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此路是我开
江青泥目光落到茶杯里头,眼前浮现的却是巴豆。
巴豆自然是他下的。
江津年只怕也猜到了。
只不过他那个如今蹲在茅房里,被折磨得一张俊脸苍白的弟弟,猜没猜到,他就不知了。
他指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
江津年会如何想他呢?
为了一亩三分地就努力往上爬的人?还不惜踩下他弟弟。
热气袅袅升腾起来,迷离了人的眼。
棠海月窥着他的神色,隐隐觉得不对,心头想着,多半也是因着他家里头的那些事了。
一念及江津年那副厚此薄彼的态度,棠海月饶是与江海平交好,心头也不禁升腾出一股怒意。
当下便问道:“是不是江老爷又与你为难?啧。他既这般过分,你又何必呆在江家,做什么劳什子少爷?”
江青泥回神过来,饶有兴致地望向棠海月。
“我不呆在江家,又该呆在哪里呢?”
棠海月脱口而出:“我了啊,平月戏团一贯是欢迎你的。”
江青泥笑意更浓。
这像是心头真欢喜了。
可这欢喜不过一瞬,他又失笑,摇摇头,带有几分困惑的道:“你对我这样好,我倒有些受宠若惊,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这是对我余情未了了。”
“咳咳咳”
他素来是个没什么幽默感的人,此番这般正经地给她起笑话来,诚然是叫她招架不住。
光是笑倒也是罢了,可他又是一派正经模样,像是发自肺腑的有这想法一般的。
害得棠海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嗯,这个,大少爷这不是笑了吗?我这人纵有万般不好,但有一点,拿得起,放得下。已尘埃落定的事,自是不会再胡想了。”
江青泥似乎也不意外她的话一般的,只轻轻吐出两字:“是吗?”
棠海月便跟着寻思着,还用不用再补一句“是”。
谁知他竟然又开口道:“俗话,实践出真知。有些事,得试过方知真假。”
哈?
试?如何试?
棠海月一抬头,眼中尽是茫然。
她这还没来得及开口道出茫然,余光便瞥见县官擦着额间冷汗,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来了。
瞧他这样子,便是同凌长盛得不愉快了。
棠海月眼尖,给他递了杯茶水,笑道:“大人,你瞧瞧你这一头的汗,不知道的还道您是去下地去了。”
县官接过茶杯,不禁又像棠海月瞧了几眼过去。
原本因着之前那些破事,他对棠海月的印象本是差极,如今为着三皇子一事,招来她时,心下还暗自担忧着,这难缠的主儿可千万别给他惹事!
今日一聊,霍,人倒也挺有眼力见儿的,话也招人喜欢。
如是一想,他便嗨了一声,言道:“我这哪是被热的?都是被气的!”
棠海月挑眉:“凌老爷给你找气受了?还是周家那事?”
“可不!他家当铺的管事在赌坊给人打了,他非来我这儿闹是周家的错过,要我去秉持公道——我还秉持什么公道?我还替他秉持公道得不够?”
他给凌长盛擦屁股多少回了?
凌珠珠那事他本也拦下来了,那后头的变化,也怪不得他。凌长盛后头给周家劫镖那事,他不还是拦下了?
如今还要怎的?
还要借他的,又去给周家寻不快?
这苦差事他不干了!
他如今一门心思只扑在了恭迎三皇子一事上头。
县官也意识到自己得多了,连忙摆了摆,道:“不这个。咱们来谈谈这三皇子到临那一日,咱们怎么安排。”
他不再,棠海月也不再问。
三人围在一团,热切地商议着。
这一通谈下来,便是一个下午。
棠海月同江青泥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江青泥便道:“时候不早了,我送棠老板回去?”
棠海月却笑着摆了摆:“不了,我还得上周家镖局一趟。”
“周家?”江青泥挑眉。
棠海月笑得更开。
“正是。金老爷不日便要回江南了。此次他们一行人来此,买了不少东西,其中还有许多贵重的。我寻思着帮他们保个镖,沿途有镖师护送,也叫人放心一些。”
江青泥这挑起的眉仍旧没放下去。
大抵是不解她即便是要保镖,也当不会寻上周家才是。
棠海月挥了挥:“大少爷,我去了,再会。”
着便一转身,大步走去。
可她这没走两步,便咦了一声,歪过脑袋,往自个儿身旁看去。
江青泥正同她脚步一致地走着。
感知到她困惑的目光,江青泥便解释道:“正好,我也要去周家。”
“”
“我与周家兄弟交好,同他讨杯茶水吃,也是正常的。”
“你这是跟周家姑娘比较交好吧?”
江青泥竟默了默,像是在思考一般的,半晌才道:“情分都是一样的。”
棠海月一拍脑门子,寻思着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话。
秋风微凉。
棠海月抵达周家镖局时,周人杰已在镖局内恭候多时了。
周人杰正挥舞着中大刀,见得她来,眉头一皱,便一刀砍了过去。
棠海月面色从容,猛地一弯腰,从他这刀下闪了过去。
周人杰一刀未中,眉头又是一拧,刷一声,将刀在中化了一个圆月,又要向棠海月这腰间砍去。
便在这时,一声平静的声音传来:
“周伯父。”
周人杰猛地朝大门望去。
——哪里有人?
铮一声,周人杰中大刀落地。
原来棠海月已趁着他愣神之际,一脚踢向了他腕,将他中大刀踢落了下来。
周人杰看着地上的刀,面上愤然,一抬眼,一双怒眼瞪向了棠海月同江青泥。
“好哇,你们一个诈我,一个趁偷袭我,真真是厉害。”
江青泥淡笑道:“兵不厌诈,周兄还未习惯?”
棠海月笑吟吟的,转了个话头:“今个儿我也不是来比武的,而是专程来找周少爷保镖的。”
保镖?
周人杰瞧向了棠海月。
他蓦地明白过来了棠海月“保镖”的意思了。
看来,她上次要同他们合作惩治凌家的事,并未有假。
可他妹妹周韵怎么来着?
——哥哥,你且看这恶女人玩的什么把戏。出了事,咱们都推到她身上就是了。
周人杰当下喜形于色,收了大刀,一扬。
“棠老板,这边请。”
棠海月提裙,随着他去。
她知道,周人杰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周人杰一拍大腿,忙不迭地应下了这事。
金老爷离开清凉县的那一日,周人杰更是尽心尽力地亲自来保镖。
而棠海月,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也跟着去了。
云妨一声不吭地随着她一块去。
金老爷见得棠海月与云妨,心头欢喜不已,双微合,笑着:
“哎哟,你们这么有心呐?我都不用送了,你们这嗳!”
棠海月嫣然一笑:“金老爷也让我和云妨去江南见见世面才好呢。”
金老爷大为欢喜:“这是你的,那你们必须在江南多玩一阵子了!”
金老爷这越越欢喜,“啧,这感情好啊,我回清凉县,你关照着我。你们去江南,我也带着你们游玩”
“你们完了没!走不走?”
骑在马背上的周人杰回头喝道。
他见着金老爷这磨磨唧唧地半天不完话,当下不由得又厉声喝道:“再不走,你们便自己走回江南去!”
周人杰这话一出,金老爷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他怎么也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能被这么一个毛头子当众呵斥?
不过他生来就不喜与人争执,当下讪讪笑了笑,上了马车。
“棠老板,云妨妹子,快上马车来吧。”
棠海月牵着云妨的,托着她的腰,送她先上了马车。
周人杰一扬马鞭,臭着一张脸,领着浩浩荡荡地一队人马向江南去了。
一时间尘土飞扬。
马车颠簸地在路上行驶着。
金老爷与棠海月、云妨三人一辆马车。
金老爷坐在马车上,含笑望着棠海月,像极了一个老母亲。
“海月啊,你同我句实话,你是不是同青泥生了什么嫌隙了?”
棠海月干干笑了两声,擦了擦额间不存在的冷汗。
金老爷到底是个眼尖的,这点事还是看得明白的。
可这事,棠海月也不明白。
偏偏她身边坐着的这人,却帮她讲话明白了:“还能有什么嫌隙?不过就是试过,不合适,散了,如此而已。”
金老爷微怔,似乎没料到被云妨接了话。
他又拧紧了两道眉,语重心长地道:“怎么就扯上不合适了?两个人在一起就是需要多磨合”
“既了不合适,还硬要磨合,非得磨得血肉模糊才罢休吗?”
“这你,你不明白。你可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哦。那,你可知什么叫做,和稀泥?”
云妨十分虔诚的看着金老爷的眼睛,像是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一旁的棠海月被他们吵得头疼。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自己的脑门,寻思着:你们俩为着旁人的事,争得这么起劲作甚呐?
正当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像是有千军万马赶来一般的。
只听得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什么老掉牙的台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