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记得，杨进是衍昭元年的进士，当年主考官是丞相，朕记得不错吧？”

    半晌，皇帝终于道。

    段荐明面色波澜不惊，上前道：

    “回陛下，是老臣主考，不想杨进竟然是这样贪赃枉法之人，辜负陛下圣恩，臣提议彻查此案，还云州百姓一个公道！”

    “就依丞相所言，此事就交给丞相去查吧，丞相为百官之首，云州出了这样有辱朝廷颜面的官员，爱卿定要铁面无私依法处置！”

    “臣领旨。”

    二人各怀心思。

    “徐会元请起吧，今日鹿鸣宴只为探讨学问，不论朝政，徐会元坏了大家兴致，当自罚三杯。”

    徐少筠领旨称是。

    皇帝挥示意，倾颜领旨上前三击掌，外面候旨的歌舞伎带着一阵香风缓缓飘进。

    水袖云腰慢拧，钟鼓琴笙绕梁，鹿鸣宴开宴。

    皇帝亲临，在场诸人又多是参试的学子，初次得见天颜，举止都颇为谨慎，怕出了丑冒犯天颜。

    席上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却不敢多饮多食，连目光都不敢在舞姬身上多流连。

    皇帝自然也发觉了众人的拘谨，与老臣寒暄几句后，提议道：

    “今日朕难得与诸位学术泰斗还有雪凉未来的国之栋梁齐聚在此，有酒无诗岂不无趣，朕最近得了行酒令的新玩法，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兴致与朕同乐？”

    皇帝开口岂有不应，纷纷表示兴趣浓厚。

    “百花阁汇集天下奇花异卉，今日就以花为题，朕先前让人在这些花丛里藏了纸笺，每张上都有题目，诸位爱卿各自去寻找，将纸笺上的题目与藏题的花卉联系在一起赋诗一首，由诸位名儒泰斗决出前三甲，朕来赏赐，如何？”

    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

    “朕若参与其中怕有失公允，蕙奉仪，你来下场替朕与诸位爱卿比试一番罢。”

    倾颜没料到自己得了这样一个差事，让她一介女流替他与诸学子较量文采？

    若赢了，天下学子输给一个女人颜面何在？

    若输了，皇帝颜面何存？

    皇帝心中存了什么算计？倾颜怀揣疑虑与诸人分散到各处寻花问题。

    段荐明起了兴致，请旨道：

    “陛下，老臣对这玩法也颇有兴趣，可否让老臣与诸位才子一道参与？”

    “丞相有此雅兴自然应允，丞相还要下留情啊！”

    段荐明谦虚一番，往花丛中走去。

    前方战事紧张，倾颜每日每夜都在为父兄和翊王担忧，今日来鹿鸣宴本想告假，然皇帝有要事吩咐她。

    孰料这要事竟是和士子们赛诗？

    皇帝要考较的是谁？

    是她的才情？还是士子们的文采？连丞相也要横插一脚。

    皇帝与丞相意欲何为？

    如今已是季秋孟冬，百花阁中大多是金菊海棠，倾颜独身进了瑶台玉凤丛中，不知运气是好是坏，居然找到了题目。

    打开纸笺——山。

    瑶台玉凤乃菊中珍稀名品。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合抱在一起，黄色的花心从蕊中透出一点娇嫩。

    雍容而高贵，如瑶台仙子般，故此得名。

    山，土之聚也。

    古人多以山自比隐士，皇帝将这样一道题目藏在象征荣华富贵的瑶台玉凤里，是想士子们给出怎样的答案？

    倾颜纤指摩挲着纸笺，动作与翊王出奇的相似。

    正陷入沉思，耳边突然乍响起段荐明的声音：

    “娘娘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倾颜陡然一惊，下意识收起上纸笺，见是丞相，微微欠身道：

    “见过丞相。”她竟没听到丞相的脚步声！

    “奉仪多礼，娘娘拿到了什么题目？”

    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倾颜奉上纸笺，段荐明看了一眼，笑道：

    “山为避世，玉凤趋世，娘娘想好如何作答了吗？”

    “正想得入神，大人便来了。”

    二人这边话，不远处学子三三两两也进了这片花丛，段荐明见徐少筠也在其中，意有所指道：

    “老夫闻徐会元与娘娘有一面之缘，如今故人相逢，娘娘可欢喜？”

    倾颜往那边看去，不巧与徐少筠四目相触。

    徐少筠见是她欲来攀谈，又看她与丞相站在一起立刻止住脚步，到别处寻找去了。

    倾颜淡淡收回目光，道：“丞相也了只是一面之缘，何来欢喜不欢喜？”

    “难道娘娘见到徐会元不会想起昔日陪伴身侧之人？”

    倾颜目光霎时凌冽起来，段荐明不避不让，仍旧笑吟吟回视。

    她与徐少筠初识时只碧竹、师兄与墨尊玦在身侧，段荐明的自然不会是碧竹和师兄。

    他是在暗示她与墨尊玦的关系他一清二楚，要以此做文章要挟她？

    “大人这样，是想告诉倾颜大人每每看到相府大门，都会想起正月到府上拜会的客人吗？”

    正月丞相闭府谢客，独独接待了一位贵客。

    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倾颜定定看着段荐明，别忘了，你与墨尊玦的牵扯若是被陛下知晓，会招来怎样的祸患！

    二人各有把柄捏在对方上，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针锋相对间，厅前中钟鼓声响了起来。

    段荐明呵呵笑道：“寻题的时辰到了，不知诸位士子都找到些什么题目，娘娘请。”

    倾颜颔首，摘下藏题的瑶台玉凤，往前厅而去。

    段荐明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浮现危险的寒意。

    留给诸人寻题的时间不多，有人空而回，有人自信满满，也有人拿着纸笺愁眉苦脸。

    倾颜回来时面色淡然，姬靖煜笑道：

    “蕙奉仪可是胸有成竹？”

    倾颜福身道：“回陛下，倾颜怕是要献丑了。”

    皇帝开怀一笑：“哈哈无妨，诸位爱卿若是准备好了便开始吧。”

    候旨的宫女为诸位士子奉上四宝，众人将做好的诗词写好，提上名字，只等诸位大臣考较。

    倾颜在看到自己找到的题目时大概猜到皇帝的意图。

    皇帝并不关心她会作出什么样的诗，皇帝想要利用的不过是她御前奉仪的身份。

    她身为女子代皇帝参加比试，该赢？该输？要赢？要输？

    题目与花卉各有所指，通常一个人在不利的情况下作出的选择才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不愧是精于算计的皇帝陛下，连一个的鹿鸣宴都做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