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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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骞尧抱着池语行在下山的路上,他走得缓慢,但是步伐很稳。一路上,俩人俱无交流,唯余彼此的鼻息在方寸间交融。一个稍沉,一个清浅。

    行至山脚,还未走去车前,已有两名身形精干的平头男子迎上前来。

    “慕先生!”

    “慕先生!”

    俩人纷纷恭谨出声招呼。

    这是钟留的人,为的就是要确保他家少爷的安全。钟跟了慕骞尧多年,尽得真传。做事向来谨慎周全,滴水不漏。

    非常时刻要防守,既不明状况亦不知对方具体底细,具体有多少人?自是得面面俱到,不留一个缺口。

    “开车,回去。”慕骞尧微颔首,简短低道。

    语毕,已是直接走向车后座。其中一个平头男见状,连忙乖觉的上前先一步拉开了后车座的门。

    慕骞尧抱着池语坐在后座,他垂头瞧了瞧闭着眼的池语。他知道她没有睡。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凑唇在她额际轻柔的亲了一记。

    继而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接着将她更紧的搂在胸前,让她紧紧的挨着他的身体。接着他垂首,将头埋在了她的发鬓间。

    好一会后,他才抬起头来,借着车窗外路灯投射进来的光线,凝望始终一动不动的池语。他的眼神深沉而哀伤。

    又一会过去了,他再度叹了叹气,微微调换了下姿势,以便她能靠得更舒适一些。再然后,他靠向椅背疲惫的闭上了眼。

    他身上其实疼得厉害。只再多的疼痛,也抵不过他心间的痛楚。虽早知,她是不会爱他的。可这个事实为什么越来越令他痛苦,越来越令他难以承受。

    原来明白是一回事,但要真正的接受,完全的不求回应却的的确确是另一回事!举凡是爱了,总归要心生贪念,总归会渴求更多。

    ※

    这晚过后,慕骞尧便一直留在别墅里养伤。期间警局几次来人分别与他和池语各做了几次笔录。最后齐思婕以“过失杀人罪”,“持枪挟持罪”,“损坏公共财产罪”这三项罪名被提起公诉。

    作为受害者家属的慕骞尧以养伤为名,没有出庭举证。只委派律师全权代表。并授意律师一番周旋后,最终以池语受惊过度为由,替她也免去了当庭做证的事项。

    而慕雨的尸体在经过一连好几日的艰苦搜寻后,终于被找到。只是不出所料的尸首不全,有一截手臂与腿始终未能找寻到。慕骞尧吩咐钟替她料理了后事。

    至于他和池语,对那晚发生的事皆闭口不谈。仿若有志一同般十分的默契。俩人照常一起办公,自从在别墅养伤以来,慕骞尧在别墅里安置的家用办公室,便更大的派上了用场。

    除了主持视频会议,电话会议以外,多数时候,慕骞尧都完全放权,交由池语处理公事。譬如公司潜力项目的分析与评估;人事的变动与调整;各类文件的签署等等诸如此类。他都让她自行处理,他只在旁略作指点。

    过完这一年的春节后,早春时分,齐思婕案子的宣判结果出来了。因证据确凿,与事实相符,法院宣判三罪并罚,她被依法判处了5年的有期徒刑。

    为什么案子的结果会出来的这么快,为什么齐家极力奔走,上下疏通,却徒劳无功,上诉几次无果?这里边自然有慕骞尧的“安排”。

    从案发直到开庭以来,对齐家人几次三番的表示要过来拜访,他一律拒绝。逼得齐家人没辙,不得不四处托人带话,致歉与求情。他只是不理。窝在别墅内,不肯见客。如此这般下来,齐思婕终是难逃法网,进了班房。

    ※

    这一日深夜,欢&爱过后,慕骞尧抱着池语一个翻身让她趴伏在他身上,拿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俩人都未有话,就这么静静的依偎着。

    自那一晚过后,俩人足有两月余没有行这床第之事。一来是慕骞尧要养伤;二来有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俩人之间蔓延着。

    直到两月后的某一个夜晚,慕骞尧来了池语的房间。破了这一僵局。而也是自这一次开始,欢&爱过后,慕骞尧不再回去自己的房间。池语对此亦未表示反对。由此,俩人开启了同床共枕的日子。可谓真正的身影相随,朝夕与共。

    “结婚吧。”良久后,趴伏在他身上的池语突然开口道。

    微阖着眼睑的慕骞尧当即睁开了眼,他再度一翻身,将池语压在身下捧住了她的脸。他依旧没有出声,只定定的看她,眼眸深深。

    “不想娶我吗?”池语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低低道。

    “想!”慕骞尧语音沉沉,没有犹疑的应声,声调里带着些情&事后的粗嘎。

    “你真的吗?”他接着问道。

    语气里并不见多少欢喜之意,反而更多冷静,与不确定。

    “你不开心吗?”池语却是这么问道。

    “你开心吗?”慕骞尧不答反问。

    “你若开心,我便开心。”他复又道。

    池语没有作声。

    慕骞尧也不再话,只专注的看她。眸光深浓而幽暗,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少顷,终是担心会压着了她,他侧身躺倒在床展臂将她揽于胸前,让她偎在他怀里。

    “不早了!睡吧。婚礼日期我们明天再商量,你喜欢哪个日子,我们就定哪个日子。”他着,已是一伸手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中,他轻柔的抚摩着她的头,拍抚着她的背。那黑漆的眸子却并未合上,依旧睁着,融于夜色里。

    这一夜,慕骞尧久久不能入睡。黑夜里,他的脸色深沉,盈满了深切的悲伤。

    ※

    婚礼日期定在了五月。由池语选定的日子。慕家上下私下里无一不觉得,这日子订得实在太紧凑了些,不到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了。

    可是慕骞尧发话下来,没人敢提出异议。他们家少爷有多宝贝那未来的少夫人,早已是众人皆知有目共睹。

    于是乎,整个慕家瞬间陷入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因为他们的少爷了,要给少夫人一个盛大而隆重的婚礼。一切都要讲究,半点也不可以马虎。

    而慕氏掌权人,慕家现在的大家长——慕骞尧即将成婚,迎娶心上人的消息,亦在定下婚期的当天,便由慕骞尧做主,特地举办了一个大型的新闻发布会。广而告之。

    发布会那天,池语并未出席。只有慕骞尧一个人,主持了发布会。在发布会上,慕骞尧春风满面,一脸喜气。容光焕发得象天下所有即将与最心爱的人,携手一生时,自然而然会呈现出来的幸福模样一般,他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欣然与欢喜。

    会上他无比深情的对着各路媒体,表达了他对池语——他未来妻子的深深爱意。毫不掩饰毫无保留。得是那样的直白,那样的真挚,那样的依恋。一番情话下来,举座皆惊!

    想不到啊想不到!真真想不到啊!由来酷酷的冷面慕总竟是如此痴情之人!啧啧,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只看慕总起未婚妻时,那情深款款,含情脉脉的眼神,亦知他定然爱惨了她。

    很快,一出冷面霸总深爱娇妻,灰姑娘麻雀变凤凰的都市童话爱情故事,便占领了城中各大主流媒体的头版头条。池语顿时成为了人人欣羡的女主角。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期待着,想要看看财势通天的慕家口中即将要举办的盛大婚礼,到底会如何的艳惊全城,甚至艳惊全国。

    不单底下人要忙,婚礼的两位当事人也不能闲着。选婚戒,试婚纱,拍婚纱照应接不暇。在外时,慕骞尧总是一脸喜气洋洋的神态。衬得他英俊的脸孔,愈加迷人。真正象发着光的王子,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

    反观池语,她却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面容淡漠,神情平静。丝毫瞧不出要做新嫁娘的喜色。熟悉她的慕家人,见怪不怪。这位未来的慕家少奶,就这么个性子。为人安静冷淡,不喜交际。

    而不熟悉的外人,艳羡之余,又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就没见过这么淡定的准新娘。着实太过冷淡了些!与周身喜形于色的准新郎,对比鲜明,其态简直可谓天壤之别。

    话虽如此,但大家也不过当做一则逸闻私下里八卦一番,感叹一番。只道,世间万象,人生百态,各样性情的人都有。

    又觉这位准新娘,实在好命!千金易得,有情郎难觅。何况,慕总那真是一等一的人才。纵是用最最挑剔的眼光,也是挑不出半分的不好来。

    这样出挑优秀的人,这样的天之骄子却独独钟情她一人,对她温柔又体贴,殷勤又周到。但凡俩人在一处时,这英俊男人眼里便只得他爱人一个,对其照顾得那叫一个细致入微,呵护备至。

    唉呀呀,英俊多金还专情,实乃完美夫婿的教科书范本。唉,慕家少夫人,真正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

    而所有人里唯有钟心底暗自担忧。细心的他,早在少爷发布新闻会那天便觉察出异样。他的少爷生性内敛沉静,在私人感情上一贯的脾性低调。

    依少爷的性子,他实在不可能那般高调的在众人面前,宣扬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即使因为慕氏的声势,慕家的声望。以及少爷本身出色的条件与能力,少爷在大众眼里,已成为了明星般引人瞩目的存在。而身为本城的名流,结婚广而告之,换别人也是无可厚非。但换做他家少爷可就委实不大合理。。

    便是少爷深爱着池语,想要给她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荣耀,也不至于如此。感情是私人的事,甭论少爷还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他对池语的独占欲,慕家上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他爱池语,只可能爱得想要将她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又怎会……

    尤其当钟看见发布会后,少爷独处一隅时那面上的神情。他更加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他的少爷并不开心,何止不开心,分明是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因为彼时,他的少爷面目阴沉,满脸郁色。神情萧索而落寞。仿若有千斤的心事,难办的难事压在他肩上,瞅着不尽的疲惫,甚而,甚而可以他的神态很是脆弱!哪里还有半分在人前的欢喜神气。

    钟深深的担忧着他的少爷,却是不敢开口问询。少爷决定的事,他断不敢妄加置喙,更不敢擅自干涉。除了心下忧虑,他束手无策,全无办法。

    而众人眼里平静冷淡的池语,随着婚期一日日的临近,她心里的焦躁却是越积越高。她极力压抑,极力忍耐。

    可这焦躁还是随着她不可控的强迫症的全面爆发,而显露端倪。她开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同样的事情,事无巨细。

    即使是一件最寻常,最简单的日常事,她都要做很久很久,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这样的状态,使得她根本无法正常的工作。

    到最后,她自己已不能再支撑下去,不得不一遍遍的充满了神经质的询问慕骞尧:

    “你帮我看看,我关好了吗?”

    “刚才那个文件我有装进去吗?”

    甚至是:“我刚刚有刷牙吗?”

    ……

    而每一次慕骞尧都会温柔耐心的一遍遍配合,不厌其烦。直到她安静下来。这样的情况,在婚期临近前的每一天都要上演无数次。

    终于这一天,在慕骞尧第一百零一次的回答着池语,无比肯定她的抽屉真的关好了时。池语冲他惨笑道:“你是对的!你瞧,我可能真的有病!真的需要去做一个精神鉴定。”她着,语声苍凉,满是自弃与绝望。

    慕骞尧闻言,闭了闭眼,却是什么也没,只是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他的脸上是比池语还要深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