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月光透窗棂,微风送微鸣。
今夜的女捕着了一身水青色的居家裙,文静而端庄,少了几分穿着捕服的英气,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和。
她走近床边,就着床边的板凳坐下,看向床上的人。
风飘絮的面具已经摘下,露出了那难看的伤疤,错综复杂的褶皱好生让人揪心。第一次见面她无意撞破面具下的秘密就已经心生不忍。不过这并不妨碍风飘絮的魅力,躺在床上的无疑是个受伤的病美人,让人怜惜。
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脸,目光不掺杂任何同情的柔和。
风飘絮微微避开了那清澈的目光,望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白天里她闹了情绪,与南宫碧落独处还有丝尴尬。
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低笑,女捕问她:“呵,睡不着吗?”
“被你这样看着,怎么睡得着。”风飘絮用余光瞄了一下南宫碧落,轻声回了话。
南宫碧落闻言一噎,继而柔声道:“我负责守夜,有好好照看你的责任,当然得好好看着。”
“这是理由?”风飘絮目光转了过来正视了一副‘我是应该的’的女捕。
“当然——不只是理由。”南宫碧落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幽幽道:“让你受伤是我疏忽大意了。”
“这又不怪你,你已及时去救我。”
南宫碧落轻轻扯了下嘴角,只道:“还是慢了,以后不会再发生。”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尽力而为就好。”
“嗯,尽我所能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我怕。”南宫碧落帮风飘絮把枕头垫高了一些,免得她费力。
风飘絮自己也挪了挪头,“怕什么?”
“怕悔恨终生。”
“嗯?”
风飘絮有些疑惑,南宫碧落笑而不答。
女捕沉默了一下,就转了话头:“风老板,你要赶快好起来。”
“有苏姨在,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呵呵,南宫府内又不止我娘,你这样依赖她让我有些吃味。”
“呵,你吃什么味,怨我霸占了苏姨?”
南宫碧落又是笑而未答,安静地看着风飘絮有些苍白的笑脸。
“你这么盯着干嘛,又不好看。”风飘絮又被看得别扭。
“谁的,风老板不会不好看。”
风飘絮又笑出声来,压抑着没牵动腹部的伤口,“你就别好话恭维我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疤面妆有多难看她知道,难看到让玄刚那些别有居心的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绝对没有恭维,不信你问问我南宫家任何一人。”
“呵,哎呀。”这一下牵到了伤口。
南宫碧落双膝一弯,立马凑到了床边,“怎么了?”
“没什么,不心扯了下伤口。快起来,好好的裙子别脏了。”风飘絮让南宫碧落别跪在地上,“我知道南宫家的人都是善良的好人,不会伤害我。”
南宫碧落也乖乖坐回了原位,挪动了一下椅子靠得更近,顺着风飘絮的话就道:“那就安心在这里养伤,不会有人来扰你。”
“那万一楼里有事呢?”
“瑶红她们会处理好,不会让你操心,只希望你安心恢复。”
“就算是这样,万一是行尸楼下令,她们恐怕还处理不来。”
“你还我总顾虑这儿顾虑那儿,风老板不也一样时刻操心着许多事吗?我不信行尸楼听到你在我这儿还会向风月楼发难,那不是暴露了马脚?万一将你暴露,他们让你来接近我不是白费心机了嘛。”
“你倒有恃无恐了,都真真假假最难分辨,你就这么信任我?”
“怎么又到信任不信任上面来了?早就过,我信风老板。”
南宫碧落的话让风飘絮的心一颤,以至于忽略了女捕神情里蕴含的另一种情愫。
房间里安静了,两个人都没有再话。
虫鸣声声,入夏爽风浸,南宫碧落又出了声:“夜深了,不困也眯着眼休息吧。”
她起了身,风飘絮立马问道:“你要干嘛?”
“我把门窗关上。”
“不好,留一扇窗户吧。”
“好。”南宫碧落将门关好,然后将屋内的蜡烛熄灭了。
借着月光,她仍然可以看清风飘絮的脸,蒙着月色,成了她不愿意挪眼的画。
“你不用眯一会儿吗?真的会易筋经?那不是少林内功吗?”
“是一个少林的朋友教我的,有易筋经我才有好身体查案奔走。等你好了,我教你里面的吐纳篇。很好学的,我娘还学去融合药王门的吐息养生法,你看她保养得多好。”
“苏姨的确保养得很好,可是你明天还要去衙门吧?”
“我向王大人调了班,不用那么早去。”
“那回来就很晚,苏姨你总是半夜三更回家,连饭都顾不上一顿。”
“也不会,这段时间我只需要值白班,晚上也会早点回来。你左一个苏姨又一个苏姨,这么快就被我娘收买了吗?能告诉我她用了什么方法吗?”
“我没有家人,更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感觉,苏姨给了我这种感觉。”
“……你有家人,秦姑娘、瑶红,还有风月楼里的人都是你的家人,而且南宫家的人也愿意成为你的家人,这里可以是你的家。”
“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你能把我当朋友真心相交我就已经很感激你。嫣然她们的确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我却又在利用她们,唉——”
“无需叹什么气啊,你们是心甘情愿的,互相依赖的,甚至没有血缘维系的亲人。”
“你倒会宽慰我。”
“是吗?那还真是件好事。好了,虽然可以和你一起絮叨到天亮,但你家苏姨你需要的是休息。”
“可是白天基本都在睡,我现在睡不着。”
“睡不着?”南宫碧落皱眉了,怎么办才好呢?风飘絮的身体素质真的让她很吃惊,换做其他女子怎么也该昏迷两三天吧。
“嗯,要不你给我讲一讲苏姨的事吧。”
“我娘的事?嗯,你想听什么?”
“就你觉得有趣的吧。”
“有趣的吗?我怕你又扯到伤口,等你好一点再讲好不好?”
“这样啊,好吧。”风飘絮看向了落在地上的月光,数着月光明灭的次数。
南宫碧落一直就不曾挪开目光,自然也不会错过风飘絮眼眸里的落寞,女捕轻轻清了下嗓子,“嗯——要不,我给你哼一下我天南地北听到一些歌谣吧。”
风飘絮果然又抬眸,有些好奇女捕的歌喉,“真的?”
“你如果想听的话。只不过肯定不及你的嗓音,也只是哼一下。”
“那你哼吧,我听听。”
“……”
女捕的房间里不多时就传出了轻轻的哼唱,与夜风合奏,与月光融合,与虫鸣为伴,哼着女捕走过的地北天南,哼着铁血背后的柔情。
风飘絮渐渐入了梦,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虚弱呢,但伤口不曾冰冷煎熬,还微微发热。
朝阳逐走了月亮,窗扉洒进了阳光。
一大早苏映月和五婶就来了热水,也带了调配的草药为风飘絮更换,一进屋就看到了倚在床尾睡着的南宫碧落,得亏南宫碧落睡觉老实,才坐着那么点床沿也能睡。
苏映月过去拍醒了自家女儿,眼一瞪就把她拉了起来,要不是怕吵醒熟睡的风飘絮就得开口骂她。苏映月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无声责问南宫碧落要睡怎么不去那儿睡?
南宫碧落也是明白了自家娘亲的意思,讨好地笑了笑,低声道:“也就眯了一会儿。”
“去,要休息就去书房,我们要帮飘絮换药。”
“休息倒不用了,一会儿就去衙门,风老板还没醒,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衙门?这个点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用去呢。走吧走吧,我有分寸。”两母女做贼一样着话,苏映月示意五婶将东西放下,就一起坐等着风飘絮醒来。
南宫碧落见她们来了,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风飘絮笑了笑,也就安心离开。
女捕换上了公服走出了家门。天气甚好,女捕松了松肩膀,深呼吸了一口气,充满朝气地去了衙门。要不内力强就是好了,这精神抖擞地去了衙门,那股子元气满满的样子让值了夜班的衙门弟兄看得好生羡慕。
“南宫捕头精气神好啊,悬着的案子破了,昨晚肯定睡得挺好吧。”司捕房内,晚班乌班头与南宫碧落闲聊起来。
“还好吧,倒是哼了大半夜的歌,嗓子有点干。张哥,你私藏的茶给我来点。”南宫碧落捏了捏嗓子,上了张捕头的主意。
张捕头扔来了个盒子,里面装着半盒茶叶,“就算案破了,也不用哼歌来庆祝吧。咱们英明神武的南宫捕头还会哼歌呢,什么时候也在弟兄们面前来一回。哎哟祖宗喂,你悠着点放茶叶,上次抓盗匪赏赐的铁观音就剩这点儿了。”
“哈哈哈,老张瞧你那抠门儿样。她可是南宫碧落,要把你茶叶吃完了,让她去抓几个贼赏赐就来了,你怕什么。不扯了,该回去了,还能吃上老婆子煮的热粥。哥儿几个,乌某撤了,辛苦辛苦。”半百都当爷爷的乌班头将锁链往墙上一挂,就抱了抱拳离开。
“德性,走吧走吧,不定孙子尿了床还等着你去换呢。”张捕头将乌班头刚才挂上去的锁链取下来挂在了自己腰间。
“张哥,这是要去巡街还是抓人?”南宫碧落已经坐着喝上茶,她吹着茶水,抬头问了一句。
“巡街,一会儿还要去顺天府衙门帮忙。灯会过后,除了破了件大案,又出了些纠纷,鸡毛蒜皮多的很。对了,水姑娘呢?”
“我差她去办事了,嘶——我发觉你每次都是第一个发觉我家水儿不来,也是第一个问的。”
“哈哈哈,张捕头那侄子还单着呢,他呀早就上南宫捕头你家水姑娘的主意。”一捕快趣道。
“去去去,多嘴。嘿嘿,其实我家侄子真不错。”
“张哥你得去和水儿。”南宫碧落一副爱莫能助样,继续喝着茶。
“好好好,我去巡街了。晚上哥几个一起去喝酒吃饭?”
“你们去吧,今晚我要早点回家。”南宫碧落回道。
“嚯哟,还请不动。算了,下次得请我们吃饭赔礼啊。”
“张捕头,南宫捕头不就要了几两茶叶吗,你还想着法儿找补咧,原来不只对我们抠啊。”又一刚进来的捕快接了话茬。
“去你娘的,找。”张捕头追着就跑了出去,手下弟兄也跟了上去。
司捕房内传出一片哄笑,女捕一天的职务从这些笑声里开始。
而风飘絮也在苏映月的呵护下开始了在南宫家养伤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