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此我非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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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海月算错了一样事。

    那便是江青泥在这村子生活了十多年,自然是认得路的。可她出入村子的几次,都是有着人领路,此时她孤身出来,哪里找得到路?

    她仿佛又回到了她初次从李家逃出来的情景——周遭都是树与黑压压的屋子,每一条幽静的路都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棠海月打了一个哆嗦,摸着树干往前走着。

    忽地,她听得有人在喊:“仙子——”

    她心头一跳。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仙子——你在吗?”

    江海平?

    棠海月远远地瞧见江海平正朝这儿走来。

    她大惊失色,忙背靠着树干。

    江海平怎么来了?

    “唉!”

    江海平重声叹了一口气,茫然四顾下,靠着树干缓缓坐了下去。他喃喃:“果真果真昨日不过是梦幻泡影。奇遇不是每日都会发生的”

    棠海月听得他这话,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去瞧他。

    他这是专程来找我的?

    棠海月忙摇摇头,心想着,此我非彼我。

    不过这也算是来找她的,是吧?

    棠海月又瞄了一眼过去。

    她不由得又假着嗓子,温声开口问:“江海平,你专程来找我吗?”

    江海平心神一荡,面上大喜,忙站起身来,“仙子,你来了吗?”

    他茫然四顾后,视线凝在前方那些树上。

    声音似乎是从那儿传来的?

    江海平缓缓踩着步子靠近。

    棠海月背靠着树干,仍幽幽问:“我问你,你怎么这么晚了过来?来找我吗?你有什么事吗?”

    “我”江海平微微垂眼,面上有些许的不自在,“我没什么事,只是”

    他微抿唇,抬头,盯着眼前那棵树。

    方才她再次开口时,他已经确定她在这儿了。

    不就是这棵树后面。

    江海平大步上前,绕到了这棵树后面。

    欸?

    人呢?

    江海平茫然四顾,拍了拍脑门,长呼出了一口气,心头只道:仙子果真是仙子,神出鬼没,哪里能这么轻易地被凡人见着?

    而此时的棠海月正趴在游乐场中,不住地擦冷汗。

    还好她跑得快,不然这让江海平见着了,这怎么了得?按江少爷这脾气,他不得气炸了?

    棠海月忙拍了拍胸口。

    她扶着铁栏杆,往下望去。

    此时江海平已然又颓然坐到了地上。

    他长吁短叹着,似乎心中有巨大的苦闷一般的。

    棠海月便又柔声问:“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海平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没怎么。我同我老爹吵了一家。他将我撵了出来。”

    其实江津年因着只这么一个儿子,向来对他分外宠爱,打骂都是极少的。如今大发雷霆,倒叫江海平极为不适应。在这种不适应下,江海平也将责任全都归咎于了江青泥身上。

    江海平哼了一声:“他这老顽固,便是抽了风地认定了那什么青泥是自己的种,还什么照我这德行,江家的基业都得毁在我上。最可气的,是他现今便有了打算将江家交给那个野子管了!这简直是疯了!”

    江海平顺风顺水了十来年,哪里遭受过这般打击?此番真是越想越气。

    棠海月听着却不住地莞尔。

    她不理会江海平的,只问他:“你负气出来的?怎么不去找你的朋友,偏来这儿?”

    “我也不知道。”

    江海平叹了一声:“我那些朋友个个平庸,这些话我了他们也不明白。”

    棠海月微笑:“可你告诉我,我也不明白。”

    “可我觉得你明白。”

    江海平沉默了一会,这才继续:“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稀里糊涂地走到这里来,想试试运气,没成想,我运气还不错,又遇上你了。我觉得这挺好的。”

    “若是没遇上呢?”

    江海平一噎,显然,他没想过这一节。

    “即便是遇上了,你今晚又歇在哪里?露宿街头吗?在这儿睡一宿?”

    江海平不话。他脑子一热来的这儿,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即便是如今细细想想这些问题,他也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是在这儿树林中睡一晚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天天睡这儿。

    江海平闷声:“其实我也没想怎么。我就心里头烦闷,想来听你话。”

    棠海月莞尔一笑,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事。

    “江海平,我给你指个去处,可好?”

    江海平一怔,抬起头来,望着上空。

    半晌他才道:“好。”

    棠海月指的去处自然是李家了。

    她会这么给他指路,一来是为着自己的同情心作祟,不意让他这么在外头将就一晚。二来嘛,自然是想同江海平谈一笔生意了。

    江海平照着棠海月给他指的方向,来到了李家。

    他两道剑眉蹙拢,瞪着眼前这个破旧的茅草房,心下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这么个破地方竟然能住人?

    他不仅这么想了,还当真这么出了口。

    李来正站在李家门口,听得江海平如是,不由得瞪了过去,啐道:“就你那个破江家能住人?”

    江海平沉下气,不理他,只道:“我找你们当家的。我同她有要事要谈。”

    当家的?

    李来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到了棠海月,继而摇摇头:“我不晓得。嫂嫂好像将才就出去了,这会还没回来。”

    江海平眉头皱得愈发的深了。

    “我回来了!”

    棠海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江海平拧着眉头望过去,眼眸中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他先是瞧向了棠海月这枣红色的上衣——麻布的,材质差极,他家中都拿来做抹布。再是她这双鞋——布鞋,此刻还满是污泥,也不晓得将才是跑到哪里去了。

    江海平直摇头。

    棠海月心情却很好。

    她嫣然一笑,便问:“江少爷来啦?江少爷为着何事来啊?”

    江海平扭过头,不看她,语气高傲:“我是来同你谈一笔生意的。你那杂技我瞧过了,不错,我可以让你来我家百戏团中表演。作为交换,我今个儿要在这儿住一晚,然后”

    他瞧了棠海月一眼,“你瞧瞧你还能给我些什么。”

    他这意思,还是在暗示棠海月等人谈谈江青泥这身份。

    可李来向来是个榆木脑袋,听不明白,当下忙挡在了棠海月面前,瞪着江海平便喝道:“混蛋!你想对我嫂嫂做什么!”

    江海平白眼快翻上天了,“你家那农妇,我会瞧得上?做梦吧!”

    棠海月也不恼,拂开了李来,微微一笑:“江少爷今日既然是来同我们谈生意的,那咱们便正儿八百地谈谈这生意就是。”

    她直视江海平,微笑道:“江少爷,你这明里暗里的,无非是不满江青泥将属于你的东西抢走了。其实,你若是想重新夺回江老爷的信任,也不必要证明江青泥并非江家之子。”

    江海平凝神,听她下去。

    “你也可以证明自己的实力,让江老爷信任你,将产业都夺回来。”

    江海平眼眸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你有法子?”

    “我有法子。”

    棠海月成竹在胸。

    不知怎的,棠海月这自信的情绪也感染到了江海平,叫他也跟着觉得,这女人定然有妙计的。

    只是他嘴上还是不愿承认,别过脸,哼了一声:“大话别太早。得了得了,先给我安排一间房让我住下吧。”

    江海平打了个哈欠,单叉腰。诚然,今日这一天已然让他有些疲倦了。然而这两日的奇遇,倒还是叫他心头很是欢喜。

    李来盯了一眼江海平,又盯了一眼棠海月,虽没搞清楚情况,但隐隐察觉到,江海平如今似乎同他们站到了一边?他们互惠互利?

    李来便开口:“那个三哥那房间眼下是腾出来了”

    “你三哥?”

    “就是你大哥。”

    江海平一噎,眉头一皱,似乎有些嫌弃,但还是挥了挥,:“罢了罢了!就住他的房间吧。”着话,上前一步,“你领我去——”

    “不行。”

    棠海月扫了他一眼,继而对李来:“他住李大龙的房间。&p;qt;

    江海平对棠海月怒目而视。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或者,他只是生气于自己自打遇上棠海月以来,她便处处跟自己唱反调。

    她从未顺过自己一次。

    乌云将月儿遮盖得死死的。

    江青泥站在江家院落中,负立着,望着眼前提着灯笼出去的家丁们。

    江海平负气出走了,江峰召集家丁都出去寻找。

    整个江府都被吵醒了来,不得安宁。

    江峰同他不必理会,休息便是。可这动静这么大,他哪里睡得着?

    阿竿盯着发号施令的江峰,躲在一旁,将脸皱得跟包子一般,嘀咕着:“得想法子通知凌姐才是”

    他的凌姐,自然是凌珠珠了。

    凌珠珠是与江海平定了娃娃亲的,一颗心也都系在了江海平身上。凌珠珠早前就偷偷塞了银钱给阿竿,叫她将江海平的动态都汇报给自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阿竿自然不会拒绝银钱了。

    “欸!阿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你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