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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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韩弈沉默了两秒。

    坐在床上的云子宿忙着心疼灵力, 没仔细听门口的动静, 见两人站在门口谁也不话, 才好奇地看了过去:“怎么了?”

    他的鼻血还没止住,声音听起来也还是闷闷的。

    韩以隆朝内看了一眼,抿住下唇, 没有出声。

    但他看向韩弈的视线还带着明显的不赞成。

    “我没动手。”韩弈简短地回答了韩以隆的问题,回头对云子宿道:“该去吃晚饭了。”

    云子宿应了一声,他把手里的纸巾拿开了一点, 想看看血有没有止住。

    “不好意思, ”这话是他对韩以隆的,“我流鼻血了, 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再下去……”

    他的话刚完,鼻子下面又有温热的暖流滑了下来, 然后就被走过来的韩弈拿纸巾捂住了。

    “和爸妈一声,我们处理好就下去。”

    听见韩弈的声音, 终于反应过来事实的韩以隆不由有些窘迫。

    就算有钱人家的孩子早熟,他也才刚刚十八岁。

    “哦……那,那还用叫刘姨过来看看吗。”

    刘姨是韩家的家庭医生。

    韩弈看向云子宿, 云子宿忙道:“不用不用, 擦一下就好,麻烦你了。”

    韩以隆在门口犹豫了一秒,最后匆匆扔下一句“那我先下去了”,就离开了。

    韩弈没什么,倒是被人扶着后脑帮忙擦鼻血的云子宿有些好奇。

    “怎么是二少上来喊我们吃饭?”

    一般不都是韩家佣人来喊吗。

    不过这问题他问完就抛到了脑后, 足足用了半包抽纸,云子宿的鼻血才慢慢止住。

    用清水洗完脸之后,云子宿把用过的纸巾装在一个网兜里,用了一个简单的法术,把凝固在纸上的血液剥离出来,凝成了一颗圆溜溜的血色珠子。

    他把珠子放在随手拿出的瓷碗里,算等吃完饭回来,再用这些灵力画几套符。

    其实在修灵界,云子宿用到符箓的次数并不多,用的更多的还是功法和武器,修灵界弱肉强食,以杀止杀的修士也不在少数。

    不过现在这个凡俗界灵气稀少,相应的,各路邪祟没能形成多大的规模,再加上凡人普遍重视律法,就算云子宿有伤人后不被发现的能力,他也没算随意招惹这种麻烦。

    这种情况下,杀伤力可强可弱、适用范围更广的符箓自然就成了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两人下楼吃晚饭,客人已经走了,餐桌旁只有韩付,韩夫人和韩以隆三个人。

    除了韩弈,韩家还有三个儿子,不过到目前为止,云子宿只见过韩以隆一个。另外两个人似乎是去参加暑期的游学项目了,所以一直没有回来。

    见两人下来,桌旁的韩付看向了云子宿:“子宿流鼻血了?现在止住了没有?”

    “没事了,”云子宿道,“谢谢伯父。”

    一旁的韩夫人道:“现在还叫伯父?”

    云子宿愣了一下。

    云老太太和云学商夫妇关系不好,云母的父母早亡,他没怎么接触过这种方面的事,再加上云学商夫妇去世之前,一直将云子宿当做孩子看,也没提前教过他怎么和未来伴侣的父母相处。

    韩夫人突然这么,云子宿一时甚至没太听懂她的意思。

    直到韩付:“孩子还,改口慢慢来就好,不急。”

    云子宿才反应了过来,对方的是改口叫爸妈的事。

    一只手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坐下,云子宿在韩弈的提醒下坐好,之后饭桌上的一切事情,就都是韩大少帮他解决的了。

    韩付问:“之前走得匆忙,也没明白情况,你们俩去西藏做什么了?”

    韩弈道:“宿的同学在那,我们过去帮了个忙。”

    他的实在有些太过简略,不过韩付却没先追问帮忙的事,反而道:“那个同学就是今天过来的费家人?”

    “嗯。”

    韩付和韩夫人对视了一眼。

    韩夫人道:“费家还缺什么,特意要你们两个过去帮忙?”

    韩弈之前已经和云子宿商量过这件事,他没再继续隐瞒,只挑了一些重点的东西,把去西藏的经过简单了一遍。

    他省略了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再加上韩弈本身话简洁,一点也不适合讲故事,这趟惊心动魄的冒险历程直接被浓缩成了故事梗概,但即使如此,韩付和韩夫人脸上的惊讶也越来越浓。

    他们看云子宿的视线已经不像是在看普通人了。

    “所以,”韩付迟疑道,“子宿是……天师?还是道士?”

    “不是,”韩弈道,“宿只是体质特殊,能看见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时候被一位云游之士收做徒弟,学过一些这方面的事情,所以才被费家请去帮忙。”

    云子宿在一旁应声点头。

    这也是他和韩大少商量之后的法,虽然能直接凭借修为看穿和解决问题,但云子宿对凡俗界的风水堪舆之类并无涉及,而且凡俗界的各类道派也都有正经门户,要是韩家人一时兴起去查他的出身和师门,最后身份圆不会来,也会平生不少麻烦。

    倒还不如直接沿用隐士之徒的法,到时候只推自己师父隐居、不喜暴露身份就好了。

    到这里,云子宿还补了一句。

    “结婚第二天的时候,我身上有伤也是因为修炼,和阿弈没什么关系。当时想得不周到,也没能把实情出来。”云子宿认真地道了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韩付和韩夫人一时语塞。

    韩家已经照着凝血障碍的法把传闻平息了下去,以韩家在临城的地位,也没人会多什么。再加上云子宿现在和费家的关系,韩付自然不可能再对对方做出什么,他唯一在意的就是韩弈的心情。不过现在看来,韩弈显然并不在意这回事。

    韩夫人就更不用了,她至始至终都只是韩弈的继母。照现在形势来看,云子宿的这点过失和他能给韩家带来的好处相比不值一提。

    倒是一旁的韩以隆,他虽然没有插过话,却一直认真听着韩弈的话,还时不时会多看云子宿几眼。

    一顿晚餐就在这种略显奇怪的气氛中结束了。

    晚饭后,云子宿先回了房,韩弈则和韩付去了书房商量了一些第二天搬家的事。

    韩弈向来寡言,韩付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性格。然而等正事聊完之后,韩付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让韩弈离开。

    他坐在黄梨花木桌后的软椅上,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弈,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韩弈坐在桌对面,安静地看着他。

    “你从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也不愿意和别人话,你又特别聪明,看什么都过目不忘。”回忆起过往,韩付的声音显得低缓了许多,“我以前还担心过,怕你是那种什么……先天性的自闭,还有你七岁那年,突然的虚弱……”

    韩付深吸了一口气:“……幸好,你还是安稳地长大了。”

    夜色沉寂,书房灯火通明。

    “等你长大,我又担心,你会一直一个人。”韩弈道,“你同意和子宿结婚的时候,我连他家的条件都没问,直接这个消息告诉了你妈妈。能有个人陪着你,我们就放心了。”

    韩弈神色未动,继续沉默地听着。

    “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不管是结婚当天晚上你抱住他的事,还是误传你伤到之后的自责。”

    韩付抬头,与韩弈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中露出一抹复杂,还有一分期盼。

    “我也知道,餐桌那些话,你们肯定还有所保留。爸不想问别的,也不求别的,弈,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病,子宿是不是可以帮你治?”

    沉甸甸的目光落在韩弈身上,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好,好。”

    韩付一连了三个好,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就放心了。”

    韩弈离开的时候,韩付起身走到了书架旁边。

    那里摆着一张韩母生前的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韩母长发长裙,笑靥动人。

    望着照片的韩付最后叫了韩弈一声。

    “弈。”

    他的声音很是干涩。

    “七岁那年的事,我一直感到很抱歉……”

    韩弈开门的动作一顿。

    随即,他还是开了屋门。

    “没关系,父亲。”

    房门关好,只这一句话轻飘飘地留在了屋内。

    韩弈离开书房,迎面正好遇见了端着汤碗走过来的韩夫人。

    “夫人。”

    他淡淡地叫了一声,韩夫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继续朝书房走去。

    韩弈转身上楼。

    七岁那年,韩弈第一次病发,他的身体极度虚弱,心跳几近停跳。

    而那时候,为了给三岁的韩以隆过生日,韩付正和侯牧芹一起,带着韩以隆和刚刚出生不久的韩以在,在欧洲度假。

    为了实现“好好陪玩绝对不分心工作”的许诺,再加上侯牧芹一直在身边,韩付既没有接家里汇报的电话,也没有主动和韩弈视频。

    生日庆祝为期半个月,他们回来的时候,也正好是韩弈刚刚度过虚弱期开始发狂的那天。

    刚下飞机正准备倒时差的韩付被搅了休息,怒火之下,直接命人将韩弈关了起来。

    等他怒气过去,听完医生的汇报,再连忙把韩弈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一夜。

    当时韩弈还没有恢复记忆,他只是个生母早逝的七岁男孩。

    对孩子来,时间总是走得太慢,更罔论独自一人的漆黑夜晚。

    不过现在,韩弈也已经不在意这种事了。

    韩付是真的喜欢韩母,也的确是在韩母去世之后又续娶了侯牧芹,和她生了三个儿子。

    他站在韩母的照片前缅怀,屋外给他送汤的侯牧芹也已经要敲门进去了。

    平心而论,韩付并没有对不起谁,即使放在临城整个圈子里,他也能称得上是洁身自好。

    只是韩弈与他观念不同罢了。

    莫一生一世,就算跨越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韩弈的心口也只放得下一个人。

    韩弈缓步走到四楼,向前几步,就是他与云子宿的婚房。

    婚礼,伴侣。

    这两个词,是之前的韩弈从不敢安在云子宿身上的痴心妄想。

    房门开,手里拿着符纸的男孩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你回来啦!”

    韩弈低应一声,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像一张解不开的网。

    “我想出门给云吞买一份虾仁云吞,你要一起吗?”云子宿问。

    他的声音轻快,语气亲昵,笑着像韩弈发出了邀请。

    韩弈眼底那鲜少波澜的深潭,慢慢漾开了轻缓的涟漪。

    他轻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