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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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应枫其实并不了解师姑这个人,这不过是她们的第二次见面,听闻何姗毫不遮掩表露出自己对沈遥光的厌恶,秦应枫赶紧跑出来解了围,道:

    “沈老师,我师姑今天有点不舒服,嗓子有点上火。”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却直接无视秦应枫的话,目光扫到她那边,面不改色的回答她:

    “沈姐眼光真好,这里年纪如我这般大的导师屈指可数,你要是不介意,叫我叔叔倒是顺耳点。”

    这人分明是在借助称呼占她的便宜,何姗拿着化妆刷的手一抖,无论是师叔还是叔叔,她都不想再有任何听起来亲密的关系,她咬着嘴唇,尽量控制心里的那些私人情绪,用软毛刷子往他眼皮上扫,处于本能反应,在他闭上眼睛之时,他听到何姗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呵,拉家常一样的道:

    “我曾经也有个叔,可惜他是个变态,我做梦都在咒骂他,还是叫你沈先生更合适。”

    吃瓜群众秦应枫被师姑直接无视,完这话,何姗放在他那里的手机就震动了几声,他掏出来,看何姗手里拿了好几把刷子,不知道她接不接电话,问了一句:

    “师姑,你有电话。”

    何姗对待工作很认真,向来不喜欢被人扰,化妆之前就将这些东西交给了秦应枫。

    听闻秦应枫话,她垂下来的眼帘动了动,并不急躁,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谁的?”

    秦应枫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备注,如实回答:“备注是星星。”

    像是有人往空气稀薄的世界里丢了一根火柴,沈遥光本是闭着眼睛的,在听到这个备注之后忽的把眼睛睁开,目如鹰隼,覆上一层冷意。

    是他,陪在她身边的人依然是他!

    秦应枫只觉得有个目光像是针尖一样落在自己脸颊上,他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沈遥光,正好对上那双犀利的眼眸,后背冒汗,结结巴巴了一句:

    “师姑,师姑你接不接?”

    ——

    周沉星会在她回国第一时间电话给她,不用接也知道他找她是什么事情。

    后来,何姗又下山给几位老师上完妆,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大半个中午,何姗的腿都快要断掉,她蹲在破屋边那个遮阳棚下,取下半边口罩,那边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传来一个干净清爽的嗓音:

    “山河,你牛逼了啊,听你改行进剧组化妆了?”

    冬天日照很短,这会儿太阳已经有快要落山的迹象,何姗站在风口,被寒风撩起几丝乱发,看到中午那只狗在院子里和老母鸡架,何姗嘘了一声,土狗马上摇晃着尾巴走了过来,用腮帮子摸着她的腿弯,她鼓着腮帮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改什么行啊,我是被我师姐逼着留在这里的,星星,你得给我做主啊。”

    “你的旅游素材什么时候发过来,我最近刚好有点空闲时间。”

    周沉星是何姗的初中同桌,她认识他的时间比齐米还要更早,两人十多年的兄弟情义,从未变过,这段时间网络上流行旅游vlog,何姗试着拍了几期,自己剪辑的乱七八糟,被不少粉丝吐槽,亏得周沉星这个全能型的兄弟拉了她一把,结果自然好评如潮。何姗索性偷了个懒,厚着脸皮把这事情交给了周沉星,这不今天得知她刚回国,他就把电话过来了。

    这次回国匆忙,何姗的旅游vlog只拍摄了一半,不晓得凑不凑得够一期,何姗表示晚上才有时间发给他,她蹲在地上和周沉星扯了十多分钟,并没有主动告知他沈遥光的事情:

    “重回故里,有没有什么别样的感觉?”

    突然间听到周沉星在电话里问她,何姗抬抬起脸来,眯着眼睛量着在不远处接受采访的沈遥光,大片的橘色夕阳晕染在天边,压着冬天萧瑟和寒意,烘托出一丝丝暖意,那人坐在椅子上的身影逆着光,只露出半张凌冽的侧脸,与这样温暖的夕阳相比,反倒是他的寒意把夕阳压了下去,一切都显得无比萧条和落寂。

    “山河?”

    “嗯,我在。”何姗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

    “你问我有什么感觉……啊,臭狗,你敢咬我!”

    何姗刚刚蹲在地上逗狗玩,发了好一会儿呆,那土狗见她不理他,歪头就往她的脚裸上咬了一口,它许是想要逗她玩,下口太重,牙齿刮破了她的棉袜子,在腿弯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她忙着去教训狗,丢下一句“我先教训教训这只臭狗”便挂断了电话。

    “沈先生,你更希望别人关注你的人,还是关注歌声?”

    沈遥光这个名字在古风圈红了很多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没有微博,没有演唱会,没有直播,没有抛头露面,他是个歌声很有特色,却总是见不到真面目的玩票大佬,圈子里总有人传言:这人是个狼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所以这一次出人意料的作为特约嘉宾参加节目,实在是难得,也让人觉得好奇。

    记者显然很感兴趣这个问题,开玩笑的了一句:

    “难道是因为某个人吗?”

    沈遥光的目光被不远处逗狗的何姗吸引,看到她被咬一口,微微晃神,又把目光落回来,落回那个记者脸上:

    “什么?”

    这声礼貌的询问,却不如常人听上去那么正常,主持人被他的目光量的微微一愣,稍微坐直了一些身子,没察觉到沈遥光的变化,又:

    “沈老师来参加这个节目,是因为某个人吗?”

    提问的记者刚刚完这话,只听得椅子向后滑去的声音,他站起来,不愿意在接受访谈:

    “这种带着揣测兴致的问题,我认为在浪费我的时间。”

    他对这种带着花边性质的新闻十分反感,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把问话的主持人吓了一跳,接下来的问题自然也因为他起身离开而断,经纪人段景文看人走远,赶紧对那位主持人道了歉,和她解释:

    “从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的遥光参加这期节目是因为和导演交情很深,没有靠任何花边大红大紫的念头。”

    “像是涉及专业性的问题,他十分乐意回答。不靠私人问题营销炒作,佛系发家,您大人有大量,放过遥光。”

    圈子里有不少人谣传沈遥光性子古怪,捉摸不透,今天才晓得不是空穴来风,想来这位脾气不好的玩票歌手,正是因为有这样随机应变的经纪人,才会得以长远走下去。

    或许因为沈遥光是个神秘的,话题感十足的人物,他的问题最多,明明是第一个采访的,却是最后一个收工的,等到他收拾妥当,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余下远山边淡淡的边界线,在屋外逛了一圈,沈遥光没见到何姗的影子,连着窜了两个门才发现何姗缩在最里面的房间里,一边洗脚,一边絮絮叨叨和齐米抱怨:

    “臭狗,下次我逮住它非一顿!”

    “你跟一条狗生什么气啊,看看伤口严不严重,最好去个疫苗。”

    “我属于皮糙肉厚型,什么疫苗啊,浪费钱。”

    沈遥光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忽的看到那土狗蹭在他的裤腿上,干脆一弯腰,揪住它的后颈肉提起来,拎着罪魁祸首往那屋子里走。

    何姗听到外面传来狗叫声,刚刚转过头就看到沈遥光拎着土狗的后颈肉进了屋子,把那只土狗放在她眼前:

    “听你要报仇。”

    土狗的后爪在空中乱蹬,呜呜叫了两声,垂下尾巴,一瞬间就怂了。何姗看狗子被沈遥光揪住,心疼的从他手上接过来,刚刚还嚷着要滋滋必报的姑娘眼睛里哪里还有恨意,只抬手揪了一下它的耳朵,这才笑起来:

    “东西,下次决不轻饶你!”

    她弯着腰把它放在地上,一落地狗子就哒哒跑到了沈遥光的身后,从他的左腿边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何姗狂叫:

    “哟,还想要咬我呢,你敢咬吗?”

    何姗看得出来这土狗现在不喜欢她了,但碍于沈遥光的威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不平。沈遥光的目光淡淡扫过她角脚裸上的那个伤口,并未多什么,刚刚转过身踏出门槛,土狗就马上怂了,垂着脑袋撒丫子跑的贼快。

    何姗的笑声传进沈遥光的耳朵里,像是夏日里轻快活泼的风铃:

    “哈哈哈,怂包,你别跑呀,怕我抓你炖狗肉汤啊?”

    ——

    冬日白天很短,夕阳一落就黑了半边天,何姗只在来的路上睡过一觉,这会儿两只眼皮已经在架,换上睡衣,何姗的脑袋刚刚沾到枕头上就被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断,她不得不爬起来,以为是齐米,没想到门口站的却是沈遥光的经纪人段景文,院子里的平地上停了一辆SUV,此时汽车已经发动,大灯正对着下山的路:

    “何姐,听中午你被狗咬了,正好今晚剧组有空车,我带你去城里疫苗。”

    何姗从就不是娇生惯养的性子,皮子厚实,根本就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听段景文那么,不需多想就明白这八成是沈遥光下达的命令,她笑着婉拒:

    “是沈遥光叫你来的?我从就皮糙肉厚,不需要大题做,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看何姗要关门送客,段景文赶紧把一只手伸到门框边:

    “不知最近那个被狗舔了一口死亡的事情,何姐还有没有印象?”

    何姗知道那个新闻,致死的原因就是因为狂犬病,被段景文这一吓唬,何姗这才觉得不能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村子里的狗一定从没过疫苗,看何姗动摇,段景文继续道:

    “我是好不容易才给剧组借到的车,就我们两个出发,没有别人了,完我一定完好无损的送你回来,绝不会耽误你明天的工作。”

    何姗听只有她和段景文,原本是想回屋换一身衣服,结果一转身就看心急火燎的段景文闯进屋子里来,差点没跪下求她:

    “何姐,大晚上谁想跑一趟城啊,我这不是公事公办么,你就别为难我了,我拿点工资真是不容易。”

    何姗刚一点头,连话都没完,便被段景文拉住了衣服往车那边带:

    “走吧,时间紧迫,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她当真以为此行只有段景文和她,直到进了后座,车门被段景文关上时,她才发现靠坐在车辆最右边,抱着一只土狗一言不发的沈遥光。他一定坐在里面有一阵子了,土狗趴在他的腿弯上,看到她进来马上便叫起来,一副要报仇的模样。

    沈遥光抬起手往它的脑袋上一按,家伙呜咽了几声,马上安静下来,活脱脱一个怂货:

    “段先生,你不是此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何姗甚至没有主动和沈遥光招呼,而是在看到段景文上了驾驶座之后,马上对他刚才的话提出了质疑。

    上了驾驶座的段景文眼疾手快的按下门锁,全当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了一句“马上出发”便直接启动了车子。

    直到过了村子里那段最狭窄最颠簸的路,沈遥光这才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这狗是我养的,作为狗主人,我应当负责到底,垫付你的医药费。”

    何姗可从来不知道沈遥光还有养动物的闲心思,在曾经,她偷偷把一只野猫塞在自己的床底下饲养,后来被沈遥光发现,这人冷着脸问她:

    “你知不知道猫身上有多少细菌?”

    “它真是又臭又脏。”

    何姗害怕他的犀利言辞和冷眼相待,抱着那只猫躲在床底下:

    “我不管,我就是要养它,你要是敢告诉我师父,我就一辈子陪它住在床底下!”

    沈遥光腿脚不便,他只得坐在地上,弯腰伸手捞她:

    “你吃灰长大的,快点出来?”

    何姗一个劲的往后躲,无奈这人手长,毫不费力就把她从床底下掏出来,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问:

    “哭什么?”

    一旦被师父知道她天天偷厨房里的菜养野猫,一定能断她的腿。而师叔又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指不定天天盼着抓住她的把柄,这下可好了,连养猫的基地都被发现了。

    大概是从那时候注意到的,这丫头哭起来的时候鼻子会不自觉的一抽一搭,就像一朵可爱的蘑菇,只要她一哭,便什么原则都没有了。瞧见姑娘额头上勾着床底下的蜘蛛网,沈遥光抬手往她脑门上一拍,皱着眉头凶她:

    “三秒钟之内不停止哭泣,马上就把那只奶猫丢出去喂狗。”

    何姗一听,赶紧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听到他开始数数:

    “3、2……”

    何姗止不住哭泣,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肘:

    “我不哭……师叔,我没哭,我做到了……猫,归我养。”

    含含糊糊的把这一段话话,何姗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抬眼才发现他舒敛了眉头,方才眸子里的严厉冰凉全数化成春风里一抹温柔的暖阳,这人唇角勾起一抹微的弧度,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宠溺的嗤笑:

    “谁更像是花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