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尧烨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这个方法,眼神脆弱了许多，有些恍惚。

    但是旋即他就反应过来了，倚着墙壁,表情阴沉。

    不，他不会自杀的。

    不然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之前,他因为惧怕死亡而导致了桉陵的死去。

    他所谓的对于前世的补偿也成了泡影。

    事已至此,如果现在就这么轻易自杀,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显得太可笑了。

    在短短几秒里想清楚了的尧烨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怪物们,心中还是有些恐惧。

    怪物们全都长得千奇百怪,各种畸形的肢体密密麻麻地挤在通道内,让尧烨有些作呕。

    该怎么在怪物的包围下离开呢？

    “尧烨好多血”

    “受伤了吗？不要怕”

    “我会帮你的”

    听到怪物们发出的似乎充满了担忧的声音,尧烨皱紧了眉头，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倚在墙壁上,死死盯着它们看。

    因为他不确定这些怪物会不会因为他的动作而扑上来把自己撕碎。

    但显然,是他想多了。

    尧烨很快就发现，这些怪物不但没有扑上来,反而跟刚才通道里遇到的那个白大褂和畸形人类一样开始了自相残杀。

    下之狠,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而且，随着尧烨一眨不眨的观察,那些被用炽热目光盯着的怪物们似乎有些害羞了,一边对身边的同伴们下黑,一边痴迷地着情话。

    “尧烨有点害羞”

    “我们，一会儿出去之后可以做以前的事情吗？”

    “尧烨不要一直盯着”

    这些怪物扭捏的女儿情态着实恶心到尧烨了。

    看着这些表情里都充满了病态迷恋的怪物们，尧烨越看越觉得莫名熟悉，再加上这些怪物莫名熟稔的口吻，他心头突然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该不会，这些怪物全都是桉陵吧！

    “你们到底是谁？”

    尧烨被这个猜想吓到了，有些迟疑地问出了声，同时缓缓后退，打算跟刚才一样趁溜走。

    反正这些家伙内斗打得脑浆都出来了，应该不会有空管他了。

    但是没想到，听到尧烨的问话后，本来还在互相厮打的怪物们居然都停了下来，一脸狂热地回答道：“是我啊，桉陵，尧烨不记得了吗？”

    “”

    尧烨的表情僵住了，差点没被再次吓疯。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游离着扫视这群畸形怪物，嘴唇颤抖，半天没出一句话来。

    他真的绝望了。

    死去的桉陵，变成了面前这群怪物们，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恐怖的事情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遭遇这些可怕的事情？

    尧烨一时陷入沉默，眼神空洞。

    而怪物们则把尧烨的沉默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纷纷辩解道：“不是的，我才是啊，尧烨不要信其他人”

    所有怪物异口同声。

    尧烨木然地看着他们，恨不得停止思考，面对数量众多的怪物，他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

    反正死定了。

    算了，他累了，该怎么杀怎么杀吧，他放弃抵抗。

    面对沉默的配偶，怪物们看出了他的疲惫和冷漠，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想不明白缘由。

    半晌，他们才倏然看向了彼此，目露凶光。

    “一定是你们吓到尧烨了！该死的怪物！！！”

    “尧烨，别不开心了，我这就带你走好不好”

    “你什么？你们这群怪物！我才是桉陵！”

    “你这冒牌货！为什么要冒充我！”

    “死死死死！！！”

    “吼——滚开！”

    “只要杀掉你们！尧烨就会开心了!”

    “都是你们的错！尧烨才这么不开心的！”

    短短半分钟的功夫，尧烨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已经沦为了一片血腥的杀戮场。

    砰！！！

    刺啦——

    内脏和血肉横飞，被活生生抠出来的眼珠子也到处滚，断臂残肢一地，基地墙壁上满是打斗留下的痕迹，破损严重。

    看着眼前的一幕，尧烨愣住了，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明亮。

    趁着这混乱的时刻，他果断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另一个方向还有一台电梯，他还有救！

    “吼——尧烨？别走！”

    “尧烨我好爱你”

    然而，身后的怪物们居然没有如尧烨预想的那样继续沉迷打斗，而是追了上来，吓得尧烨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怎么怎么会这样！”

    眼看着身后的怪物们越来越近，尧烨努力加快脚步往前跑，最终还是被追上了。

    “啊！——”

    尧烨被一只跑得最快的四足畸形怪物抓住了制服一角，下意识惊呼出声。

    本就跑得不甚平稳的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砰！

    尧烨的额角撞在地上，疼得他一个瑟缩，晕眩了两秒钟。

    “嘶——”

    看到自己心爱的配偶受了伤，拽着尧烨衣角的怪物立刻露出了崩溃的神情，喉咙里也发出了怪异的“嘶嘶”声。

    “尧烨对不起摔疼了吗？”

    怪物心疼地看着尧烨，尖锐的指爪毫不犹豫地撕扯着自己脆弱的脖子和血管。

    噗呲——鲜血喷溅而出，血腥味弥漫。

    “对不起对不起尧烨对不起！咕咕咯呃——”

    随着怪物撕扯的力度加大，脖子转瞬断裂，只剩下一层肉皮连接头颅的怪物彻底失去了发声器官，血液堵塞在咽喉，只能发出模糊的怪异声音。

    它不想伤害尧烨的，刚才连都没敢碰触，只敢卑微地捏住了配偶的衣角，却没想到会因此伤害到它心爱的配偶。

    无数怪物也追赶了上来，它们同样发现了尧烨的受伤，顿时跟发了疯一样扑了上来，狠戾怨毒地撕碎了满脸愧疚悔恨的怪物。

    尧烨从地上坐起来，因为怪物们很细心地拉开了距离，倒是没被鲜血淋到。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被这些怪物疯狂而偏执的爱震惊了。

    只因为不心伤害到了他就能直接自杀，这样狂热的爱意实在骇人听闻。

    或者，这些怪物有些太过在意他了，在意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尧烨惊愕了片刻，倚着墙壁孱弱地喘息着，然后，在思索了几秒后，他拿出了制服口袋里的针管。

    这是之前刺入桉陵脖子里的那根针管，他还没来得及扔掉。

    幸好没有扔掉。

    因为尧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利用这根针管，他不定能够顺利逃出这座基地。

    这样想着，他将已经没有了药剂的针管针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朝着还在泄愤的怪物们大声道：“你们！都不许靠近我！！不然我就自杀！”

    尧烨发现了这些怪物们对自己的在意。

    虽然有些奇怪这些疑似拥有桉陵意识的家伙们居然没有表露出对自己的恨意，但是现在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尧烨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么多了，他现在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这座可怕的基地。

    为此，他可以不择段。

    听到声音的怪物们转头，看着尧烨的动作，纷纷呆住了，露出了称得上是惊恐的表情。

    “不要——”

    “尧烨，不要这样，快放开针管——！！！”

    “很危险！！！很危险！！！”

    眼看着怪物们想要靠近，尧烨再次呵斥住了他们。

    “别过来！都别过来！不然我现在就自杀！”

    尧烨大睁着眼睛，把针头微微刺入自己的皮肤，彻底震慑住了怪物们。

    不想尧烨伤害自己的怪物们安分地退到了一边，没有丝毫想要上前的想法了。

    虽然以怪物们的反应速度，完全可以在尧烨刺入之前轻松夺走针管，但那毕竟存在着风险，而它们，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心爱的配偶受伤。

    它们选择了妥协，委屈地挤在通道边角，不敢靠近分毫，只能像被驯养的家犬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哀求般的呼噜声。

    尧烨看了它们一眼，心中莫名有些抽痛和愧疚，总觉得现在的怪物们似乎因为他的举动很受伤，自己有些过于残忍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求生的欲望还是让尧烨选择了离开。

    他不想去思考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感情和理智，此时的他只会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逃出基地。

    握着针管的尧烨一路蹒跚着前进，怪物们只敢远远坠在后面。

    很快，尧烨就顺利地坐上了电梯，来到了基地出口。

    看着不远处的基地大门，尧烨忽视了大门上的斑斑血痕和地上人类的尸体碎块，迫不及待地朝大门走去。

    大门缝隙外，闪着明亮的碎光。

    尧烨激动得看着那抹光晕，红了眼眶。

    快了，就快离开这里了！只要出去，只要出去！

    他就可以活下来了！这场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尧烨走到大门前，用工作证扫开了大门。

    滴——

    大门缓缓打开。

    尧烨期待地勾起嘴角，笑容灿烂。

    终于——他再也不用遭遇这些可怕的事情了！他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过上普通人一样幸福的日子，什么厉鬼，什么人鱼，什么怪物，一切都不会再出现了他会——

    “幸福的”

    脸上的笑容还犹自绽放，尧烨的眼神却凝固在了门外。

    他所向往的“幸福”，也在唇齿间，碎裂不见了。

    轰隆——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夜色深沉，海洋向人类展示着自己的壮丽和广阔。

    广袤无边的深渊之下，白色的浪花在礁石上破碎，浩荡的浪涛冲击着地下基地。

    ——冲击着这座独立于海域中央，被未知存在高高举起的孤岛。

    整座地下基地宛如被神灵从陆地上挖出来的一样耸立于海域之上，四面全是海洋，最近的出口距离海面都有几十米。

    而尧烨目前所处的地方离海面有将近五百米的距离。

    已经，逃无可逃了。

    轰隆隆——

    轰鸣声再度响起。

    尧烨睁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举起地下基地的伟大存在的真容。

    只见一根柔软、庞大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触盘旋在岛屿之下，举起了岛屿，水母一般半透明的皮肤中闪动着点点流动的碎光，像是星空中闪烁的繁星，美得令人窒息。

    哗啦啦——

    海水汹涌，不安地咆哮着，深海之下亮起了光，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露出海面。

    尧烨站在大门边，看着脚下碎裂的地面和地面之下的悬崖峭壁，恍惚地跪倒在地，露出绝望到了极点的表情。

    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逃不出去了。

    从来都，没有什么希望和幸福

    “尧烨——终于，重逢了”

    一道清澈熟悉的声线响起，正低头陷入崩溃的尧烨愣了一下，眼泪再也无法压抑，盈眶而出。

    是桉陵的声音。

    “桉陵你原谅我了吗？”

    尧烨满脸泪痕，他环顾四周，看不到桉陵在哪里，只能失魂落魄地苦笑了一声，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原来死前真的会出现幻觉啊。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尧烨永远是我最爱的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听着这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尧烨叹了口气，眉眼却渐渐柔和了下来。

    “是吗你真的很傻啊，对我这样卑劣的家伙还”

    “尧烨，是最美丽的。”

    那道清澈的声音打断了尧烨的自我厌弃，语气格外轻柔，不尽的爱意缠绵。

    闻言，尧烨沉默，泪水滴落在了地面。

    半晌，他才勾起了唇，道：“谢谢，谢谢你这么爱我。”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能如此深爱自己的人，哪怕不是真正的人类又如何呢，之前的自己，都在做什么呀。

    因为害怕被杀，所以害得桉陵活活腐烂而死。

    其实，如果桉陵真的要杀掉自己，那就让他杀就是了。

    反正本来就是他犯下的罪孽，这一世，本就该还清的。

    可惜他本性卑劣，贪生怕死，上一世借走了桉陵的平安符，这一世又亲害死了他，不但没还清，还欠下了许多债。

    尧烨叹息一声，在基地中陷入混乱而不自知的精神状态终于恢复了正常。

    “不要伤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跟我走，好吗？”

    桉陵清澈的声线一如前世今生。

    尧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自己满的鲜血，欣然点头。

    “好啊。”

    跟桉陵离开，应该就是死亡吧。

    他好累，能跟着桉陵一起离开，对他来，真是个不错的结局。

    “真的吗？我好开心——那，我们走吧！”

    听了这话，尧烨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跟随桉陵离开。

    是跳下去吗？

    尧烨看了看脚下的深渊，从海面上刮来的罡风刺骨寒冷，吹得他额前的发丝遮挡了眼睫。

    “你在下面吗？我需要跳下去陪你吗？”

    尧烨仔细观察了下，鼓起勇气打算往下跳。

    虽然很高，死去的时候应该也会很痛，但是为了桉陵，他可以忽略。

    “啊，尧烨好可爱——为什么不转头看看我呢？”

    桉陵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笑意。

    尧烨呆呆地收回脚，颇为乖巧地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明亮的星星，细碎的光芒闪耀在星体上，耀眼却不刺目，一道深邃黑暗的竖痕刻在星星上，镜子般映出了世间万物不，这并不是星星。

    这是一颗巨大的眼睛。

    “我们走吧尧烨”

    眼睛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类，竖瞳之中映着深爱之人的身影。

    “”

    被神钟爱着的人类沉默了很久。

    然后，才轻声回应道：“好啊，我们，走吧。”

    能跟随深爱的人一起离开，真好啊。

    *

    滴呜滴呜——

    警车的鸣笛声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回荡。

    最近，这座城市的犯罪率飙升，发生了很多恶性事件，警察们忙的脚不着地。

    整个城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混乱了起来，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开始变得低沉消极起来。

    漂亮的金发青年站在墙角，瞥了一眼从不远处驶走的警车，又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里的报纸。

    波利奇亚岛因海啸被完全淹没，死亡人数已达五千余人，目前政府正在组织救援措施。

    另外，目前络上流传有关于波利奇亚海啸的谣言，希望民众们不要轻易相信，波利奇亚岛正淹没于海面之下，并非消失，且并未发现有长有畸形四肢的鱼类。

    看着报纸上的文字，和一张现场图片，金发青年湛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什么谣言，明明就是真的。

    突然，一抹冰凉的触感触及了金发青年的唇角。

    金发青年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尧烨，很甜吧”

    黑发黑眼的高大男人里拿着一个冰淇淋甜筒，含了一口后弯腰亲着尧烨的嘴唇，笑容灿烂。

    尧烨感受着舌尖甜蜜冰冷的味道，无奈点头，脸颊微红。

    这家伙，大庭广众的搞什么啊！

    而看到爱人如此羞怯动人的表情，名为桉陵的高大男人眼睛亮了起来，索性将爱人锁在怀抱里亲了起来，吃一口甜筒亲一口，姿态亲密。

    “你！把甜筒给我！别亲了！”

    尧烨被亲的嘴都红了，看了一眼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恼羞成怒夺走了甜筒，一口咬掉了大半。

    桉陵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甜筒被抢走。

    “都过了，不要那么做了！”

    尧烨红着脸气愤地着，不过是生气，其实害羞更多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桉陵这一世非人类的身份导致了祂的开放，自从在一起之后，这家伙简直时时刻刻都在发情，要不是他强烈抗议，根本连床都下不来。

    好在桉陵还算温柔，不然他真怕自己哪天死在了床上。

    但就算如此，这家伙也喜欢不分场合地与他亲密接触，亲亲抱抱。

    其实在公开场合亲亲抱抱倒也没什么，尧烨没那么在意，但桉陵不一样，亲亲抱抱在祂看来就是在求偶，如果不一开始就制止，很快就会被拉到床上去。

    开始不清楚的时候，尧烨因此很多天都出不了房间。

    桉陵看着配偶抗拒的表情，不禁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

    “好了，下不为例，一会儿回家再，现在不可以。”

    尧烨扶额，避开了桉陵的目光，红着脸补充道。

    桉陵，越来越会撒娇了，可恨他还真的拿撒娇的桉陵没办法。

    “啊，这里离家还有好远呢，我想再亲亲可以吗？”

    桉陵已经没了胎记的脸庞俊美耀目，笑容里满是对配偶的迷恋和爱意。

    “不可以。”尧烨果断拒绝。

    “唔。”桉陵叹气，转眸看向四周的人类，语气有些阴暗：“都怪这些人类啊，要是都死光就好了。”

    那样，祂就可以随时随地跟配偶在一起了。

    尧烨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断了桉陵的感慨，道：“别乱来，话最近这里变得那么乱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桉陵笑着道：“当然没有关系。”

    尧烨狐疑地看着它，很快就被腰上捏来捏去的给打断了思路，黑着脸拍开了腰上占自己便宜的。

    “真的没关系？”

    “真的！”

    两人亲密地搂抱在一起，影子拖得很长，拉长的影子在落日余晖下渐渐融为了一体。

    而在两人走后，他们刚才待过的地方也很快充斥了混乱和杀戮，贩卖冰淇淋甜筒的车子被推翻，枪声响彻天空，血液染红了街道。

    神灵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