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隔日。
已有婚约的沐阳郡主不顾礼义廉耻, 与人在怀香楼欢好一事便传遍了天齐。
当然,一大早,就有折子呈在当今圣上的案上。
朱门红柱, 御书房外,有柔弱的女子跪在殿外,面色苍白, 憔悴不已。
她紧紧咬着下唇, 直咬得血肉模糊,像是一夜之间就失掉了往日的威风与得意, 沦为了过往的那个任人欺凌,狼狈的自己。
殿内, 唰地一声,圣上一把将桌上的折子尽数挥开。“她做出此等事, 还有脸面来见朕。朕才刚硬生生逼着赵谨接了旨,扭头她就和别人有了首尾,她这不是朕的脸吗?”
老公公胖胖的身子颤了颤, 却还是不得不劝慰道,“圣上勿动怒, 郡主是个好孩子, 此事定然是有蹊跷的。”
不还好, 一圣上却是更火从心来, “能有什么蹊跷,事出到现在,你可曾见她喊过半句被人陷害的?!”
老公公顿时哑口无言, 眯了一双眼睛悄悄地瞅向殿外。
可不是,这到如今也未喊过半句是被陷害的。这如今已经传遍了京城,圣上有心徇私怕是也不成了。
是传遍了京城。
但躲在府内当米虫的苏妙显然信息有点闭塞。
当苏家的八卦天使苏淮急吼吼地抢在流夏前面冲进来及此事时,苏妙是懵的。
谈及此事,苏淮眼里满是鄙夷,隐隐还带了某种兴奋的光芒,“阿姐,李暮烟和赵玄文的私情被人撞破了!”
什么?
没等苏妙反应过来,苏淮又接着道,“这赵玄文总算做了回好事,赶紧让他把那劳什子郡主娶了吧,可别祸祸咱家人了。”
苏妙下意识地看向一旁捧着书的赵谨,男子一派悠然自得,面上并无惊讶之色。
有猫腻。
她凑到苏淮面前,“谁撞破的?怎么撞破的?”
“我听是你那婆母和周家夫人去了怀香楼,刚好就撞上了那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颠鸾倒凤,不知所谓,我听人啊,门被撞开的时候,那李暮烟衣服都没——”
“好了,不用细节。”
苏淮蓦然被断,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而后道,“我总觉得这事有点怪,怎么那么巧就被人撞到了呢?别看周南竹那厮是个不正经的,周夫人可是眼里揉不得沙的主,听一回府就让周大人写了折子递了上去——”
苏妙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她瞅了一眼赵谨,因为有人在暗中操纵啊。
“这下圣上可就难办了,旨意已经赐下了,不改口丢的皇家的脸面,改口丢的也是皇家的脸面。”
许是苏妙的眼神太过明显,苏淮顺势也望了过去,而后与自家阿姐地对视一眼,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是吧。
怪不得这几日一点也不急呢,阴险人。
然而赵谨却只自己不过是提前知晓这两人往来密切,对于他在其所起的作用却是闭口不言。
……
与之相反。
另外一位却是恨不得面前的人知晓此事有他的一份力量。
周南竹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晃荡,身后紧紧跟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姑娘。
流萤摸了摸脸上的面纱,有些想掀下来,“公子,我这戴着面纱有些奇怪,别人都在看我。”
周南竹一把按下她的手,“我不是了吗,你不能露面,你爹娘的死绝非偶然,那伙黑衣人肯定在四处追查你下落呢。”
“哪有一伙,不是就
一个吗?还有那个黑衣人不是被你抓起来了吗……”流萤嘴上嘟囔着,却还是乖乖地听话,将面纱紧了紧。
周南竹弯了弯嘴角,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才不会告诉这丫头,他是怕被人看见了,传了出去,苏妙找上门来要人呢。
街上吵吵嚷嚷的闲谈不绝于耳。
“怀香楼那事你听了吗?”
“听了,我这郡主可真是不检点,被圣上赐了婚还和旁的男子勾勾搭搭的。”
另一位夫人啐了一口唾沫,“呸,哪里是勾勾搭搭啊,他们那水性杨花的女人早就和那赵家二公子行了苟且之事呢。”
“你她图什么啊,不是她刚求着圣上赐了婚吗?”
……
一路过来,街头巷尾,尽在着这沐阳郡主的桃色艳闻,风向也迅速一边倒。
周南竹咧了咧嘴,向身旁的流萤抛去了一个得意而又灿烂的眼神,“我没骗你吧,我你那心心念念的少夫人的事,很快就能解决吧!”
“看你整日抓心挠肺,食不下咽的,还不听本公子的劝。”接着随手接过摊主递过来的两串糖葫芦,将其中一串塞给了边上的姑娘,“吃!”
抠门嗖嗖不做工还完银子不让她离开的公子难得有这么大方的时候,流萤迅速接过了那串糖葫芦,丝毫没有客气。
而后默默地放下了手,垂下眼睛,瞅了瞅自己浅粉色的面纱,怎么吃?
周南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你先拿着吧,等会儿再吃。”
流萤憋屈地将那串糖葫芦攥在了手里,又看了看周南竹自个儿手中咬了一半的山楂果子,轻轻吹了吹面纱,好气啊。这比不给她买还要气人啊。
周南竹毫无察觉,得意洋洋地咬下第一枚山楂果子的另一半。
要知道李暮烟的事能被揭出来,论功劳,他可得列第一。
那亲眼看到此事的周夫人是谁?他母亲啊。鬼知道他为了服他娘这个难缠的人都许下了一些什么惨绝人寰的承诺。
那临时换了房间牌子的人是谁买通的?他啊。没有他这个要银子有银子,要银票有银票的贵公子哪里能行?
还有,赵谨不过就丢了一句,李暮烟和赵玄文有私情,余氏母子定然会有所动作。然后虚虚点了几句,设下了整个局,但是,实际行动,各方周旋的是谁?
还是他,周南竹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周南竹挺直了背,手中的一串山楂轻轻地晃了晃,他故意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晓今日会有事发生吗?”
流萤望了望手中的糖葫芦,暗暗舔了舔嘴唇,觉得这公子可真是过分。
她再次望了糖葫芦一眼,顺着周南竹的话道,“为什么呢?”
周南竹憋得慌,接着点拨道,“这李暮烟遂了心愿,得圣上赐了婚,自然会心谨慎从事。而我,又是怎么在几天前就知晓会发生此事呢?”
流萤想了想,接着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周南竹以为自己点拨得当了,好歹没白冲着丫头这一通了。
然后女子高声道,“公子聪明,料事如神。”而后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夸你,铆足了劲儿夸你对吧……
周南竹:……
其实目的都是为了让她夸我,怎么这弄得如此憋屈呢!
周南竹不甘心,接着更加直白地道,“这时间、地点如此巧妙,怀香楼生意并不火爆,怎么刚刚好,就有人恰好去了那二楼的包间,撞破此事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流萤
望着手中那鲜艳的糖葫芦,轻轻晃了晃脑袋,在周南竹隐隐有些绝望的眼神里道,“不觉得呀,少夫人人美心善,有福气,运气也好,与她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周南竹:……
呸,心里就只有你那少夫人,周南竹气咻咻地摸走了姑娘手中的糖葫芦,哼哧哼哧就是一大口,气死本公子了。
流萤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不是给我的吗?
周南竹嗷呜又是一口,叼下了第二枚果子。
骗子!抠门精。
我要去找少夫人,跟着她不仅有银子拿,铺子里还有点心吃。
才不像你这个抠门精。
……
“让一让!让一让!”
一行高头大马迎面而来,领头的两个将士大声喝开人群。
中间簇拥着的是一名黑衣白披,满脸冷肃的男子。紧跟其侧的是一名玄衣女子,青丝高束,骑马而来,带着不输男子的英气。
行人四下散开。
周南竹丢掉手中剩了一半的糖葫芦,“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那一行马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那男子驾马拦在了周南竹面前,“周公子!”
周南竹顺手行了个礼,“沐王爷!”来人正是已故沐亲王的长子,如今自请镇守西北边境的沐阳王,萧况。
也是,如今的沐阳郡主——李暮烟的亲哥哥。
这位,可并不是好惹的主儿。当初沐亲王和王妃故去,圣上万般疼爱。但是他却并不恃宠而骄,而是更下了狠劲儿去习武读书。更是战乱之际,率兵自请镇守西北。
两人并不熟识,周南竹也没想到这位会特意停下来。
萧况点了点头,目光一扫而过,微微在一旁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流萤身上滞了滞,很快便挪开。
“驾!”一行人迅速向着宫城而去。
“怎么了?”那青衣女子察觉到男子情绪有些不对。
“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方才那姑娘有些眼熟。”萧况细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自己何时曾见过这位姑娘。
“那姑娘不是戴了面纱么?”罗盈有些诧异,却也知晓自己夫君不是轻浮之人,“你两年才回一次京城,怎么可能认识京城里的女子,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你那同胞妹子,咱们还是快快进宫吧。”
“夫人的是!”
马蹄声很快远去。
周南竹悠悠地收回目光,眼睛一扫,却是瞥见了一旁的丫头愣愣地盯着那一道白色的背影。
心里腾地涌起一抹酸意,幽幽地道,“别看了,那人已经娶亲了,方才那位女子就是他夫人。”
流萤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了周南竹一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让看了,还突然要了这些话。
她细细思索着方才瞥见的男子腰间挂着的白玉坠子。
周南竹正吃味着,突然听见,女子细轻灵的声音响起,“那人腰上挂着的白玉,我以前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什么?
心,蓦地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