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劝架了
“那什么, 我觉得你俩之间肯定有误会, 要不先坐下来喝口水, 慢慢聊怎么样?”路磊擦了一把汗, 递过去一杯水。
“你的意思,咱俩在一起是个错误对吧?”贺翔同志战斗力十分强大, 看也不看路磊递过去的水,瞪着沈如风,执拗极了。
“我没这么。”沈如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脸比平日里还黑,“是你这么认为的。”
行吧,你俩都是祖宗,我撤行不行?
“我什么时候过这种话, 明明是你先的!”路磊想着转身就要走, 谁知贺翔不晓得发了什么疯,一把拽住路磊:“你让路少看, 你刚刚是不是了我俩是个错误?”
路磊哭丧着脸:“我作证, 你俩谁都没有这么,是我的, 成了吧祖宗?我家里还有点事,先撤了, 你俩慢慢吵。”
完就要溜之大吉, 谁知贺翔这逼崽子手劲还挺大,估摸着常年搬那些摄影器材给练的,拽着他的手他还一时半会真挣脱不开。
“你先别走。”贺翔拉着路磊不放。
路磊一脸惊恐, 好像自己是丧尸片里因为腿脚不便被丧尸大队给追上的那个倒霉鬼。
“干、干嘛?”路磊道。
贺翔指着沈如风:“你跟他,人楚笑是怎么做的,怎么人家就敢一个电话过去到路老爷子跟前出柜,就敢当着全国媒体的面示爱?我怎么了就是个错误?你丫敢做不敢认是吧?沈如风就你也算是个男人?”
路磊内心绝望极了,心楚笑那叫彪,叫莽,咱可不能跟他学。
沈如风冷着一张脸:“你没错,是我的错。”
贺翔仰头,悲伤极了:“就是你的错!我好好一个人,你你干嘛来招惹我啊?我喜欢你就喜欢了,你干嘛回应我啊?我出柜就出柜了,你干嘛陪着我啊?”
他越越委屈,到最后一屁股坐在贺老头床边,沮丧极了:“我不就喜欢一个人吗?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怎么就落得个这种下场?”
路磊惊了,这他妈到底实在吵架啊还是告白啊,他怎么听着有点怪呢?
贺翔一头原本十分精神的卷毛也好像受了情绪影响一般,耷拉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他这一嗓门吼得,路磊觉得要不是房门关的严实,估计整条走道上的人都知道了。
路磊绝望了:“不就出柜这点事吗?你俩要真觉得压力大分了不就完了?”
“我不分!”贺翔好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叫起来:“我凭什么分手,我已经在我爷爷面前出柜了,我爷爷也已经这样了,我这时候分手能改变什么?我凭什么分手?”
路磊奇怪了:“那你又不分手,又觉得压力大,你整这一出是想干嘛呢?”
贺翔低着头:“我就是觉得压力大了才要吵,吵完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抬起头,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沈如风,心翼翼地拉住对方的衣角:“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而显然沈如风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告白给唬住了,呆了半天没有出一句话来。
这哥们平时也是沉默寡言惯了,工作之外路磊很少见他跟谁红过脸,这回大约也是被逼急了,皱着眉头开口:
“对不起。”
贺翔抬头看他:“你总是这样,一吵架就道歉,一道歉就变成了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沈如风伸出手,心翼翼地抚了抚他那一头卷毛,叹口气:“我也不想分手的。”
贺翔在他衣角蹭了蹭,舒展了眉:“那就不分,等爷爷醒了咱们好好跟他解释,他那么疼我,一定可以理解的。”
沈如风低头看他,平日里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终于有了点温度。
他:“好。”
路磊彻底无语了。
他不晓得自己现在在这是干嘛的,他依稀记得十分钟之前这俩好像是要分手来着?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被贺翔揪得皱起的一片衣角,深刻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而他十分想知道自己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路少你不再坐一会吗?”眼见着路磊默默留下一笔钱之后准备走人,贺翔赶紧跑出来叫住他。
这卷毛不那么咄咄逼人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清秀一伙。
路磊两手放在裤兜里,转身冲他笑了笑:“不了,老头子醒了给他买点补品吧,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一点刺激都受不住,年岁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提起贺老头,贺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不好,明明知道爷爷身体不好还气他。”
路磊冲他笑笑:“你不过实话实而已,是他自己气性太大。”
贺翔道:“可是我忍不住嘛。”
路磊也来了兴致:“你你也是,怎么好好的就跟你家老头出了柜了?”
贺翔冲他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还不是知道了你跟楚公子的事?”
路磊:“啊?”
贺翔道:“我不是后来在华谊良手下的宣发部门工作吗,他又是楚笑手下的得力干将,前一段时间他们团队因为要不要利用你妹妹跟路氏联姻的事吵得个不可开交,周详先发制人给路董事长投了橄榄枝,楚笑二话没一个电话过去就跟路老爷子摊了牌,这事在我们整个团队里都闹翻了天了,周详都跟楚公子拍桌子了扬言要散伙你知道吗?”
路磊愣愣的,他确实不知道这后面还有这些内幕。
贺翔冲他有些神秘地眨眨眼睛:“你猜楚笑后来怎么的?”
路磊傻傻问他:“他怎么的?”
“他,喜欢这件事,藏不住的。”贺翔激动地晃路磊的手:“我当时就觉得,楚笑,真是个爷们。”
路磊抬头:“那周详他们呢?”
贺翔噎住了:“周、周详?你问他们干嘛,你这时候不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回家拥抱楚笑吗?”
路磊:“你不是周详他们拍桌子要散伙吗,然后呢?”
“嗨,周详那神棍,最后算了一卦,你是楚笑命中的变数,好则得益无穷,差则一败涂地,再然后就不话了,把一切都交给老天爷了。”贺翔摆摆手,一脸的嫌弃。
路磊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没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他的政途就好,不值当。”
贺翔听了这话,有些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磊看了他一眼,咽了一口唾沫:“如果我,我其实没想过跟他走到这一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渣男?”
贺翔默默点头。
路磊泄了气:“看吧,我就你们都会这么想,算了,这还个毛,我走了。”
“不是,”贺翔拉住他:“为什么啊?那可是楚笑啊,这么一个老奸巨猾老谋深算的人有一天为了你会不在乎自己的政治前途,你不觉得感动吗?”
路磊皱眉:“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希望自己成为毁掉他政治前途那个人。”
他叹口气:“而且,有些事我还没想清楚。”
贺翔看他的眼神已经不是看渣男的眼神了,而是看智障的眼神。
路磊白他一眼:“你别这样看我,老子当了二十多年直男了,遇到这事你不得让我纠结一下啊?”
贺翔不解:“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喜欢就是喜欢,很难承认吗?”
路磊摆手:“算了,跟你你也不懂,你就这样吧。”
完,就要走人。
贺翔拉住他,一双眼睛执拗地看着他:“你的那些,我可能不懂,但是我知道,喜欢这件事,藏不住的。”
“而我明明从你眼睛里,看到的,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贺翔缓缓道。
对方黑黝黝的眼睛好像一面明镜,路磊看到里面那个人有些仓皇地甩开对方的手,逃难一样离开了那里。
他忽然慌了。
之前全部的狠话好像自己给自己筑起的一道铜墙铁壁,却轻而易举地,被贺翔这一句话摧毁了。
路磊坐在车里,有些不安地看着倒车镜里的那个人。
琥珀色的眼睛,笑起来眼角会有浅浅的笑纹,是天生爱笑的一双眼。
贺翔,他从里面看到的,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
什么是喜欢?
他已经很久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了。
他记得上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是他作为路晓磊的时候,喜欢给路晓淼教钢琴的那个姐姐。
好像是十来岁的年纪吧,那时候陈婷月已经跟他爸离婚了,姑娘被迫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学钢琴的老师也从那个凶神恶煞的老阿姨,变成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姐姐。
路磊第一次见她是去接姑娘去爸爸那过周末的时候。
那时候路磊正在经历着怼天怼地的青春期,看谁都不顺眼,对班里那帮屁事不懂一天天只知道追星看剧的毛丫头一点兴趣都没有。
然后在那家琴行的过道里,遭遇了青春。
是下午时分的琴房里,姑娘的长发如瀑一样倾斜下来,一张素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脂粉,不多不少的一点朱红,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路淼的胖手丫子在琴键上飞舞。
看到在琴房外面偷看的傻子之后也不恼,捂着嘴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暖意,一束橙色的夕阳恰好落在她的发间。
路磊那时候觉得那姑娘周围漂浮着的尘埃都像是在发着光。
而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挣扎着破土而出。
那之后路磊天天跟着路淼去上钢琴课,就为了多看那姐姐一眼。
然后像个不懂事的毛猴子一样一见姑娘的脸就胡八道,逗得人咯咯直笑,心里还觉得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像是春天迎风招展的迎春一样。
可是这段美好的初恋很快被人扼杀在了摇篮里。
那天他照常去接路淼,结果看那姑娘跟一高大帅气的男人有有笑,十分亲昵。
跟还是少年的单薄胸膛不一样,男人整整比姑娘高了一个头,不帅,却如山般宽厚。
那是少年时一向心比天高的路磊第一次觉得挫败和自卑。
再后来,姑娘因为忙着要结婚,就没有再接琴行里的活,路磊再也没见过那姑娘了。
只是偶尔提到的时候,会想起自己的青春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
路磊默默抚了一下自己的心脏,想起那姑娘的时候,心跳平稳,呼吸如常。
然后悄悄回想了一下那一夜坐在钢琴边上弹琴的样子。
光是想起那根玉一样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画面。
住。
路磊捂住自己如擂鼓一般乱蹦的心脏,胆颤心惊地看着倒车镜里自己的模样。
琥珀色的眼珠像是浸了水一样亮晶晶的,一张脸红得不忍直视,满是春色。
他有些绝望地靠在车靠椅上。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