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三十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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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被打开。

    楚喻一秒满血复活。

    拉开抽屉,里面满满当当,整齐放着全是补血口服液。

    抽了一支出来,楚喻插好吸管,见陆时坐在地毯上没起来,他也跟着坐下,将吸管递到陆时唇边,“快喝了。”

    陆时就着他,咬住吸管,喝完,凸起喉结上下移动。

    见陆时肩线和锁骨还露着,楚喻忍不住伸帮他把衣领拉好。

    又想起自己刚刚把人压地上,有点不好意思。

    把口服液棕色玻璃瓶捏在里,揉来碾去,楚喻迟疑着问,“事情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顺利。”

    陆时起身,站好,低头看他,“你早点睡,我走了。”

    “好。”

    楚喻答完,忽然察觉到不对,“你去哪儿?”

    搭在门把上,陆时侧头看向楚喻,将食指竖起,轻轻贴在唇上,“嘘,当我没回来过。”

    陆时仗着自己请过假,趁逃课了。

    这是楚喻在第二天下午得出来结论。

    他后面那张课桌,一直空着没人。

    数学老师讲月考卷子,讲到倒数第二题,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陆时,你来,这道题你思路和解法是什么。”

    梦哥举,大声提醒,“老师,你想见到人他不在!”

    “陆时请假还没回来?”

    数学老师瞄准梦哥,“那就请罗嘉轩同学,放下你里望远镜,来你思路。”

    楚喻为了好好学习而准备望远镜,被梦哥借走了。原因是梦哥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有一点轻微近视。但他长太高,往前坐,会挡了后面同学视线,老叶不给换位置。

    于是开口找楚喻借望远镜用用。

    楚喻自己不用了,大方地借给了梦哥。

    梦哥拎着望远镜站起来,抓抓脑袋,拿起卷子仔细看题,回答,“这道题,我当时一看,就觉得眼熟!我做过!于是我努力回忆,努力想啊想,标准答案是怎么样来着?只不过遗憾是,到考试结束,交卷了,我都没想起来。所以老师,这道题我没有思路。”

    数学老师夸奖,“不错,好歹知道是自己做过题,坐下吧。”

    下课,梦哥一个碎步前冲,蹦到楚喻桌子旁边,“欸,校花,陆神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两三天没见到,还挺想。”

    楚喻捧着漫画书,抬头幽幽道,“你们怎么都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们班,就你跟陆神熟,不过连校花你都不知道,那陆神还真是行踪成谜。”

    梦哥摸摸下巴,又去拉章月山椅子,“中午篮球场?走不走?”

    离下次月考还早,没那么紧迫学习任务,章月山一口应下,“走!”

    楚喻低头,继续看漫画。

    不过梦哥和章月山篮球之约没有达成。

    梦哥五指抓着篮球,站在走廊上,伸出去试探,“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吧?难道上天是想考验我意志力是否足够坚定,让我在雨中灌篮?”

    章月山立场坚定,“我是不会陪你淋着雨打球。”

    梦哥熄火,“好吧,可惜我一代未来球星,被天气阻挡了前进脚步!”

    雨一直下到天黑,都没有停下趋势。

    楚喻去恒温植物园开灌溉系统时候,一脚踩下去,就是满鞋底水。

    总控打开,灌溉系统开始运作,楚喻往隔壁玻璃温室望了一眼,从连廊走过去,顺便也把总控打开了。

    他站原地,听着洒水细碎动静,声嘀咕,“陆时,你再不回来,满温室植物都要缺水而死了。”

    从恒温植物园出来,远远传来踏在水上脚步声,一个撑着蓝色格子伞人跑近。

    是祝知非。

    “校花!”

    楚喻见祝知非急急忙忙,心里一凛,脱口而出,“陆时怎么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是陆哥有事儿?”

    祝知非来匆忙,眼镜上都沾着雨珠子。他没来及管,“石头给我打电话,陆哥今晚要上场开黑赛!”

    “这么大雨?”

    “对啊,这么大雨,不知道晚上停还是不停。那条赛道全是急弯陡坡,积了水,一个打滑,就要出事!”

    祝知非扶扶眼镜,语速很快,“石头着急,劝不动,给我打电话,让我拉着你一起过去,看能不能劝劝陆哥。”

    楚喻觉得,自己过去,也不一定能劝得动。

    但他握握伞柄,还是道,“走吧,我跟你一起。”

    从学校到那段废弃公路路程挺远,路上还因为下雨堵了车。到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雨丝毫没有变意思,密密麻麻雨线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千万雨滴打在林木草丛上,簌簌作响。

    楚喻跟祝知非从车上下来,走了一段路,到地方,发现现场聚着不少人,各自都穿雨衣、打雨伞。

    甚至因为下雨,天气和地形条件恶劣,比赛难度增大,众人讨论得更加兴奋。

    没往人群里挤,祝知非站到路边,摸出打电话。

    过几分钟,魏光磊从人群里穿出来,看见跟祝知非站在一起楚喻,快走了几步。

    三人站到路灯下。

    雨滴砸在伞面,噼噼啪啪。

    祝知非先急着问,“石头,到底怎么回事?陆哥他不是有事请假了吗,怎么又跑这儿了?”

    “我怎么知道?”

    魏光磊皮肤黑,紧皱着眉,“我事先也不知道,我下午蹲家里打游戏呢,后来去店里,发现不对劲儿,开仓库一看,里面停车不见了!吓得我,赶紧打电话。后来我一朋友跟我,晚上这儿有比赛,陆哥也要上,我他妈心跳都差点停了!”

    周围喧闹得厉害,他稍稍提高嗓音,“我就猜到,陆哥这次回来,肯定跟前几次一样,要发疯。不是找事儿打架,就是找刺激发泄。但我他妈,下雨天开赛道,是能开玩笑吗?”

    楚喻抓到重点,“前几次?”

    祝知非解释,“嗯,陆哥临时出门一两天,好几次了,每次回来,心情都很爆炸,反正就是惹不得。”

    魏光磊吸了口满是泥腥味儿湿气,点了根烟,“我是劝不动了,你们两个再努努力。”

    祝知非拆穿,“你是不敢劝吧?”

    魏光磊斜睨,“你敢?”

    祝知非一秒闭嘴。

    两人一致将视线转向楚喻。

    楚喻往后退了半步,警惕,“你们、你们看我干嘛?”

    魏光磊伸,搭楚喻肩膀上,捞着人往前,“走走走,少爷,跟我一起去看看陆哥!”

    准备区雨棚下面,陆时正双插在口袋里,盯着雨滴在泥土上砸出坑看。

    他身影仿佛被秋雨沾湿,一身清冷。

    甚至有一点寂寞味道。

    听见脚步声,陆时侧过头,看见楚喻。

    他眸色黑沉,没什么情绪,只低声道,“怎么过来了?”

    楚喻往陆时身边靠近了一步。

    没有找理由,楚喻实话实,“祝知非你在这里,要上场,有点担心,我就跟着过来了。”

    “嗯。”

    陆时应了一声。

    嗓音清清淡淡,似乎轻易地,就会被雨声盖过去。

    楚喻不知道什么了。

    他满耳朵都是魏光磊跟他,劝陆时不要上赛道,不要碰方向盘,心情不好,就打局游戏,或者吃个烧烤什么。

    但真站到陆时面前,他觉得什么话也不出来。

    路灯光线为陆时侧脸线条勾勒一层弧光,楚喻迟疑,“你,”他把视线转开,盯外面雨,“你是不是很难过?”

    “怎么看出来?”

    那就是真很难过了。

    “不知道,”楚喻摇摇头,“感觉出来。就是那种,我很难过,感觉。”

    陆时从口袋里拿出来,揉了揉楚喻细软头发。

    有人踩着满地积水,穿着黑色雨衣跑近,扯着嗓子喊,“一号,准备了,十分钟后开始!”

    完又跑开了。

    陆时看向楚喻。

    楚喻紧紧指,“你还是会上场对吗?”

    他又接着问,“上去跑一圈你会开心,对吗?”

    “嗯,对。”

    楚喻退开半步。

    “我很想劝你别去,但你一定要去话,就、就注意安全。”

    他思维发散地快,又心翼翼地补充,“新闻上经常都有,雨天超速,翻车,重伤啊,断啊,断腿啊,还有撞到脑袋失忆什么,对,还有毁容!反正,你一定要心!”

    听他到毁容两个字,尾音都在抖。

    陆时点点下巴,应下来,“好。”

    车辆开到起点位,束着马尾高挑女孩儿淋着雨,站到中间,高高举起绿色方旗。

    尖锐哨声响起,第三下时,绿旗猛地往下挥。

    与此同时,两辆车箭一般冲出起点白线,引擎轰鸣,后轮挟卷起巨大水花,尾灯光被雨帘渲染得朦胧。

    没过多久,车身便看不见了,只隐隐有引擎声传来。

    楚喻叹气,“辜负你们期望了。”

    魏光磊咬着烟没点燃,一个打火抛起又接住,“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能试法子,就都试试。”

    祝知非也宽慰,“校花比我英勇,一般陆哥脾气糟糕时候,我都悚,你好歹还敢真站陆哥面前去。”

    望着湿淋淋车道,楚喻有点魂不守舍,“那雨天开车,以前有没有出意外?”

    “怎么没有?不雨天,就是平时开黑赛,也多得是出事情况。黑赛跟正规比赛不一样,没那么多保护措施,奖金多,危险性也大得多。就今年夏天,不是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吗?那场比赛我跟陆哥来看过,一辆红色车,轮胎打滑,直接飞出去了。人命大,没死,受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楚喻心悬得更高了,“你们现场看见?那陆时怎么还——”

    祝知非取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这些陆哥心里清楚得很,以前石头想摸方向盘,开一圈,陆哥都没让。所以我还在跟石头,陆哥其实多半有点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

    魏光磊接话,“但好像又有一件什么事情,勉强吊着他命。”

    祝知非附和,“对,就是这样。”

    着,三个人安静下来。

    魏光磊按下打火,想点烟,但烟头被雨浇得有点湿,一下两下都没点燃。

    这时,实时播报赛道情况扩音器里,传来惊诧声音,“这他妈什么情况?一号怎么了?”

    陆时就是一号。

    魏光磊一抖,打火砸到了地上,溅起水花和泥点。

    紧接着,引擎声隐隐,像是幻听。

    远远传来人群接连惊呼声。

    楚喻怔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什么,扒开人群,跑到了最前面。

    看不见。

    沿着赛道,楚喻继续往前跑,脚绊了一下,随即匆忙站稳。

    拐弯处,雨幕重重,有车灯破开黑暗,光线映出细密如雨滴。

    楚喻撑在铁围栏上,下意识地用力,身体前倾,一眼也不敢眨。

    雨落下来,头发衣服尽数湿透,连眼睫毛都覆上了水。

    雨水流进眼睛里,涩涩地泛疼。

    楚喻睁着眼。

    直到黑色改装车停在面前,荧蓝车灯闪了闪,雨水顺着挡风玻璃不断往下流。

    车窗缓缓降下。

    陆时坐在驾驶位上,侧过头看楚喻。

    楚喻嗓音干哑,隔着纷纷扬扬雨水,一眼不眨地盯着陆时,“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有些人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