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 冬日里的些许温度也在苍苍暮色中渐消。

    寒风乍起，白瑜把围巾向上拉了拉，又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 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幸福家孤儿院。

    [这几天变天， 冷得太厉害了。]白瑜急步走进离幸福家孤儿院不远的停车场， 上车关门， 才敢放松呼吸：[空气冷得跟歌词里似的，连呼吸都是痛的。]

    [你都已经裹成球了， 还冷？]系统吐槽着，天再冷，他也没在大街上看到有谁和白瑜一样，羽绒服外面又裹一件羽绒服。

    [我怕冷么。]白瑜边开车边道：[再了，今年冬天是真冷得反常， 我得再买一批羽绒服送过来，免得孩子们冻坏了。]

    现今她要按时去幸福家孤儿院灌溉的树苗， 除了齐思远，还多了赵旭。

    刘大海和李春英的判决下来后，赵旭亲生父母两边的近亲属都不愿意接手赵旭，百般推脱他们没有负担能力， 对赵旭的嫌恶也溢于言表， 没有半分要遮掩的意思，他们家也都是有孩子的，并不想接回一个多余的‘脏’孩子，听这种遭遇过创伤事件的孩子会扭曲成人格变态， 万一赵旭把他们家的孩子带坏了， 可怎么得了。

    街道办倒是愿意担任赵旭的监护人，但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也都清楚， 让赵旭留在巷、时时面对邻里有色同情的生活对他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兜兜转转到最后，赵旭也被送来了幸福家孤儿院。

    负责赵旭案件的警察特地去了一趟幸福家孤儿院和学校，让幸福家孤儿院的登记档案上只记了一句被父母虐待，和学校的老师也是这么的——有警察作背书，那些道消息自然也就没人信了。

    巷里的知情人，在闻着味儿跑来的记者面前，也只有了后爸就有了后妈，孩子被虐待了。赵旭亲生父母两边的近亲属都要面子，就更不会实话了，慢慢地，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赵旭对自己的处境懵懵懂懂的，只觉得能和伙伴住在一起很高兴，而且他一来，伙伴就了会罩着他，赵旭就这么在幸福家孤儿院里安心地住了下来。

    白瑜却因此愈发操心了。

    赵旭是个乖巧老实的孩子，甚至有些怯懦，但自从跟在了齐思远身后，就有了要向钢牙白兔进化的迹象。

    一想到齐思远在原世界的未来成就，白瑜看向赵旭的眼神就心痛到窒息，给反派当弟是没有前途的啊孩子！

    白瑜不知道赵旭的原世界主角身份，自然也就不知道原世界里的赵旭在背负着压塌他脊梁的过往后，为了给自己新生，创造了一个新世界——全息虚拟实境游戏《神域》。

    本质上和齐思远一样也是未来大佬的赵旭，这会儿还在傻乎乎地问齐思远：“白瑜姐姐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啊，我是不是哪里惹她不高兴啦？”

    “不用管她。”齐思远拉着赵旭冰凉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老气横秋地道：“笨蛋的想法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白瑜是齐思远唯一肯亲近几分的义工，齐思远面上再怎么嫌弃白瑜是笨蛋，心里却慢慢地接纳了白瑜，允许白瑜一只脚踏进了他的安全圈，齐思远一直记得他刚来幸福家孤儿院的时候，丑陋得像只怪兽，只有白瑜看向他的目光温暖而干净——虽然她喜欢在他耳边念念叨叨五讲四美三热爱、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什么的十分烦人。

    赵旭担忧了：“那笨蛋姐姐在外面会不会被人欺负啊？”

    “放心吧，我套过话，她在学校里的人缘很好，在学校外好像也有大姐头罩着她。”齐思远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有可能别人欺负她了，她笨得都没发现。”

    “那怎么办啊？”

    “唉——”齐思远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努力长大了，才能把欺负笨蛋的人都解决掉。走吧，趁着寒假我们早点把学的课程自学完，才好早点申请跳级。”

    勤勤恳恳、为教导齐思远和赵旭成为一名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而努力的白瑜，并不知道她喜提了‘笨蛋姐姐’的昵称，也不知道这俩三观岌岌可危的孩子已经在考虑要怎么解决掉欺负她（并没有）的人的事了，还在喜滋滋地问系统：[你有没有觉得，在我的言传身教之下，齐思远离走向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康庄大道又近了一步？]

    系统：[……]

    不想话，别问，问就是蠢萌胆搭档的锅。

    路遇红绿灯，白瑜缓缓停下车，看了眼车窗外穿着义警制服在巡逻的野鬼们，还是不争气地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这景象无论看多少遍，还是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凉。]

    系统没好气地道：[怎么不见你在看到六月的时候心底发凉。]

    [那不一样，六月平常看起来和活人一样一样的。]白瑜心虚地道：[野鬼就……那什么，你看那边那个，一边巡逻，还要一边忙着捡自己不时掉下来的胳膊……不过，也多亏了他们了，东绍市现在安全多了。]

    白瑜和系统一开始听到南瑶简单地起救下苏和风经过的时候，觉得哪里怪怪的，一人一统都没怀疑过南瑶是因为镜女的美色偏心了，才没有像第一次任务里解决齐新荣那样，解决了镜女，只是不等他们想明白，就被南瑶一句话带过的鬼族会和警察合作的消息给吸引了注意力。

    白瑜很感动——

    系统很感动——

    六月很感动——

    南瑶真是个宽容/温柔/善良的大好人。

    一人一统一鬼戴着二米八的滤镜，全然无视了南瑶只想看热闹的眼神，和只负责提议敷衍了事的不负责任的行径。

    回到雅园区，白瑜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开始，她是不想从南瑶那里搬回来住的，但系统用‘雅园区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被抓了’、‘直播已经鸽了好几期了’等理由，硬是让她搬了回来。

    其实她知道系统是觉得了她太依赖南瑶了，唯恐她在以后的任务世界里翻车，才不允许她继续赖在南瑶那里的。

    她没信心向系统保证什么，便只能乖乖服从系统的安排了，要不然，她是比较想直接把直播设备搬去南瑶那里的。

    刚开家门走到客厅，白瑜就看到六月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

    如今的六月已经不是曾经的六月了，现在的她是钮钴禄六月——自从东绍市的野鬼们都有了官方编制，六月也就敢一个人出门了，六月长了许多见识，而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学校，生前目不识丁、死后跟地缚灵似的六月的日常空闲时间，全部用来在教室里旁听了，稳扎稳的成为了一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生（鬼）。

    “六月？”白瑜的视线落在了随着六月的动作轻轻扬起的裙摆上，露出姨母笑，六月身上的扶桑系洛丽塔风格的女仆装是她在网上买来烧给六月的——乖萌女仆，就问谁能拒绝！就连南瑶都暗示她可以让六月多尝试一些其他风格的女仆装呢！

    “白瑜，你不是放寒假了吗，怎么不去找南瑶姐玩？”发型换成了双马尾、戴着女仆头饰的六月苦恼地问道。

    “最近有点忙，怎么啦？是南瑶找我了吗？”白瑜当然想去找南瑶玩，可是系统不让，最近，系统不仅成天跟监工似地盯着她做直播，还要每天用存款余额来毒她，她现在就是个莫得感情的直播工具人。

    六月一脸的沉重：“南瑶姐已经无聊到在篮球场上欺负初中生、抢广场舞大妈领舞位置的程度了。”

    白瑜捂了捂脸，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想到南瑶以前在北山精神康复医院连精神病人的零食都骗的事儿，她就知道六月绝对没有夸张。

    [……明天给你放假。]系统囧囧地道。

    翌日。

    半上午的光景，阳光暖暖，空气里欠缺了几分新鲜，却也还算干净。

    荆宏朗木着脸，把南瑶从广场舞C位上领了下来，他觉得可能是他对南瑶的期望值还是放得不够低。

    就南瑶这情况，她混迹在老年文化社区中心有什么好稀奇的，她就是去幼儿园和朋友们排排坐分果果都正常啊。

    六月跟在南瑶身后，神情恍恍惚惚，怎么办，她要叛变了，她越看越觉得南瑶是广场上最靓的崽，想给她尖叫call——其实，年轻人跳跳广场舞也蛮好？

    “有事？”南瑶双手插兜，大长腿似乎迈出了踩点的节奏。

    荆宏朗沉默了一会儿，他来找南瑶，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空闲的时间，他挺想和他唯一认识的、可以见鬼的普通人南瑶聊聊的，也很好奇在精神病人的眼里见鬼是种怎样的体验，但先前入目的画面冲击力太大，他觉得他可能犯蠢作了个傻决定。

    那天镜女来到警局造成的轰动还历历在目，镜女以鬼王的名义提起的合作也很快就被上面的秘密部门接手了。

    可偏偏镜女就认准了他作对接人，让他不得不一直跟进成立鬼族秘密义警的事，期间他的心态是如何崩了又崩的事就不了——两族合作的事情谈得并不顺利，理由不外乎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担忧。

    直跳天师世家跳了出来，嚷嚷着这些事情应该交由他们来决断。

    作为一名从来不知道种花国还有天师世家的普通人，他并不信任这些人，能连声招呼都不就在警局直接对镜女大出手、在误伤他的同事后更是连分毫歉意都没有、最后还是他们请求镜女手下留情才逃出生天的天师，显然也只是在表面上高喊着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而已。

    幸好国家机器似乎很防备这些有特殊能力的天师世家，与鬼族合作的事自然也就必须控制在国家机器的手里，也因此，两族合作的事情反倒因为天师世家的插手而顺利地推进了。

    期间有人匿名提供了一套供人族和鬼族交流的特殊网络系统平台，在秘密部门对它进行了严苛的测试后，一边将系统平台正式投入了使用，一边在天师世家中寻找提供系统平台的匿名人士——他也觉得能做出这套系统平台的人会是天师，毕竟镜女已经肯定了这套系统平台和鬼族无关了。

    事情至此也算走上了正轨。

    东绍市的破案率开始节节拔高，在疯狂地忙碌了一段时间后，东绍市的案发率也开始缓慢地下降了，和鬼族的合作，也开始正式由东绍市向其他城市秘密扩张。

    “只是想和你聊聊东绍市最近的变化，关于……鬼族的。”荆宏朗还是决定和南瑶聊聊，毕竟他的那些同事和他一样，世界观炸｜裂得太碎，心力交瘁的完全不适合作为聊天的对象——貌似充分的理由让荆宏朗下意识地忽略了心底因为有时间来见南瑶的雀跃，脸上的神色仍是冷冷清清的。

    “不是这事是机密，我有缄默的义务么。”南瑶看了眼荆宏朗，收拾干净后的荆宏朗，确实当得起警队一枝花（并不是）的美誉。

    荆宏朗微怔，道：“你是上次我电话叮嘱你的事吗，我的意思是，对其他普通民众要保持缄默，以免造成没必要的恐慌。”荆宏朗并不知道鬼族秘密义警的事是南瑶提议的，他只是因为在见过镜女后，意识到南瑶是真能见鬼，为了让南瑶避免那些没必要的麻烦，才特地嘱咐她保持缄默的。就连上次见面时留下的疑惑，也因为南瑶是真的能见鬼，而消了。

    “所以在面对知情人的时候，就没必要保持缄默了？”南瑶目光轻淡，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荆宏朗哑然，想了想，才道：“不，是我错了，这件事，在任何时候，你都有保持缄默的义务。”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荆宏朗眼底露出几分无奈，望着南瑶白玉无瑕的侧脸，目光微闪，转念又觉得今天也不算白跑了一趟，他三番五次地扰南瑶，怎么也该请她吃顿饭以示歉意……

    “南瑶！”白瑜一路跑了过来，挽住了南瑶了胳膊， 目露警惕地看着站在南瑶旁边的荆宏朗，瞧得挺帅的，还有些……眼熟？

    “你还有事吗？没有你可以走了，不送。”南瑶对长得不如伊玖的男人，从来就没有多余的耐心。

    “……”荆宏朗抿了抿唇，他确定了，南瑶是在嫌弃他，上回也是没两句话，就开口发他走，局里的同事不是他是整个东绍市刑警队里的颜值担当吗，那为什么南瑶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难道他长得不符合南瑶的审美吗。

    白瑜恍惚在荆宏朗转身离开的冷静自持的背影里，看见了几分委屈和失落，忙摇了摇头：“南瑶，那是谁啊？”

    “荆宏朗。”南瑶垂眸看了眼裹成球的白瑜，沉默了一瞬，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不是很忙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记得荆队不是个蛮糙的警察吗？和刚刚那个身高腿长、英俊逼人的大帅哥真是同一个人？白瑜一边腹诽，一边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系统大发慈悲的给我放假啦，我们去火锅啊！”

    她能直接，她来是为了阻止南瑶制霸巷附近的体育公园和老年文化社区中心吗？显然是不能的啊。

    带着解放巷附近的体育公园和老年文化社区中心的艰巨任务，白瑜带着南瑶和六月在东绍市浪了一天，直至夜深，才散场。

    沉迷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南瑶，又迷上了在东绍市的大街巷寻找美食的行动，豪爽得放下了吃遍东绍市的豪言。

    白瑜和六月一齐松了口气。

    系统叹了一口气，瞧瞧无聊的融合世界都把堂堂调律者逼成什么样儿了。

    “白瑜，你我们劝南瑶姐出去工作怎么样？”坐在副驾驶座上，送白瑜回家的六月突然出声问道。

    才将车倒出停车场车位的白瑜一脚踩下急刹，扭头一脸天塌地陷的表情看向六月：“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六月愣愣地道：“那样南瑶姐就不会无聊了啊。”

    白瑜深吸一口气，浑身充满了斗志：“我明白了，我会努力挣钱买个公司让南瑶当总裁的！”

    六月：？？？

    她读书少，就问两者之间的逻辑在哪儿？！

    “在这之前，南瑶就是闲得长蘑菇都没关系，明白吗，六月？”白瑜问得郑重。

    “……不明白。”六月老老实实地道。

    白瑜痛心疾首：“你不明白没关系，听我的就对了。”

    “……哦。”

    [天啦，吓死我了，六月居然想让身为调律者的南瑶出去找工作！]

    [除了主神，谁能让南瑶为他工作啊！]系统连声音都飘高了：[六月真是好胆色。]

    白瑜恍然：[对啊，南瑶在现世是有工作的啊，为了保证世界稳定融合的任务虽然不挣钱……]渐渐消音的白瑜想起了南瑶是为了什么而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我的腿它它它想抖。]

    [别怕。]同样也想起来的系统艰难地安慰：[你可是要买公司让南瑶当总裁的女人。]

    [没没没错。]

    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搜索美食攻略的南瑶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

    南瑶怀疑是伊玖在想她，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点开，才要去戳白狐，手机就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垃圾任务app，真没眼色。

    南瑶勾起的唇线垮了下来，勉为其难地点开了任务app。

    待完成任务——

    任务内容：清除偷渡者

    任务时间：20XX年1月19日

    任务地址：玉祈山

    “哦～有好玩的来了。”南瑶笑了起来，所谓的偷渡者，是指那些在高等世界不甘于天道不容、企图在其他低等世界里夺舍重生继而卷土重来的大能——他们会吞噬低等世界的气运，也因此被称为逆蚀——属于蚀的一种。

    清除偷渡者，自然也就属于调律者的工作了。

    逆蚀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在融合世界融合的过程中出现的，更不可能逃过调律者的感知，也就是，这个连名字都没有备注的偷渡者，是在某个世界融合之前就存在了，而且，一直没有觉醒。

    任务时间在后天，却并不紧张，没有具体时间就明偷渡者一整天都会停留在玉祈山，任务清单里也没有偷渡者更为详尽的资料——也不需要。

    南瑶不由对任务app刮目相看，兴奋地跑去骚扰主神：主神大人，以后给我们调律者每人配一个任务app啊，到时候我们就不用把时间浪费在巡查上了啦。：（←＿←）

    南瑶盯着主神发来的表情想了想，发回去一个：（￣︶￣）：……你想得比你长得还美。（←＿←）：你想死？

    远在亿万银河之外的主神坐在神座上，愤愤地掐断了和南瑶的远程聊天，呸！有本事喊他主神大人，有本事听话啊！

    只有武力值的二傻子！

    真以为技术难关是那么好突破的哦！

    白狐悄悄冒头：南瑶，任务app应该只在现下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才具备提前预警功能。

    “哦。”南瑶失望地戳了戳白狐：“我要撸狐狸。”

    伊玖现身，从南瑶身后温柔地拥住了南瑶，声线微哑，满是诱惑的问道：“要妖化的狐狸，还是狐身的狐狸？”

    “嗯——”南瑶弯起眉眼，作出认真思考的样子：“那就——妖化的狐狸吧。”

    ◇◆◇

    发六月去白瑜家暂住后，南瑶就出发前往玉祈山了。

    玉祈山在邻省，高铁转客车，南瑶在傍晚时分，才抵达了距玉祈山还有半个时车程的丰裕县。

    冬天，是依靠玉祈山发展起来的旅游县城丰裕的淡季。

    所以没有提前预定酒店的南瑶也完全不用担心住宿的问题，背着背包的南瑶在丰裕县随便逛了逛，选择了一家民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