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章
出厨房, 过游廊。
冬儿由一名丫鬟领着, 大气也不敢出, 战战兢兢地进了西边的院子。
门嗖的一声被门上, 她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上首端坐的女子轻轻抬头,正是罗盈。
冬儿不知是不是哪里生了错处, 惹得这位王妃不快了,眼下特意喊了她来问责,害怕得行了礼后就跪在了地上没敢起身。
罗盈刻意装出了一副威严的样子,“你脸怎么回事?”
“奴婢不心……不心犯了错。”冬儿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侧脸, 遮住了已经第二日了还未完全消退的印子。
罗盈却是定定地看向地上的冬儿, “那你身上的那些伤,也是因为犯了错?”
冬儿赫然抬头,接着侧头望向罗盈身侧的丫鬟, 那丫鬟名唤云雁子, 与她同住一屋。那么, 王妃知晓此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冬儿蠢笨,不得郡主喜欢,时常犯错, 这才——这才——”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原本离她有些距离的云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侧,不由分就拉起了她的袖子。
手腕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掐痕,与光洁的手背相衬, 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尤其是,云雁还边比划边道,“我昨日瞧见,这丫头腰上青了这么大的一块呢,里头的淤血还没散开,看着就疼。”
罗盈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上的丫鬟,语气也带了几分针对那施虐者的怒气,“你倒是,这是犯了什么错,沐阳她竟如此你?”
“我……我……”冬儿支支吾吾地不敢言语。
云雁看不过去了,“冬儿,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们王妃,她会替你做主的。”
冬儿往后缩了缩,怯懦地道,“郡主她心里憋闷,所以才会……才会如此。”
“憋闷?她为何憋闷?”
其中缘由,冬儿却是不敢了,害怕地垂下了头不敢答话。
罗盈见不得人支支吾吾,一巴掌拍上旁边的桌子,“你不,我就让你把你发卖了出去!”
相比于劝,威胁却是见效更快。
“王妃娘娘,不要啊。我,我——”
冬儿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郡主她,似是不喜这桩婚事……”
不喜?
那日,那日当着圣上的面,她是自愿的,也是她喜欢那赵玄文的,如今,又怎会不喜?
莫非,真的是被逼迫了不成?
想到这里,罗盈冲着云雁使了个眼色,继而状似无意地开口,“我听沐阳原本的贴身丫鬟不是你?”
“原本是秋儿姐姐,但是她突然没了,奴婢这才进了内院伺候的。”
“没了?怎么没的?”
冬儿不敢不答话,“失足落水,就在外面的池子里。”
“她死前有什么不对劲吗?”
冬儿想了想,头垂得更低了,“……没有,没有。”
“没有?”罗盈无意识地轻喃了一句。
熟料地上的冬儿却是以为她知晓些什么,身子遽然一抖,“秋儿姐姐,她……她那日突然拉着我了很多话。”
“的什么?”
“了很多,了她家里的事,了她爹娘,还有弟弟,还让我好好做事,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听的不要听。”
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罗盈嫌弃地撇了撇嘴,而后道,“那日沐阳有什么不对吗?”
冬儿侧头想了想,“没什么不对,就是见
了几个世家姐,对了,赵家二公子午后突然来了。”
“赵玄文?”
“对!”
问到最后,罗盈觉得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了,摆了摆手,“今日我就随口问问,你先不要声张,她心情不好,这几日你就机灵点,过几日我想个法子把你调到我这院子里来。”
冬儿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欣喜,“谢谢王妃娘娘。”
很快,云雁便如来时那般将冬儿领了下去。
“有猫腻!”屋内,罗盈低低嘟囔了句,声音逐渐散开。
“你发现了什么?”屏风后,陡然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萧况踱着步子到桌旁坐下。
是了,这般问话萧况没有露面,而是特意与罗盈对好了辞,让她来问。毕竟,这府中有丫鬟身上有伤以及后来的寒暄,到底是女子来问比较合适。
虽然,罗盈的这番问话目的性十足,也并不像寒暄。
“婚事,婚事不对劲。”罗盈摸了摸鼻子,“她亲口喜欢赵玄文,又不喜这桩婚事,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而后对上男子的眼神,眼巴巴地问道,“对吗对吗?”
像是个急切地希望得到的肯定的孩子,萧况配合地点了点头,不仅如此,那个秋儿的死也透露着怪异,尤其是那句“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听的不要听”。
还有,那日,赵玄文竟然也来过,那么他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房门紧接着被叩响,一个黑衣侍卫上前行礼。
萧况摆摆手,示意他直接正事。
那侍卫道,“禀王爷,那名唤沁雪的女子原本却是是李家的丫鬟,不久前落水死了。奴才查到,她爹娘都死了,也不是天齐人,左邻右舍也并不知晓她的身世。”
“那沐阳呢?她在李家之前你查了吗?听她原本在江州,要不你去一趟江州吧。”罗盈急吼吼地插话道。
然而却被萧况无情地否定,“江州不必去了,赵谨定然让人去了江州,若是查到了什么,早就嘚瑟了。如今甩手给我,定是一无所获。查不出来就查不出来,还假装关心我的家事!”
此刻,赵谨还不知道,萧况已经默默地将他嫌弃了个底朝天。
罗盈一脸忧愁地发问,“那两边身世都查不到,就没办法了吗?”
侍卫顿了顿,忙补充道,“那个沁雪还有个妹妹,名唤流萤,现在住在周公子的府上。”
“下次话一次完。”罗盈瞪了那侍卫一眼,而后想到什么,登时看向萧况,“赵谨不是那沁雪的妹妹已经死了吗?”
萧况微微冷哼了一声,“他故意引我去查罢了,没准能查到这个流萤也是他故意透露的。”
侍卫很快退了下去。
屋内也恢复了寂静。
冷风呼呼地透过窗子吹了进来,莫名地就让人,心底有些发凉。
男子轻轻地往后躺了躺,落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目光飘忽地落在某处。
罗盈起了身,站在他的身侧,紧紧握住他的手,感觉着他掌心的冰凉,没有话。
越往深处查,才越觉得,事实,正不自觉得朝着他们害怕的方向发展。
半晌,屋内响起了男子有些压抑暗哑的声音,“阿念……她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而且,眼下这个占了她身份的,有可能就是害她的人!
……
翌日。
一辆马车悠悠地停在了周府门口。
大厅之内,周夫人热情地命人上了茶,“沐王爷,
实在抱歉,我家老爷今日一大早就外出了,也没去哪。不若我差人去找找?”
“不用不用。”萧况忙道,“我过来拜访本也是临时起意,也没提前下个帖子,是我的错。”顿了顿,“那令公子在府上吗?”
这话题转换得突然,周夫人愣了片刻,忙道,“在,在,那混子整日闲得不成人形,也不干个正经事,就待在府里。我这就让人去喊他来。”
此刻的周南竹还不知道他的亲娘已经冲着他未来的大哥和嫂嫂,将他黑成了翔。
他正搬了塌,躺在院子里,看着流萤——逗笼子里的画眉。
至于为什么不出去干正经事儿。
起来,他要是去了,各大铺子里还要那些掌柜的做什么。往些年,他辛辛苦苦栽培了那么些掌柜,那么些手下,不就是为了躺着家里数银两么……
而当有人来请他,是沐王爷和王妃要见他,他当时是懵的。
据赵谨所,他这未来的大哥现在应该忙着查李暮烟的底细啊,怎么还得了空要来见他?
他唰地从榻上弹了起来,着急忙慌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而后冲着流萤道,“我衣服乱吗?”
流萤目光落在了他膝盖处的褶子上,想起了他上次因为衣服乱了去换衣服而误了事的惨剧,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不乱!
“那头发呢?”
流萤望了望他前额处刚刚弄起来微微翘着的一撮呆毛,实在看不过眼了,走过去一巴掌扒了下去,“……现在不乱了。”
“好,那我走了。”
然而流萤没有搭理他,她已经无情地转过身,接着拿着那一根刚放下的木棍去逗笼子里的画眉了。
周南竹:……
行吧。
……
周南竹到的时候,罗盈已经无聊地在喝第三盏茶了。
反观萧况,倒是依旧在与周夫人客气地寒暄着。
许是能聊的都聊完了,周南竹来时,周夫人还嫌弃地了他一句,“磨磨蹭蹭的。”
“大——”察觉到三双齐刷刷的眼神,周南竹死死将嘴里的哥憋了回去,“沐王爷,王妃!”生生地拐了个弯。
双方客气地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周夫人找了借口就一溜烟走了。
留了周南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应对这未来的哥嫂。
大眼瞪眼了一会儿,萧况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我要见流萤。”
啥?
周南竹嗖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你都知道了?”
这个反应不太对啊?
萧况放下手中的茶盏,“知道什么?”
“知道她是你妹妹啊——”
什么?
萧况死死压制住内心的狂风骤雨,“你她是我……什么?”
周南竹眼睛眨也不眨从已经懵了的罗盈脸上转到比她好了点,却也很是惊讶的萧况身上。而后干笑了两声,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你们不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