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文诏辞行
白玉一般的脸变成了青色,麻继盛声和黄脸汉子低语了几句,站起身,一声不响上了马,急速离去。身后的家丁将满身是土的麻老六扶上马,神情狼狈的离开了杨家村。
围观的人群和杨老头的徒弟们发出胜利的欢呼声。师兄弟们和杨家村的百姓兴奋地围着王俭,大声的议论着、赞叹着。
这场的胜利仿佛不是王俭一个人的。贫穷、压抑,日常里所有的不愉快在此时全部荡然无存。胜利的喜悦在整个杨家村荡漾着。王俭此时就是人们心中的英雄,这个英雄击败了他们平常敬畏的压在身上的大山,也扫清了心中笼罩已久的阴霾。虽然他们知道这只是一时的,但是又有什么关系,这同样是值得喜悦和庆祝。
再灿烂的烟花总有熄灭的时候,激情褪去,师兄弟们看王俭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愣愣的郑献敏忍耐不住,问道:“师弟,你的枪术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王俭摸摸脑袋,也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不好意思的回答道:“花拳绣腿,上了战场是没有用处的”。
关于王家独家秘笈的传言在师兄弟之间开始流传起来。
杨老头家很少有正式的待客礼仪,杨老头不是一个很讲究礼仪的人。已经是下午时分,杨家来了一个客人。
坐在正屋主座上的杨老头喝了一口茶。茶叶是王俭母亲前些日子送来的,茶是杨娟沏的。
傍边的客座上毕恭毕敬地坐着一名满面胡须的大汉。那汉子也啜了一口茶,心翼翼道:“师父,朝廷下了谕旨,号召九边和北部诸省募兵增援辽东。”汉子停顿了一下,见杨老头没有回应,径直了下去。
“九边四省八府每省募兵五千,朝廷明旨,有募兵百名以上者授镇抚、募兵两百授把总、三百授千户、五百授守备。弟子觉得这也是为大同子弟报仇雪恨的好会,锦衣卫指挥使万大人此间已到宣大,协助巡抚高大人募兵。弟子想招募有志壮士,奔赴辽东,为国效力。”汉子完,不再作声,也不敢端茶喝水,偷偷的看着杨老头的表情。
杨家正屋十分局促,只有主客两把椅子,王俭和杨娟还有十二岁的师弟曹变蛟随侍站在一边。王俭听到两人的话语不禁心中一动,一旁的师姐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只是面带笑容目不转睛的盯着王俭的脸颊。
“朝廷这是要再战辽东吧。”杨老头品了一口茶,虽然只是去年的陈茶,但对于粗茶淡饭之家来却是难得的珍品。
“看起来是这个意思,兵部尚书崔大人是刚从我们宣大出来的,朝廷主战。”那汉子应道。
宣大指的是九个边镇中相邻的宣府镇和大同镇,明朝设了一名总督,管理协调两个军镇的军事和民政。
“萨尔浒一战,全国精锐尽失,现在招募新兵,仓促进兵,胜负难料啊!”杨老头放下茶杯,撇了一眼杨娟。
杨娟此时还在兴致勃勃的盯着王俭不放,面色绯红,在绿色袄的衬托之下,犹如盛开的桃花。
看到师父向这边撇了几眼,王俭才注意到面色含春的师姐,不禁一窘,看到师父的茶杯像是空了,赶忙去添水。
“师父所言极是,只是沈阳尚有贺总兵、尤总兵、听石柱的白杆兵和浙江的戚家军到了辽东,我们大同的麻总兵这时也到了辽东。”那汉子言语有些急迫,似乎像是要去吃酒席,去晚了只有残羹剩饭而心生遗憾,。“弟子想着报国的会难得,勤学苦练,只为此时啊!”
杨老头又大口的喝了一口茶,水是刚添的,有些热,差点没有喷出来,瞪了一眼王俭和杨娟。
“文诏,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师父也不会阻拦你,娟,拿弓来。”
杨娟痴痴迷迷的看着王俭,心神早就不在这里。
“是的,师父”王俭应了一声急忙拉着师姐出了正屋,一边的师弟曹变蛟蹦跳着也跟了出去。
麦场起了微风,风不再如隆冬时那般凛冽。曹文诏接过那张满弓,仔细打量。这张弓明显大于蒙古弓和明军使用的弓箭,弓梢也长出许多,反曲且有筋角加固,显然适合击发重型箭矢。
“变蛟,拿箭来。”曹文诏对着侄子曹变蛟道。
“叔叔心”曹变蛟递过一枝在心里攥着的箭矢。
文诏轻吸了一口气,侧身张弓。力道好大,曹文诏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判断好风速,调整好方向,嗖的箭矢离弦而去,噗的一声入了靶心。
“叔叔好箭法。”曹变蛟拍着,一蹦一跳的跑向箭靶取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拔出箭矢,跑了回来。
“这箭力道好大,师父,敢问这张弓可是建州将领所有。”曹文诏面色凝重。
“只是白甲护军所用。”师父的满色也有些凝重。“铁骑强弓,重甲执锐,百战精兵,不可轻敌啊!”
如果用现代的军事观点来解释的话,那就是动、装甲、火力的完美结合。
“以铁骑四面合围,再以漫天箭雨给以杀伤,最后披坚执锐的白甲护军寻找弱点,进行突破,我大同子弟萨尔浒孤军深入,可惜可惜!”
师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扭身独自向院走去。苍凉大地,夕阳西下,冷冷的余晖洒在师父的背影上,显得那么的孤寂、悲凉和落寞。
风好像忽然间冰冷起来,曹文诏面部如同挂了一层寒霜,他握紧双拳,指变成了苍白的颜色。
“铁骑合围,重箭如雨,白甲突破。”曹文诏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师父的话。他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师父怎么知道萨尔浒的事情,不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吗?”王俭在一傍声的嘟囔。
“两强相遇,勇者胜”曹文诏似乎没有听到王俭的话,他紧握着双拳,大声的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大丈夫定当赴汤蹈火、马革裹尸,即使埋骨他乡,又有何妨!”
曹文诏的自言自语豁然打散了沉重的气氛,冰冷的空气也波动起来。身后的曹变蛟扬起头,眼睛里放出崇敬和热烈的光芒。
王俭一直很敬重文诏师兄。师兄身材魁梧、孔武有力。此时,师兄壮烈的言语也点燃了自己心中的激情,为父报仇、建功立业的念头一旦升起,便无法克制,也许当年的徐达将军也是怀揣着这样的梦想从军的吧!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王俭低声唱着。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四个人齐声唱着岳飞将军的满江红,大步的向院走去。
歌声在苍凉的大地上回荡升起,穿过变得黑沉的天空,越过起伏的山峦,掠过奔腾不息的大河,向着千里之外的东北方向飞去。
院子里杨老头落寞的肩头缓慢的挺起,热泪湿润了双眼。
历史如果就此进行,曹文诏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也实现了他的理想,作为明朝末年一代名将,战死疆场。多年后,他的侄子曹变蛟也追随叔叔的梦想,在明朝决定国家命运的松锦大战中,面对友军的四散溃逃,毅然端起长枪向敌军发起冲锋,血战被俘,不屈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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