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A+A-

    这个计划好不好?那是十成十的好!首先西夏、辽国、女贞这些番邦外族全都被其算计在内了,顺带着,连大宋的将门也都被他算计在了里面。

    西路禁军以种家和师家两家为首,诸多门户附庸,只要计划完美施行,西路禁军要先战西夏,后斗辽国,然后再跟女真人大战。就算西路禁军之中的将士是钢筋铁骨,连番大战下来,肯定也是筋断骨折,何况西路禁军之中的将士并不是钢筋铁骨啊!

    而在西路禁军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将门了,这几场打下来,西路禁军肯定是伤筋动骨,就算不是全军覆没,却也是差不了太多,可是这些将门却是不可能幸免了,除了那些尚未担任要职的年轻人之外,大多数的人恐怕都要折在这里面了。真要是按着这个计划来办的话,折家,可就真的要折了!

    “这这”

    思考着可能的种种结果,高俅的脸色阴晴不定,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了。

    自然,不管是为了折家这等世代忠心耿耿的将门,还是为了跟折彦质的私人交情,高俅都应该好好跟曾布商讨一下这个计划的问题所在。可是真正的问题在于,曾布真的就不晓得这样布局可能造成的后果吗?高俅可不这样认为。

    就像曾布的那样,他跟章惇那种宦海沉浮数十载的人不一样,他没有多么大的势力。可是就这种算计人的能力,却是如出一辙,或许在一些具体的地方动用的段不一样,可是结果却是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这样行事可能带来的后果,曾布心里面肯定是一清二楚的,甚至于高俅都在想,这是不是曾布早就已经算计好的。知道了高俅未能参加商讨联合女真人事宜的事实之后,曾布开始布局,设计高俅,让高俅按着他的谋划去走,不得高俅回来拜访他这件事情都已经被其算计在内了。

    高俅很想跟曾布争辩一番,可是却也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是啊,自己是不希望大宋和女真人联合,可是现在的自己却是没有充分的理由来阻止这件事情,所以这件事情就是势在必行了。而想要挽狂澜于既倒,那曾布提出来的计划就是再好不过了,不仅能够一举扫平那些心怀不轨的番邦外族,更是能够解决大宋国内的文武对立的局面,天底下能够想出这等一举多得的好计策来的,也就只有曾布这等人了!

    只要计划成功施行,那不管是西夏也好,辽国也好,女真人也罢,全都是注定要灭亡的。而在番邦外族被平定之后,大宋的将门也都差不多已经是死的死、伤的伤,基本上再也没有能够掌控大局的人物了,就算是有几个老辈的人存活下来,可是年轻人成长还需要时间,这中间的一段时间,已经足够文臣们来操作了。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就是年轻一辈没有能够担当大任的人物,所以只能靠着老将来主持大局。很显然,这样的故事,很快就将在高俅的眼前上演了。

    如果高俅能够想到别的方法来解决眼下的难题,肯定是立刻转身离去,完全不去管曾布心里面会是如何的想法。可是高俅却是迈不动脚步,因为此刻的他,面对着如此的境遇,完全想不出任何能够替代的办法来。有生以来头一次的,高俅有了一股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怎么?高俅,高大人!你是想些什么呢?”

    安稳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曾布满脸平静的看着高俅,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大将亡真的有必要如此吗?”

    高俅满脸的悲戚,很是无法理解曾布为何会定下这样的计策,联想到古往今来那些大同异的故事,觉得十分的无奈。

    “高俅,你觉得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是对,还是错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高俅,可是不等高俅做出回答,曾布已经自顾自的回答道:“是对也好,是错也罢。将门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错误了,不管你、我如何考虑,将门也是不可是长时间存在的。不错,我大宋是需要能征善战的将领、统帅,可是那种世家门阀,却是要不得的。”

    “世家门阀是要不得的?那这一条放到文官的身上,怎么就不适用了呢?”

    虽然知道曾布的不无道理,可是高俅的心里面此刻是十分的不舒服,因此也就顾不上那么多,干脆的反问起曾布来,如果能将其的哑口无言,也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不适用了?谁告诉你这一条放到文官的身上就不适用了呢?诚然,文官之中,出现世家门阀的可能性要更大,毕竟读书人这一身份就已经限定了寻常人家很难晋升、甚至是接触到官场。不过高俅你可不要忘了,读书人之中的世家门阀,其实更加不稳固。”曾布看了一眼高俅,似乎想要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而道:“是,在朝中为官的诸位同僚很多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可是你也不要忘了,平民百姓也是很大的会晋升的,只要他们读书,所谓的‘世家门阀’,其实很容易就被打破,可是将门呢?又有哪个兵卒能撼动将门的地位?”

    “这个就算你的有理,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

    心中不快是一回事,可是讲道理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虽然现在高俅看曾布有点不顺眼,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曾布的是有道理的。

    不管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还是平民百姓的孩子,只要读书,总有途径进入到官场之中,所以千百年来才会有那么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流传下来,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而这些新鲜的血液,或者是融入到世家门阀之中也好,不同流合污也罢,总归是对原有的阶级产生了影响的,这是无可辩驳的。

    但是军中的将门,却不是那么简单了。想要出现一个将门,至少是一家人几辈子的努力,才能出现一个顶尖的人物,然后靠着这个顶尖的人物,逐渐世家门阀,这样的影响力,可不是一帮子读书人能够比得上的。就算是偶尔靠着自己的努力出现的几个出类拔萃的将领,只要不是依附了原有的将门,那就只能是昙花一现,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禁军之中,真真正正的一点背景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走得远呢?

    大概是看出了高俅心中的挣扎,曾布微微一笑,也不再去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道:“高俅,你今天来找老夫,老夫已经给你出了主意,至于你是不是要听从,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老夫也不愿意干扰你的判断。比如你就可以去整改北路禁军嘛!只要北路禁军成事了,那也是一样的效果。不过西夏这边的事情,可是真的要抓点紧了,毕竟那边的事情一直就没断过,可是比女真人和辽国的事情还要紧急的多啊!”

    ‘不干扰我的判断?可是你个老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啊!’高俅心中暗暗的反驳了一句,却也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自然,曾布的这一条整改北路禁军也确实是个主意,可却是注定不可行的主意。

    之前高俅不是没有想过整改北路禁军,可问题在于北路禁军和京畿的禁军不同,他们负责抵御辽国的侵犯,首先责任上就注定这些人不能够轻动,不然一旦辽国有什么动作,北路禁军反应不过来,那可就是要死人的。再者就是改革的难度,京畿的禁军改革了三年有余,现在也不过是刚刚有了一些成效而已,真的想要将他们变成钢铁之师,那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根本就没有可能,就算是北路禁军的情况比京畿禁军好一些,没有个十年也很难会有什么效果。可是现在能有十年给高俅来练军吗?

    这种看起来像是个主意的‘主意’,高俅并不是想不到,可是他心里面早就已经分析过这样做的可行性,因此早就已经不去考虑这种不着边际的设想了。现在曾布却是提了出来,高俅甚至觉得对方这是在调侃自己。

    高俅心里面很乱,乱到曾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没有主意到。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带他进来的那个老仆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大人!请!”

    老仆人的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看起来确实让人有些厌烦。

    “唉!”已经看不见曾布了,高俅自然知道人家这是在逐客了,一声长叹之后,迈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口,问着身边的老仆人,“这宅邸之中,怎么就曾老大人一个人住的样子?其他的人呢?”

    “公子他们都各有各的宅邸,自然是不会住在这里了。大人您往这边来,大门在这边!”

    老仆人寸步不离的跟在高俅的身边,一边回答着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一边提醒高俅不要想着往别的地方走。

    一直到走到了大门,高俅这才算是将进门时候应该做的事情给问清楚。曾布的宅邸之中现在就是他这一个主人家在住,而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等等等等的家人,全都是各有住处,平日里也很少来往。这让曾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留守的孤寡老人一样,在这个年代实在是不太多见的,毕竟大户人家就算是分家,也很少分家分的这样彻底的。

    不过从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之中,高俅也已经想明白了,曾布这是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挂念了,就是想着在临走之前给自己的一生留下最后这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这样可能有些不太合适,毕竟曾布也是个老人家的,可是想想曾布可能连自己都给算计了,高俅心里面可是顾不上那么多的,没有直接开骂,就已经是相当给曾布面子了。

    临出门之前,老仆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叫住了正要上马车的高俅,“对了!这位大人,我家老爷有话留给您,是等下次议事的时候,就会将这件事情提出来,到时候同意与否,全看大人您的意思。我家老爷,不会强迫您做些什么的!”

    “呵呵!是么!那就多谢曾老大人了!”

    高俅强迫自己做出了一副笑容,朝着那台阶之上的老仆拱了拱,随后才转身上车。

    张千在一边伺候着高俅上马车,口中提醒道:“公子您慢着些!”

    “你个老东西!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好好的算计你一次!”

    高俅好像是没有听见张千的话一般,满脸的阴沉,最终嘀咕了这么一句。

    本来张千很是正常,可是听见高俅的这一句话之后,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虽然知道高俅不是在自己,可是也是觉得有些不大适应,毕竟往常公子可是没有这样失态过的。

    张千这一激灵,就没有照顾到高俅,而高俅平日里上马车一向没出过岔子,今天却是出现了问题。心里面有事儿,高俅上车的时候就走神了,腿的迎面骨直直的就磕在了马车之上,疼的高俅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走快走!”

    高俅强忍着腿的疼痛,回头对着张千了一句,随后便向着车厢之内扑倒了。

    本来像是这种进马车的事情就没有多少人去看,再者刚才高俅的腿虽然很疼,可是也没有被多少人给瞧出来,因此对于高俅直接趴进了马车的车厢之中,曾布府上的老仆人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不过也没有多什么——一般有身份的大人物出门都是坐轿子,谁晓得这种坐马车出行的人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