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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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头看着正在向这边接近的臭爬虫,临死前,寻思怎么地也得给它来一下吧。

    正在喻一犹豫着用什么姿势结束这一场战局,爬虫瞬间扑向了他。

    流着黏稠液体,不断张合蠕动的口器突然在喻一眼前放大,潮湿腥臭的气味糊了他一脸,喻一被吓得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和屁股被石子蹭出了血。

    巨大的口器扩张,喻一傻傻地坐在地上,连右上角的退出都忘记按,臭气似乎能将他四肢麻痹,连思维也像是僵硬了一般,作不出任何反应。

    喻一愣愣地看着口器中尖利的牙齿,在幽暗的洞穴中散发淡淡的光泽,湿濡的液体从口器中滴落,此刻,面对爬虫狰狞恶臭的头颅,喻一脑中一片空白,在爬虫口器闭合时,只能本能地冷不丁向后挪动了一下腰肢,爬虫便将他下半身吸入口中。

    喻一感觉到一阵轻微刺痛,这是来自感官系统给予他受伤的提示。

    他看着腰以上的自己仍算得上完好无损,腰以下完全消失,而他还活着,只有轻微的疼痛感,自己的血条仍在持续扣血。

    这一幕有点神奇,喻一差点又忍不住沉浸在这“半个自己”的欣赏中。

    唤醒他的,是爬虫的咀嚼声。

    黏稠,湿嗒嗒的声音,在安静的溶洞中,甚至能听到回声,仿佛是电影中的环绕声效。

    喻一看到一张一合的口器中,自己的残肢被碾碎,血水和肉沫混杂着黏糊的液体,从口器缝隙中溢出来。

    眼前的景象,浓重的血腥味使喻一有股强烈的攻击欲望。

    他操控着锁刃刺向虫子的头颅,都被虫子轻松躲开,刀刃每一次击打在坚硬的外壳上,都被反弹出去。

    厚重的外壳就像一堵城墙,喻一的刀刃只是一根根脆弱的铁箭,连一道痕迹都无法留下。

    爬虫咀嚼完下半身,然后贪婪地看向只剩另下一半的喻一。

    喻一可以选择退出这局游戏,可是他不想,他看着这只吞食自己血肉的爬虫,内心深处莫名有种不忿的怒意。

    他边细长的锁链,每一节都连着一柄锋利的短刃,可惜只有巴掌宽,厚度连半指都不到,灵活有余,力量远远不足,正面对上,想破开爬虫的硬壳,简直痴人梦。

    现实里,他使劲浑身解数,仍只能在泥潭中挣扎,用尽全力争取一口呼吸的会。

    想不到游戏中也是如此无力,数十次的攻击,都不能给敌人造成一点伤害,喻一有点泄气。

    他握住上唯一的武器,麻痹的指甚至让他无法紧握,心中有不甘,不屈,愤怒,最终都揉成一团无奈。

    当爬虫再一次咬向喻一时,他只想在退出游戏之前给这臭爬虫狠狠来一下。

    破空声响起,最后一节刀刃笔直冲向爬虫的头颅,速度比第一次快了一倍,可惜爬虫头一偏,刀刃刺向了硬壳。

    此时内心深处充斥的复杂情绪,成了一股狠劲,他将意念全部集中在最后一节的刀刃上。

    锋利的刀刃,带动着后面几节锁链,如一根笔直的剑,撞在了硬壳上。

    想象中的反弹,并没有发生,尖利破开了厚重的巨壳,如切豆腐一样轻松刺入爬虫体内,黑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淋在喻一的脸上。

    巨大的爬虫传来一声撕裂低哑的吼叫,彻底被激怒,张开大口,狠狠咬向喻一。

    此刻的喻一,被冰凉恶臭的血液激起了胸腔中淤积的郁气,急待释放。

    他操控的刀刃死死地卡在虫子的躯壳里,无法抽出一寸,他索性松开握着的这一端,控制着锁链紧紧缠向虫子的头颅。

    爬虫的头颅被锁链的一端缠死,另一端深深地卡进它的身体,疼痛使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烈摇摆着身体,妄图挣脱束缚。

    锁链绕了两圈,勒住没有硬壳保护的头颅,一圈卡在口器下方,一圈狠狠卡在口器中,任凭虫子如何扭动,都无法挣脱。

    喻一微微喘气,背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看着臭爬虫挣扎间的扭动,被锁链勒出黑色的血痕,残忍的快意使他几次快要涣散的意识再次凝聚。

    第一次拥有力量,掌控生死的感觉,让他长久以来被压抑的痛苦和愤怒得到释放,耳边虫子痛楚的嘶吼,腥臭血液的喷涌,内心的不甘,痛苦,孤独还有最恶毒的恨意此刻无限的放大。

    喻一想到年幼时,住在贫民窟的破旧帐篷里的时候,隔壁是一间稍大的帐篷,住着可怜的一家三口,家里的中年父亲,暴虐成性,肆意殴打虐待妻子。

    每个夜晚,喻一坐在自己脏兮兮的帐篷里,听到隔壁传来的怒骂,嘶吼,哭喊和求饶。

    看着中年父亲黝黑狰狞的面庞,当时他不明白,痛苦凄厉的求饶是如此悲伤,为何那个人在肆意凌辱后,不经意间却能露出满足的笑容。

    直到这一刻,他似乎体会到其中那股莫名的快感。

    那是掌控与毁灭的权利。

    来自痛苦的尖叫与嘶吼,暗示着他们至高无上的力量,对方悲伤恐惧的情绪抚平了长久以来卑微懦弱的内心深处的伤痕,一切不安,怯懦,怨恨都得以平静,只剩下强烈的满足。

    在现实面前必须低下的头颅,在这一刻,却能高高昂起,多么令人着迷。

    喻一勾起嘴角,阖眸,无声地笑着。

    湿漉漉的溶洞,不断有水珠顺着头顶的岩石柱一滴滴向下流。

    喻一享受着潮湿的,散发浓浓血腥味的空气,垂落在一边的指,伴随着虫子每一声嘶哑低吼,水珠掉落的滴答声,轻轻敲打着节奏。

    一颗水珠顺着额间的湿润的碎发,滑过眼角,经过脸颊,滴落,转眼消失在颈间。

    喻一坐在冰凉的地上,耳边是虫子的嘶吼,竟难得地感受到一种平静,远离现实的平静。

    他想他是累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过得足够好,力所能及的好。

    现实从来不曾让他想过放弃,因为他不敢,他怕这个念头一起,就真的再也无法坚持。

    就在缘巧合下的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来他过得不好,他内心的苦,早就足以压垮他。

    随着喻一意念的削弱,锁链缠绕的力量变弱,虫子得以喘息,嘶吼着朝喻一靠近。

    喻一睁开一丝眼缝,那个庞大身影笼罩着他,硕大的头颅被锁链缠着,黑绿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向下流淌。

    他眨了眨眼,也许沉浸在这一刻死去,是最好的,就像那些屈服在现实之下,只能试图在某个时刻寻觅满足的可怜人一样。

    何况,这只是游戏。

    可是,他不行。

    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逼迫他,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只是一个游戏,屈服都是不被允许的。

    内心深处,被不甘,痛苦,孤独还有最恶毒的恨意包裹着的,是一颗不屈意志的种子。

    在被虫子口器吞没的刹那,强大的意志再次凝聚,锁链霎时剧烈收紧,卡在虫子躯体里的那段刀刃被抽出,眨眼间如蛇一般卷曲缠绕在虫子头部。

    爬虫痛苦地吼叫,身形一顿,头颅上的锁链突然诡异一松,它刚想晃动,只见锁链上的五把刀刃如有意识一般各自调整角度,刃口转向头颅,锁链瞬间收紧。

    五把刀刃没入虫子的头颅,连带着锁链勒紧,嵌入虫子的颅内。

    噗嗤几声,被连环锁刃切割成几瓣的头颅掉下来,四散滚落在地,喷洒的黑绿色血水浸透了石缝,漫延在窄的洞穴中。

    失了头颅,只剩笨重甲壳的身躯,轰然倒地,转眼间归于平静。

    “果然,我就是不懂享受,天生的劳碌命。”

    喻一咧开了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睁开眼眸,眼中又恢复了曾经的平和,纯净,还有一抹从前不曾有的狠意,那是将自己曾经得到的伤痛和疲惫,短暂的满足,沉迷的快感都残忍割去的狠意。

    从这一刻起,他将孤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