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远远看见熟悉的城门时，赵宸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天一夜过得太漫长了。

    她垮下身子，又朝背后那人的袍中缩了缩。

    可等一行人刚进城，她却顿时觉出不对劲，蹙眉轻问“这是怎么了”

    孟雍神色淡淡，看也没看周遭，垂眸写外面不太平，城里也一样。

    “老三对陛下动了不成”看着过分戒严的城中，赵宸的眼皮一个劲地跳。

    孟雍笑了笑，什么也没，默默带她随太子一行直入宫城。

    乾清宫外殿，众皇子跪伏在地，还有多位重臣在畔。

    自太子当堂揭出楚皇重病，消息便立时传出，皇子们也都闻风前来“尽孝”。

    “见过太子殿下”众人或喜、或惊、或暗含遗憾

    “大哥，您没事儿吧”三皇子当先起身迎过来，满脸疲惫担忧，和赵宸设想的情景天差地别。

    其余皇子见状也都凑上前，很是关切地问候。

    太子点点头，脚下未停，径自越过众人，也不命人通报，孤身走进内殿

    不过片刻，御前公公周合出来，宣召赵宸等人觐见。

    软榻上，楚皇衣冠整齐，形容如常，依着赵宸的腹诽，对方看着比她还康健。

    而太子则正默默坐在榻边。

    “免了吧”见众人要行礼，楚皇淡淡道。

    所有人都闻声止住，唯有赵宸兀自噗通跪地，还高声道“臣等叩见陛下”

    楚皇微微一怔，侧眸打量她。

    她叩首在地，发冠半散，身上看着脏极了，到处都是泥污混着干涸血迹。

    没等他开口发问，渝王忙将赵宸受伤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楚皇眉间紧皱，命人把她扶起来，佯斥“你又不会武，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赵宸看着周合的转述，不好意思地一笑，“陛下恕罪，臣当时也没想太多”

    听她絮絮着，从自己到林十七，楚皇神色渐转难明。

    “行了。”他出声打断，“先去后殿让太医给看看，耳朵受伤不是事，至于林家丫头的功，还用不着你在这儿请”

    赵宸像是被揭穿，嘿嘿笑了笑“陛下圣明，臣告退了。”行礼退走时，她暗暗瞥向角落处的孟雍。

    孟雍静静站在最后面，面无表情，也丝毫没有跟她一起走的意思。

    乾清宫后殿，几位老太医以及俞仲景、扶拯，都正围着林十七检查诊脉。

    “十七怎么样”赵宸问。

    俞仲景道“回武亲王，林姐伤得不算重，一直昏迷只是因为透支脱力”

    赵宸放下心，端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又顺了一口茶，含混道“那给本王看看吧本王聋了”

    周围静了一瞬，还是俞仲景最先反应过来，难掩急切地走上前。

    他拨开赵宸耳边的鬓发，先是仔细清理她耳中的残血，神情随之越来越凝重。

    扶拯走过来，为她处理另一只耳朵，片刻，蹙眉道“不太妙。”

    俞仲景没出声，急切却暗自消散少许。

    赵宸五感异于常人他是知道的，此时对伤势的判断，自然和扶拯不同。

    “本王是不是好不了了”赵宸边吃边问。

    扶拯道“伤在内耳，淤血难清扶某先为您开方化瘀，具体治疗之法”

    “武亲王还未彻底失聪，下官之策也是先行化瘀。”俞仲景一搭上她的脉，指难查地微微起落几下。

    赵宸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那就麻烦二位了，震伤的人不少，记得给他们也送去药方”

    正着，外殿方向忽起嘈杂。

    她下意识竖起耳朵，可还是听不清楚，不由暗自皱眉。

    “本王先回府了，这身上脏死了，得赶紧洗洗”她语声不停，起身向外走。

    然而等快步绕回外殿，场景却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父皇”七皇子在禁卫的拉扯中急唤，“儿臣并无过错，您为何要如此”

    周合站在内殿入口前，道“沐王殿下，您还是不要为难奴才们，陛下圣谕，奴才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还不赶紧将沐王殿下请去大宗正院”周合转向禁卫，冷然道。

    赵宸一怔，大宗正院这个节骨眼上被关去那儿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绝没做过什么逆事”七皇子蟒袍被扯破仍极力挣扎，“三哥，你替我句话三哥”

    他忽然急急冲三皇子哀求，也引得冷眼旁观的众人都看向三皇子。

    “老七，抗旨可是大罪。”三皇子目不斜视，表情适宜，“父皇英明，不会让你蒙冤的。”

    赵宸眼中划过讥讽。

    太子刚刚遇险，此时正是风口浪尖、暗潮汹涌。

    怕是连最的八皇子都清楚，老七要是这么被带走，再想见天日可就难了。

    更别现在明显是有人要推老七出来背锅

    听着自己三哥的义正言辞，七皇子顿时面如死灰，连挣扎都渐渐无力。

    “不会蒙冤、不会蒙冤”他青白的唇颤了颤，突兀地笑出声，越笑越大声，一双眼睛血红，直直盯着三皇子。

    下一刻，正拉扯他的禁卫腰间一空，佩刀被他夺下，唰地抽出。

    他一刀斩开身前的禁卫，又哭又笑“父皇，儿臣不会蒙冤，儿臣不能蒙冤”

    “赶紧拿下”周合没想他竟发疯了，急斥禁卫们。

    七皇子倏地抹过自己脖颈，最后一声凄吼响彻乾清殿，“求父皇明鉴”

    尸身倒地，满殿死寂。

    内殿门这才打开，楚皇当先走出，衮龙华服，帝冠璨璨，衬得殿中血色愈浓。

    参拜声中，他淡淡看向七皇子的尸体，一瞬转开，“传旨，将皇七子赵润的党羽尽数拿下交由三司严审储君遇刺”

    转身提步之际，他眸光落在跪地的三皇子身上，褪去最后一丝温度。

    赵宸静立暗处一角，遍体止不住发寒。

    七皇子舍了自己的一条命，都没能换来帝王的一丝心软，还是累及亲故嫡系

    她看着神色各异却不失漠然的众人，看着死死捂住嘴不敢哭出声的八皇子，最后才转向正随太子等人，重新向内殿走去的孟雍。

    并不是错觉，刚才那一瞬，她切实地看到了，他绯红薄唇挑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