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位于黑水镇的东侧地势最高的地方，就算流泾此地的三王河发水灾，赵府是最安全的。林江月一行人到了镇上还折腾了好一阵子，到门前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晚饭，只好随便吃点干粮充饥。

    几个人从赵宅的西偏门入府，那连着后院，众人换下沾满尘土的靴子，换上家中行走的布鞋。林江月也有样学样，粗使的婆子问清她要去的地方，明天刷好了就给送过去。

    她暗暗咋舌，这赵家也太富贵了吧，连个靴子都有专人洗刷，在山里她都是自己洗刷的，于是更加心，生怕错什么做错什么闹出笑话。

    “要委屈你当二姐的丫鬟，而且她房里丫鬟多，你只能当三等内侍，月钱要少些，不过我以后会给你补上的。”赵云深本想把林江月直接送到赵二姐赵云慧的寻心居，但怕事情没交代清楚闹出乱子，索性先带回赵大姐屋里。

    赵大姐六年前就出嫁了，但嫌弃夫家在南边天气热，没有黑水镇凉快，于是一年里总要来住好几个月。

    “你是居士那来的人，可如今已经是赵家的丫鬟了，可得安分守己些。”赵大姐赵云兰话就难听多了，林江月倒不恼，如今她刚出了升仙山那鸟笼，正新鲜着，赵府里鲜花绿树、亭台楼阁、美轮美奂，最要紧是和山里景色全然不同，这对从没出过山的她来讲，十分受用。

    “大姐放心，我总归是好好伺候二姐。”

    这话深和赵云兰意。

    赵云深想让林江月今晚先在赵云兰这里住一晚，明早再送过去，因为赵云慧身体不好，怕她劳神晚上睡不好，赵大姐老大不乐意：“整天这病那病，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你们就是太宠她了，她以后是要嫁人当主母理家管事的，不能万事随她意来，不过一个丫鬟的事情，她就能晚上睡不好？”

    于是，赶在寻心居大门落锁前，林江月跟在两位的后头去报到。

    看门的丫鬟见来了两位大人物，赶紧去叫了里屋的百灵来。赵家自从认祖归宗，认了道廷第一代天师赵天师作先祖后，规矩是一日比一日大，连家中的佣人都讲究三六九等，有内外之别。内侍贴身伺候，外面的是杂役粗使。内侍还要再分一二三等。因为寻心居只有三等内侍有空缺，林江月就顺利成章填了缺。

    赵云慧还没歇，就请赵云深和赵云兰去坐坐喝会茶，林江月被芦莺带走安顿去了。

    “就是这儿。”门被推开，不大的地方，摆了一排大柜子，一张方桌，四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子，再有就是一张大通铺，上面摆了四副铺盖。

    “你今晚上用我的铺盖先睡一晚，明天再找东苑的秦婆子拿东西去。晚上吃了吗？”她不提倒好，一提，林江月顿时觉得肚子饿了，中午以后就没吃什么正经东西了，就啃了俩苹果，后来的干粮她嫌弃太干，更没怎么吃。

    “没吃什么，姐姐你给我拿点呗。”她也没不好意思，百灵点点头，把铺盖从柜子里拿出来给她，“你选个没人睡的地，自己收拾收拾，我去厨房看看还剩下啥。”

    林江月试着躺上床板，好家伙，又冰又硬，硌得她生疼，赵家虽阔，也愿意花钱充门面，但这下人的里子他们自然是不会管的。

    “哎。”她叹息，怪不得以前读的诗里老有人写思乡，自己还他们矫情，无诗才偏要写诗，写出恁多话，现在才知，人离开了家，待遇好比那银河落九天，直直下坠啊。

    又想了山里的鱼肉荤腥，料想这赵府对下人肯定不怎么样，给吃饱就谢天谢地了，林将于不禁悲从中来，我是不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算了，不想了，先看看孟嬷嬷给我的东西，她特意叮嘱要在无人的地方打开，林江月打开随身的布包袱，两三件春衫，一只漆木盒子，还上了锁。她毫不在意，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扭开，原来这簪子是中空的，抖出一片铁针叶，只稍稍在锁孔里轻轻一使劲。“咔哒”，锁就开了。

    这是林江月的得意技能，孟嬷嬷不止一次骂她好的不学坏的学得飞快，林江月这时都会反骂过去，你道升仙山是什么好地方吗？其它的嬷嬷倒是对她这门艺赞叹有加，下判断，要不是她跑不快看东西没眼力价，卖去贼窝也是笔好买卖。

    漆盒里有一枚射箭用的扳指，一个灰蓝色布袋，一本封面破烂的书册，一块玉牌和一封信。

    布袋里是一些碎银子和铜钱，掂了掂分量，足有个七、八两。

    扳指看着是用牛皮做的，分量却不对，特别重，林江月一拍大腿，是藏物扳指！冲州地方大，人来人往带东西不安全，修士有储物的段普通人没有啊，就有人做出了这种谁都能用的东西，制作过程里绣满特定的符纹，能藏东西，但是分量是藏不住的，一掂量就露馅，还有一个缺点是不能变更藏的东西，第一次藏什么以后就只能藏什么，总之限制多。

    林江月把这扳指握在中，摒弃杂念，心中默念山中通用口诀试试能不能打开，“山主洪福齐天，升仙再望。”一把精致的弩掉了出来。

    又试探性默念，“多谢山主赐福。”弩消失。

    封面破烂的书册一翻开，一股子霉味铺面而来，扉页上书八个大字“身心神合一入道书”，没有署名，再看里面的内容是人写的，教习冥想、感气、运灵，是修士入门修习方法，是很正统的路子了，就算成不了修士入不了道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讲解如何拆解符纹，粗看了两页，讲得深入浅出很是有水平，林江月不满，为什么当年自己学制符死去活来的时候孟嬷嬷不拿这本书出来让自己少走些弯路。

    再看玉牌，是便宜的青玉，上面刻有密密麻麻的纹路，最后才打开信。

    这一看不打紧，林江月吓得三魂没了俩，信中居士了她的怀疑，认为赵家问题很大，阴谋很重，她时刻有生命危险，千万心，若有问题，去昌石府凭玉牌接头。

    一看完，信纸就烧起来，化灰而散，了无踪迹。

    好嘞，她彻底明白自己的确是离开狼窝进了虎穴，只是已经上了贼船不能跳江，走一步算一步吧。

    收好东西，把书册放回盒子，扳指绑腿上，布袋和玉牌房随身的荷包里，刚理完就听前院热闹起来，林江月琢磨着还是去看看。

    寻心居就是个院子，她跑了没两步就到了前院正屋前，就听见一群人在劝：“姐，别动气，身体要紧！”林江月只见一个迎风弱柳样的姑娘，迈过门槛，“我今天就砸了！”往院子里青石板上一砸，瓷器碎裂的声音。

    “赵云慧，你太不像样了！”是林江月之前见过的赵云兰，也走出屋子，她的还紧紧攥着边的丫鬟的胳膊，看到那丫头扭到一起的脸，林江月下意识觉得胳膊疼。

    总之，看样子，这大姐二姐当着满院子仆妇的面吵上了，还砸了东西。

    “你个姨娘生的也要管我嫁不嫁，哪来的脸？”此话一出，围着她转的丫鬟脸色骤变，赵云兰更是面色如虎，要吃人啦！

    大户人家家大业大，老爷娶个太太再纳几房妾室最是普通不过，再生下几个母亲不同的孩子为足，要众人毫无芥蒂、相亲相爱那是强人所难，可表面功夫总要做起，哪里会像这二姐这般直接骂破面皮。

    林江月琢磨自己要不还是赶紧撤吧，别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才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那事真要抖出去，你自己寻个地儿吊死去！”

    嚯！吵架就得狠，看样子赵大姐也厉害。

    “你你”迎风弱柳大约是抗不住这打击，两眼一翻，腿一伸直，人往后仰，晕过去了！

    “哇！姐啊！”于是一阵丫鬟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炸开在这春日的夜色中，更惨的是，好像这几个丫鬟只能搀着，抱不动她们的姐。

    也是，各个都饿得跟病美人似的，年纪又，哪有力气。

    林江月想这一晕应该是唱完这折子戏了，自己还是去帮一把，几个姑娘眼泪汪汪怪可怜的。

    “让开，别围着。”林江月一把推开人，一搂，打横抱起这棵病柳，又随便对个丫鬟一努嘴，，“快把地上的碎瓷扫了，叫外面的婆子来。”

    将将把病柳抱到床上，让她侧躺，从床榻内侧翻出一床被子盖上，林江月忽然想到了山主给的信，摸了摸这姐的脉，奇怪了，脉象不快不慢，又伸摸了摸她的额头，温热的，也不冰也不烫，脸色也是红润。

    真是奇怪，难道这二姐是假意晕过了，林江月想到自己怎么也是她的丫鬟，不能戳破，反而气运丹田、声若洪钟，大吼一声——

    “快来人啊！姐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