷沈大人见到人心中别气,给她们家姑娘留几分薄面。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岁月楼,人没到楼里沈屺春就收到了信。
挂了层层大红纱帐的屋里,秋娘依靠在榻上抽水烟,衣裳半开,听到这话就是一笑:“你还真是把人胆子越养越肥,我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踏进这地方,没想到她还敢来这地方捉你。”
整间屋子被秋娘弄得烟雾弥漫,沈屺春站在窗边,听着这四周的莺啼:“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把余令弄到水月楼里来,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那时让秋娘抽她鞭子,秋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当做看不见。
秋娘以为他事事有数,可如今他却开口问秋娘他有没有做错。
“既然舍不得,现在懊悔有何用?”
秋娘满眯着眼吐出一股悠长白气,余令命差,但也算是命好,她命差在被沈屺春看上想毁了她,但又好到沈屺春太过喜爱她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水月楼折磨人的方法千百种,而沈屺春掌管望京地牢更是懂得如何把人逼到理智溃散。
当初沈屺春要把人放在水月楼,秋娘懂他的意思,便道用余令的妹妹做威胁,让后巷那些人先给她一顿教训,多喂些药,逼着接一段时间的客,人就成了沈屺春想要的人。
偏偏沈屺春只交代她鞭余令,这楼里的男人莫没见过余令的玉体,就是连碰也只是推她时稍微卡把油。
怎么让姑娘听话而不死,秋娘清楚,她相信沈屺春也清楚。
可沈屺春还是选了麻烦不一定见效的方式。
“你若是你一直是沈家公子,是不是如今也是个文人,那种在路道门口看到只蚂蚁,都要想想它一生能经历什么。”
秋娘接过的客不少,有些豪爽该做什么做什么,而有些人则是喜欢啰里啰嗦,什么都个不停。
沈屺春寡言但有时却会透露出那种文雅人的气质。
比如在余令这事她就觉得他挺文雅的。
秋娘趣地有意思,但触到沈屺春冰冷的目光,秋娘扯了扯唇:“你懊悔,我也懊悔,若不是你不狠心,怎么会浪费我一个姑娘。”
秋娘咬着水烟头,要不是余令,她家头牌怎么会死,绿腰那丫头骨头早就软了,也不知道余令跟她了什么,让她不过被男人骗了一把,就非死不可。
沈屺春来这里不是为了听她抱怨,秋娘见他合了窗户要走,拦道:“你这是去接余家大姐,还是要给余家姐一个惊喜,干脆睡个女人好让她捉你。”
“她不是余家姐。”
“如何你要认她是你沈家姐,当你沈屺春的女儿?”秋娘花枝乱颤地笑,趣沈屺春没意思的是她每次乐在其中,沈屺春却面无表情,她笑的久了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收了收脸上的笑意,秋娘起身道:“不管你是接人还是睡人,走之前带个人走,沈家余令应该会想见着她。”
“谁?”
“以前伺候她的丫头。”
*
起来算是奇妙,在水月楼待了几个月,余令却从未看过水月楼的正大门。
现在是白日,这地方门可罗雀,只有艳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楼里大约是知道她会来的消息,大门敞开,秋娘倚在门口:“还是书读得多的姑娘有良心,往常那些出去的姑娘哪里还会想到回楼里看看。”
秋娘笑眯眯地道,她也不拦着余令,只是她一入门她就朝门房使了个眼神,雕花门在余令身后重重一关。
瞧着余令连眉头都没闪动,秋娘玩味地笑了笑,“你之前住的地方已经有了新的姑娘住进去,若是你想重温旧梦,恐怕我得另外给你找地方,你绿腰之前住的地方如何?”
“沈屺春呢?”
“哎哟哟,本以为你是舍不得我们来看我们,没想到是为了抓男人来了。”
知道秋娘是故意装傻,余令瞧着她:“叫他出来。”
“我倒是想叫他出来,看看你们俩能唱什么戏逗趣。”秋娘可惜道,“人已经走了,在你来之前,恐怕是怕了你。”
秋娘啧啧有声,她本想拖着沈屺春多留一会,谁想到沈屺春动作不慌不忙,却能恰好在余令来之前走了。
“是真走了,还是你这女人瞎。”流丹早就瞧不管秋娘那副妖里妖气的模样,听到她那么半信半疑道,“你是不是把我们家大人藏到哪去了。”
秋娘睇了她一眼,旋即一笑:“这丫头细皮嫩肉的,该是你以前的丫头吧。”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与你主子话又与你有什么关系。”秋娘懒洋洋地依靠在身旁门房身上,她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都是昼伏夜出,先是沈屺春来了趟,又来了余令,大白天的让她应付这些不给银子的主还没笑话可看。
“还是我水月楼的丫头好,至少主意不往姑娘的客人身上。”秋娘笑眯眯地道,流丹察觉她意有所指的目光,止不住微虚。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明白。”秋娘一笑,男人女人刚开始不明白,看多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吓了吓不懂礼貌的丫头,秋娘瞅向余令,之前她期待着余令绝望的从枝头坠在地上四分五裂,如今她却是期待余令从泥地里又翻出什么风波。
“听你与谢家公子私会,你不守规矩他不愿把你狠狠推开?”
这消息传遍了望京的大街巷,所有人都盯着沈府与谢府,只是见着这两家都没动静,又都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
她刚刚问了沈屺春,沈屺春没搭理她,如今问完余令,见余令转身既走,秋娘就知道她在他们嘴里是听不到答案了。
不过这事恐怕大部分是真,瞧着余令的背影,秋娘笑道:“我这里有不少助兴的药物,你要是有兴趣只管拿了银子来买,保准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你。”
余令脚步一顿没搭理秋娘。
只是略停的脚步落在秋娘的眼里,引得她哈哈大笑,他们这些读过书的人被逼到绝路,脑子都比普通人要有意思。
余令回到沈府沈屺春果真已经回了,她听秋娘的语气,猜想沈屺春不会是空手回府,但见到彩蝶余令还是一怔。
彩蝶模样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脖子上有一道入骨的伤痕,看伤不像是新伤。
从水月楼出来,余令就把水月楼的一切抛到了脑后,现在见到彩蝶,还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彩蝶,余令没立刻进屋,反倒是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沈屺春在旁边站着,见她惧怕的神情,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他脸上的笑让余令升起了一股怒意,她再次开了门,进去后把门紧紧关上。
彩蝶坐在墙角,一直是抬着头看着门边,此时见余令进来,脸上微微惊讶。
“你脖子上是怎么一回事?”
这伤痕明显就是刀痕,余令上前掀开了彩蝶的衣裳,没在她身上见到鞭痕,就知道这刀伤应该不是水月楼做的。
水月楼里面用鞭用药,却不会用刀子,每个姑娘都是一笔银子,哪怕丫头也是,所以不可能用刀毁了她们。
彩蝶捂着自己的伤口,不想余令去看。
她不知自己该对余令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沈府,余令竟然还愿意见她。
她本以为她会被关在柴房直到饿死。
“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
彩蝶摇了摇头,长久没话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不复之前姑娘的清脆:“不是因为姑娘。”
彩蝶要是聪明,就该知道她现在应该抱着余令的腿,哭着喊着是因为余令受伤,但是她不后悔。
想法子求余令收留她,只是可惜到了现在这个下场她依然不是什么聪明人。
“姑娘你走了,秋娘没罚我,只是把我调到了旁处做事。”
原本她胆颤心惊,因为她感觉到了余令要跑的意思,她甚至当做不知道,隐隐的在帮余令。
等到余令彻底从水月楼消失,她还以为自己会被迁怒,至少也要被到半死,没想到秋娘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自己的事。”
彩蝶低着头不怎么想,“姑娘把我扔出去吧,让我自生自灭,你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不必浪费精神同情我。”
话虽那么,但彩蝶还是害怕地发抖。
她从出生就在水月楼,她以为她至死也会死在水月楼里,谁想到她竟然被丢了出来,这般她也不知道之后她还能去哪里。
见人抖的像是风中的落叶,余令知道这事若是问沈屺春或许能更加清楚,但她此刻耐着性子,蹲在彩蝶跟前瞧着仔细认真地看着她。
“能与我?你自己的事。”
彩蝶一怔,她不想只是觉得余令一定也不想听,余令就像是天上的人,不爱理会世俗的事情,但没想到她会开口问她,那么认真地看着她,想知道她的事。
顿了片刻,彩蝶张嘴道:“姑娘你走了之后,我没有再贴身伺候别的姑娘,而是被发去杂,厨房与前厅到处走,然后遇到了一个人。”
听到遇到一个人,余令脑子里立刻就浮现了绿腰。
水月楼就是个泥潭,里头的人总想遇到把她们捞出泥潭的人,但泥潭遇到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捞她们的能力,不够是会把她们扯得更甚。
连喘息的口鼻也遮没了。
“那个人年岁比我大一些,却大的不多,他没多少银子,却一直想要叫姑娘陪他话。”
“你陪他了?”
“他那点银子叫不到什么姑娘,我觉得有趣……”
彩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时的想法,绿腰的死法秋娘没有瞒着任何人,秋娘是想来吓她们这些丫头,但她却因为绿腰的死的那么可怜,时不时会想绿腰为什么会这样。
那时候加上余令走了,雪色经常讽刺她太傻,她什么都明白,一腔真心也没人当做一回事,明明是个世俗蠢人却呆呆的往别人身边靠。
她听得多了,不由就开始想自己如何能与旁人不同。
那个人出现的正好,她每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没人听,而那人却愿意听,每日都偷溜进水月楼跟她上许多话。
“你因为他愿意听你话便动心了?”
彩蝶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晓得我不止因为他听我话。”
“后来呢?”
“他带了一笔银子要赎我……”彩蝶脸上露出了个似笑似哭的神情,“我从来没想过离开水月楼,我不愿意走他就一直求我,要带我离开这里,要带我去个没人认识我们地方。”
“他用了心。”
彩蝶摇头:“他只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嗓子干涩,彩蝶重重咳了几声,“他想逃出望京,但是他自己不敢,所以想带上我。”
“为什么?”
“他是个和尚。”
这个答案让余令微怔,她怎么都没想到彩蝶的心会落在一个和尚身上。
“他到楼里都会带假头发,我开始没发现后面就晓得了,他赎我的银子是他们寺庙的香油钱,他他是庙里大师占卜出灵童转世,所以自就成了和尚,可他不愿做和尚,所以偷偷往水月楼跑,他想吃肉喝酒,想要如同普通男人一般与女人欢好。”
之后的事自然是他们还没踏出水月楼多久就被发现了,寺庙的人虽然恨弟子不守清规,但这弟子却是灵童转世,所以他们为他想了个借口。
他们他是肉佛,要参透了世事才能修成正果,给了他一把刀,让他杀了她立佛。
听到彩蝶脖子上的伤口是那人砍得,余令靠着她坐了半晌。
彩蝶依靠着余令,没想到有一日她还能与她那么近。
那日彩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看着要带她离开的人,一边哭一边恐惧地朝她挥刀,她躲不可躲,最后水月楼的人出现把她带回了楼里。
两人靠着,不知不觉余令就睡着了。
睡着的她似乎感觉到了彩蝶描绘不出来的情绪,因为一个人喜悦,又因为那个人感到绝望。
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会,但又像是睡了很久。
把她从梦中惊醒的是脚步声。
沈屺春的脚步落地无声,但她却在他踏入屋里的瞬间睁开了眼睛,两人安静地对视,沈屺春上前几步抱住了她。
他低头亲吻她,微凉的唇瓣摩挲片刻,舌尖就入了她的唇。
余令的肩头靠着眼角挂着泪痕熟睡的彩蝶,余令却搂住了沈屺春。
两人加深了这个吻,甚至急于在对方身上再多获取些什么。
衣裳一件件的剥除,余令的嗓音溢出唇瓣,余令的手指扣着沈屺春的肩头,被撞的破碎的语调就像是一声声的呼唤。
她在叫沈屺春,沈屺春,沈屺春……
像是颤动的叶面停留了一只蝴蝶,彩蝶稳稳地靠在叶面上,她的手紧紧扣住了余令,就像是传递着一切她无法宣泄与口的情绪。
狂风急雨终有停的时候,沈屺春环抱这余令,头靠在她的另一边:“余令,余令……”
余令空出的另一只手一下下抚过他的发丝,温柔缱绻,像是回应他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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