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猫离开的第三天。

    林学笔的皮肤微微发痒, 代表兽化开始。

    其实林学笔林学没有太多心理准备。这种身体逐渐变异成某种动物, 自己却未知的感觉很恐怖。

    他以准备物品为由，询问研究员。

    研究员却也同样不知道，只是让林学笔自己注意些, 让他自己查阅资料对比。

    林学笔这才明白。研究院只要他的基因，不会管他最终变成什么样。

    这似乎挺好的。

    无论变成什么半兽人，都是他基因的选择，不是为了那个未曾见过的对象而变。

    张大猫离开的第四天。

    林学笔的皮肤更痒了，无论怎么涂润肤露都没用。每一寸毛孔都在叫嚣着，喊着要水，水, 水。

    他只能不停地喝水, 不停地洗澡。可即使这样, 依旧维持不了太长时间。甚至连睡眠都产生影响, 不停梦见自己躺在沙漠里, 被猛烈的太阳炙烤, 一点点被抽干水分。

    张大猫离开的第五天。

    林学笔已经完全离不开浴缸。

    来回研究院的那点路程, 他需要在出租车里不停朝自己喷水。想躺在床上睡觉根本不可能, 只有在浴缸里才能睡一个好觉。

    并且加点盐泡起来更舒服。

    林学笔不止一次怀疑, 他会不会睡着睡着就淹死。

    最叫林学笔难受的是, 他这种缺水状态，很大几率要变成海洋生物。

    想起深海那些因为大家都瞎，所以随便长长的生物，林学笔就想找一把人生重来枪来玩玩。

    可就算变成好看的灯塔水母、丑鱼, 海豚，林学笔也很难接受人类的身体顶着一颗丑鱼的脑袋。

    张大猫离开的第六天。

    林学笔没忍住，搅了景存。

    景存却是疑惑地，张大猫昨天已经出去了，没回去睡觉，那估计是回了另一个家。

    张大猫是军方，景存隶属研究院，两人交集仅仅在于基因上。景存是真的不知张大猫会去哪里。

    张大猫回另一个家对林学笔的击很大。他一直以为张大猫只能和他相依为命，却忘了它还有另一个主人。而那个人自然有属于自己的住处。

    林学笔决定单方面和张大猫绝交。

    他讨厌死张大猫了。

    张大猫离开的第七天。

    脚指已经分不开。两腿发软，并且有连接的趋向，应是要变成鱼尾。

    林学笔一点都不想变成红鲤鱼、丑鱼、大鲨鱼。在这城市生活这么久，他从未见过海洋生物。若他变成一条鱼，就可能要搬家，意味着他离开朋友，离自己的孩子更远。

    研究员对他，若来回不方便，可以搬到研究院住，让机器人接送。

    林学笔拒绝了。

    哪怕大猫不在家，至少还有回忆。未来不得还要离开这座城市，更是住一天少一天。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很低。

    浴缸前的屏幕放着熟悉的新闻台，林学笔视线盯着屏幕，脑袋却是空白的一片。

    一阵与新闻台不相符的掌声响起，唤回了林学笔的意识。

    字幕显示，联邦军校军训闭幕式。

    这个闭幕式关乎学生未来几个月的学习态度，因此作为联邦最好的学校，联邦军校每年都搞得很隆重。

    今年也不例外，甚至请来了联邦元帅。引得新闻媒体纷纷前去，把一个普通的闭幕式弄成了全联邦直播。

    这是林学笔第二次看到联邦元帅。

    也不知道是元帅的父亲故意卖萌，还是不方便写对方的名字，字幕直接标注张元帅三个字。

    林学笔心情稍稍缓了一些，张元帅这名字倒是和张大猫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元帅穿的是一身黑色的作训服。不像征兵宣传里那么严肃，整个人带着几分慵懒，可又给人莫名的危险感。明明白白地告诉身边的人，虽然他今天心情好，但他并不好欺负。

    开头第一句，便引战全军校。

    “本想直接和你们实战，用拳头告诉你们成长的道理。不过你们校长怕把你们坏，这一年都不能上课。”

    一人对战整个年级，还是他们输。这话可叫那些正热血当头的少年们不服气。

    哪怕再崇拜联邦最强，可进入联邦最高等的学院，就代表着他们是全联邦这一年里最优秀的学生。

    整个星球，几亿名同期学生里，竞争出的这三千名。

    几乎是十万里挑一的难度。

    他们有着自己的骄傲，也有着年少的轻狂。

    然而正当学生们纷纷站起，想要用武力证明自己有与联邦元帅一战之力时，张誉元却是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全场瞬间安静。

    虽然感觉不到，可见过元纪杉野猪的林学笔能意识到，那是强者对弱者的威压。

    果然是联邦最强的男人。

    林学笔从心里敬佩。

    若他能变得那么强，该有多好。

    但这个全联邦最强的男人却：“或许我在你们眼里很强，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此朴实的一句话在全联邦最强的嘴里出，反倒显得挑衅和虚伪。

    若最强男人都是普通人，那么他们这些不如联邦元帅的，岂不是连普通人都不算？

    “我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我能体会别人的开心。我会觉得烤鸡很好吃，会觉得蔬菜很讨厌。我也是一个需要拥抱的人。”

    听到熟悉的烤鸡，林学笔莫名想笑。

    张大猫可不就是一只喜欢烤鸡，讨厌蔬菜的大老虎。

    “以下这些话不仅是对你们，更是对每一个人，包括失控者们。”

    镜头前的张元帅缓缓吐了一口气，瞳孔再对上镜头时，少了慵懒，多了郑重。

    “我们每个人都在羡慕别人的人生。”

    “甚至嫉妒着。”

    “却忘了你所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并非他的全部生活。”

    “有些人为了私欲，为了寻求心理平衡，用尽全力地去寻找别人的缺点，在找到缺点后，瞬间舒坦，对自己：看，他并没有比我好，他就是这样，他不过运气好一点，他用了肮脏的手段，他有一个好家庭……”

    “更可能使用网络暴力，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进行恶毒的言语攻击，抹黑。”

    台下的学生面面相觑，无法理解张元帅为何要这样的话。

    他们能考上联邦军校，都是天之骄子，心态、能力、道德各方面都优秀与常人。他们就是被别人羡慕的对象，自然不会和底层的人有同样感受。

    相反的是，按照张元帅口中的话，他们会被非常多人寻找缺点，并在内心用各种污水泼洒。

    这种可能，光想想都觉得不舒服。

    “而最令人难过的是，无论怎么努力，却永远都到不了完美。”

    “我们每分每秒都在相互比较着。和亲人对比，和朋友对比，甚至和从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对比。”

    “总有人长得比自己优秀一些，总有人比自己强大一些，甚至对方软弱可欺，却拥有一个不相配的优秀对象。”

    “到不了。”

    “到不了。”

    “你就是到不了。”

    林学笔觉得这一声声到不了，完全进了他的心坎里。

    他的脑子比不过杜勤明，他的情商比不过聂书杰。他在那个世界拼尽全力地优秀，在这个世界却谁都比他厉害。每一次努力后稍有一点沾沾自喜，就发现不知何时身旁的人已经走得更远。

    仿佛身边每一个人都在进步，只有自己在原地转，久久没有前进一步。

    林学笔曾觉得自己还不错，却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我们从就被要求变强。武力，智力，机甲，任何能让战争胜利的东西，我们都拼尽全力地去冲。”

    “我们被教授如何生存，如何消灭虫族，却没被教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无法被取代的位置。”

    “我们每个人都变得看似强大，实际内心千疮百孔。”

    “联邦不该有失控者。”

    到这一句，所有人开始意识到张元帅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

    “与世界和解吧。”张誉元这般。

    林学笔抬起头，与屏幕里的男人对视。

    他竟然从这全联邦最强的男人眼里，看到了温柔。

    “把看向别人的目光收回来，好好看看自己。”

    “好好爱自己。”

    “接受自己。”

    “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强者，也没有所谓的弱者。我们都在成为自己的路上，有些人走对了路，有些人走错了路。但不要因为一时的停滞，就把自己这辈子确定。”

    “只要还活着，就有成为自己的可能。”

    张誉元右手握拳，放在心脏处，郑重地摆了一个军礼。

    “爱自己，每一个都是最完美的人。”

    全场起立，右手握拳放于心脏处，眼里皆有了对于自己人生的考虑。

    林学笔的心忽然就放下了。泪水从眼角流出，化为一颗颗洁白的珍珠落入水中。

    身体缓缓落入水里，直至整个人被水淹没。

    *

    张誉元回到家时，看到的却是一条人鱼。

    林学笔蜷缩在浴缸里，浴缸底部铺满了白色的珍珠。

    林学笔的双.腿已经完全凝合，长出了尾鳍。但时间尚短，这条尾巴非常瘦，还有一条并不美观的凹线。待双.腿完全融合，这条凹线就会消失，成为真正的人鱼。

    虽然人不在，但张誉元每天都会看林学笔的优化进度。林学笔不在基因优化液里兽化，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不再犹豫，张誉元将水中的林学笔抱起。

    鱼尾被细密的鳞片覆盖，指尖是滑腻的触感，与哺乳动物完全不同的感觉。他不讨厌。

    湿漉漉的头发让头发显得有些卷，粘在额头上，显得白嫩的脸蛋更加好看。

    难怪别人鲛人能引诱人类坠海变为鱼食。

    这模样，可不是让他以后不吃烤鸡，改吃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