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白身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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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虎堡的守备府与大同左卫兵备道所属的其他守备府有所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一个花园,花园虽却十分精致,水石相映、曲径通幽,池水柳木怀抱一座楼,楼上隐有琴弦之声,难得的是那曲调竟然是江南时下流行的“菩萨蛮”。

    杀虎堡守备世袭千户吴国震躺在躺椅上,舒缓艳丽的歌声并没有让他心情好起来,他摆了下让歌声停下,继续想他的心事。

    三个月前朝廷有令,抽调各镇家丁队支援辽东,后接到大同镇军令,要求自己携带一百家丁赶赴辽东。听建州女真铁骑重甲,作战勇猛,此番援辽只怕有去无回。吓得吴守备几夜也没有睡好觉,这抽调家丁赴辽作战本是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所部营兵的事情,怎么守备也有征调?莫不是兵备道大人有了其他的打算。思来想去赶紧备了五百两白银走了兵备道顾大人的门路,这才免了征调。

    正在庆幸之时,又接到大同镇的军令,新任宣大巡按御史李九官大人“严保甲、修亭障、清军屯、核虚冒”,不日将下乡检查。听这李九官素有清誉之名且行事果断、雷利风行,着实难以对付。

    侵占的军户土地是绝对不能退还的,退还了自己就要喝西北风。虚冒的军饷也是不能如实核发,不然自己的家丁队也维持不下去。杀虎堡报兵一千一百名,实际能上校场操练的有三百多名,包括自己的一百多家丁,这在大同军镇里算是比较好的状况,也是自己经营有方,有些堡所军户大半逃亡,已经十室九空。

    吴守备饮了杯清茶,这是一套精美的景德镇茶具,对于茶具他没有什么兴趣,身边的秦淮歌姬倒令他心旷神怡,比起大同婆娘来,介休范家送来的歌姬别有一番风情。人生有此足矣!吴守备感叹着。

    等一等、看一看吧,看看云阳堡、破胡堡这些其他守备堡是怎么应对,天塌下来先砸到大个子。表面的文章还是要做的,驱使军户修理一些沿路的亭堡,让杨盛他们去约束守卫军士的纪律。

    只是出塞巡边的夜不收一直难以召集,塞外苦寒,又有可能与蒙古部族发生摩擦,下的家丁各个面露难色,让吴守备十分恼火。

    听亲兵队长杨盛王俭前来投军,吴守备心中一喜,王俭武艺超群,在右卫城有名气,让他招募几个军士出塞巡边,着实是最佳人选。待遇从优,等御史大人走后,再做计较。想到这里,吴守备轻松了许多。

    一丝香气缓缓袭来,很淡也很特别,沁人心脾。眼前那歌姬的腰肢似乎更加的柔软婀娜,吴守备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如同许久没有喝酒的酒鬼看到了玉液琼浆,如此的饥饿、贪婪甚至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杀虎堡地处西口要道,堡外有壕沟,堡墙外包了青砖,北门设了瓮城。王俭站在堡内守备府门前,很有耐心的听着一脸傲气的杨盛传达命令。

    听完杨盛的训话,王俭躬身一礼,“感谢守备大人和杨大人的提携。”

    离开杀虎堡回到右卫城,在西街铁匠铺子找到正在帮工的裴俊。裴俊向舅舅告了假,俩人走上了大街。在铁匠铺里帮工还是那么的瘦弱,这个裴俊是平常不舍得吃饭吧,于是心中一阵心疼,带他进了街边的一家羊肉汤馆。

    “夜不收旗,招募十个军士,塞外巡边,每人一月一两纹银、马一匹、胖袄一件、棉鞋一双、弓箭一副、盾牌一面、柳叶刀一把,出塞期间米面、豆料若干。”王俭边着边放下了碗筷。

    “也算优厚,养全家不足,填饱肚子有余,”裴俊又掰了一块蒸馍放进了汤碗里。

    “塞外巡边,也能长些见识,行一段时间,再做思量。”

    裴俊似乎没有听王俭些什么,只顾将中的一块蒸馍在碗里来回的擦拭,等确认碗里残留的羊汤和肉沫全部吸进了蒸馍里,才满意的将沾满汤沫的蒸馍放入口中。

    “走吧,我们叫上刘大勇和谢富贵去校场商议商议。”王俭从怀里拿出铜钱准备去结账。

    “大哥,你什么时候,我们每天都能喝上羊汤,那该有多好啊!”裴俊意犹未尽的看着那只空碗。

    夕阳西下,四个少年坐在校场点将台的台沿上。

    “你不打算参加武举了吗?我们几个人你是最有希望的啊!”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到塞外走一走,增长些阅历。”

    王俭看着一脸惋惜的裴俊,笑了笑。

    “如果你确定的话,我就和你去做夜不收,一两银子,舅舅可以找到一个比我强壮的帮工。那样他也就不会那么累了。”

    “我也去,少了我,你对付不了彪悍的蒙古人,上阵还是需要亲兄弟。”

    听完裴俊的话,刘大勇大声的嚷嚷起来,仿佛明天就要和蒙古人打仗似的。

    谢富贵面露苦色,歪着脑袋想来想去。刘大勇用力拍了一下谢富贵的后背,差点将他从台子上拍落到地上,随即一把又将他拉了回来。

    “你这个家伙,在想些什么,难道舍不得你每天捡回来的烂布头?”

    谢富贵挤眉弄眼的苦笑了几下,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刘大勇一下子拧住了他的耳朵,嗡嗡的问道:“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去,我去。别捏了,疼死了。”

    哈哈,几个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师父家的正屋里,杨老头坐在主位上喝着茶。王俭大气不敢出,站在一侧。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学习枪术已经快十年了,也到了出师的时候,去塞外也好,去会会蒙古人吧。”

    杨老头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那些师兄弟们,如果有想和你一起去的,你就带了去吧。不过要记住,出去之后,就是同门兄弟,要相互照应。”

    “谢师父教诲。”

    王俭转身走到杨老头的正面,双膝跪下,行了大礼。

    “你去塞外,总比去辽东好的多,记得常回来看看,这个是我做的,给你。”

    师姐杨娟将一个香囊塞到王俭的中。

    “这个是我买的,给你。”

    王俭将一支银簪递到了杨娟的中。

    少年的心跳的很快,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敢看师姐的眼睛、面颊,更不敢低头,担心再次重演上次的尴尬。

    窗户外传来嘻嘻的笑声,这次杨娟没有转身去训斥那两个家伙。她轻轻的:“回来的时候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

    一路跑,郑献敏背着装满了绳的柳条筐追上了王俭。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听二弟了,我也要去。”完,他用擦了擦额头的汗。

    身边的裴俊笑着问他:“你不留下来抓兔子了?”

    “塞外也有兔子。”郑献敏愣了一下,然后嘿嘿笑了笑,口齿也伶俐了许多。

    “那师姐怎么能吃到塞外的兔子?”裴俊笑着反问一句。

    “这,这”郑献敏又一时语塞。

    “好啊,准备一下,后天出发。”王俭笑着拉了一下裴俊的袖子,一口应承下来。

    月明星稀,右卫城东街四合院。

    树枝还挂着寒霜,院子中央摆了一个香案,母亲坐在香案旁的椅子上,从大同城回来的姐姐王艳和姐夫严克勤随侍身旁。姐夫严克勤是徽商在大同分号的二掌柜之子,来右卫城办理商屯之事,不幸染了恶疾,亏了王俭母亲的汤药,捡回一条性命,一来二往,和王俭的姐姐王艳生了情,便做了王家的女婿。

    王俭恭恭敬敬地上了香,线香的气息很快就扑鼻而来,傅先生坐着轮椅在厢房的过道上,皱着眉头嗅了嗅飘来的香气,好奇地向院子里望着。

    “你明日从军,。精忠报国,四个字你可知晓?”母亲讲话很慢。

    “孩儿知晓。”王俭回应。

    “你明日从军,可记得你父亲尸骨至今还在萨尔浒。”母亲着一行热泪流了出来。

    “孩儿记得,孩儿凡一息尚存,定要迎回父亲的尸骨。”

    母亲接过王艳递过来的绢,擦拭脸上的泪水。“你王家的易心刀随你父亲去了辽东,王家贫困,幸得你姐夫照应。你去从军,为母没有什么可以送你,只能为你每日祈福。”

    母亲完将绢放在眼睛上,轻轻地抽泣起来。抽泣了一会,对着女儿“明天还是你来给他刺上吧。”

    王俭向香案上父亲的牌位俯身拜了下去。

    月光皎洁,洒在院子里,满地银光。“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蝴蝶。”严克勤十分好奇,轻轻的在王艳耳边低语。

    四合院里的树梢之上,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一动不动的停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傅先生听到克勤的低语,神情复杂的望着那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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