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枫叶堆积踩上去的触感柔软,不禁让人想着漫步云端是否如此感觉,漫山遍野的红本该是绮丽的风景,却不是观赏的时机,流觞放眼望去,林景悠远,荒无人迹,只有些轻微的声音。
她看到了脚印一双,像是特意留给她,指引着她进去。
“唉~”流觞轻轻叹了一口气,以缓解这复杂的心情,回头望去也是无人,树叶被微风吹拂的晃动让她定了心。
红枫在后退,如同层层叠叠的帘幕缓缓拉开,逐渐地,那道穿着捕服的身影在枫叶缓落的地方映入了她的眼帘,听到声响回过头的时候,那微笑的模样有一瞬间让流觞就认定了她就是她的姐,南宫碧落。
不过好在她及时回过了神,没有让旖旎的风景和太过温和的人给迷惑,也好在是她。流觞不禁想到了就在附近隐匿的人,若是来的真是风飘絮,恐怕在如此场景里也会迷失了心神。毕竟真的一模一样,就连那额角延伸的桃花妆都是当年的柔媚。
时光和分离将淡水的一样流长的情酿成了浓郁的酒,在意外和死亡阴影的笼罩下点燃,烧在风飘絮的心头,浸泡着她的骨血,因为从来千杯不醉,所以这口情浓她忍着,不流露一丝一毫的怯懦与颓败。
风飘絮可以为南宫碧落坚韧成钢,也可以因为她而溃败。
流觞平复着心情,再度庆幸是她来了。
“你来了。”南宫碧落迈着步子迎过来,连嘴角的弧度都是曾经的熟悉。
“姐。”流觞应了一声,却不会被表象所迷惑。
“怎么不多披一层衣裳?山高林间寒气重。”南宫碧落如此关心着。
“合适。姐,你约我见面,是想要什么?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流觞开门见山。
“没有外人。”南宫碧落笑着呢喃了一声,然后将流觞往身边拉了拉,看向她走来的反向,气沉丹田道:“出来吧,要真是让流觞一个人来,就不是你了。”
风送飞鸟衔走了云,几片枫叶落下,风飘絮也飞落在她们眼前不远处,还是一身黑衣干练的装束,一头高束的马尾青丝,太过美丽的脸庞在此情此景下,不禁想让人给她着一身与枫同色的衣裳,为她画一幅可以珍藏永久的画。
“我是外人?”风飘絮本不欲开口,只是当她站在面前的时候,风飘絮的确恍惚了。
“对于我来,是。”南宫碧落平静地回答后,又立马道:“我只想见流觞,你还是跟来了,不过意料之中。现在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一会儿?”
“谈什么?”
“既然不想你听何必问?无论是治疗还是其他,我想单独和流觞交流。如果你不放心,我把佩剑留在这里,你也可以封我内力。”南宫碧落将凝霜剑掷给了风飘絮。
风飘絮接住了剑,见她神情坦荡,绷着脸走近,那张脸就越发清晰,连脂粉味道都是闺房内所熟悉的。她抬起想要封锁穴道的手停住,南宫碧落却在此时上前了一步,靠得那么的近。
风飘絮克制住往后缩的冲动,身体却紧张了起来,陌生感和熟悉感混杂着朝她冲击着,她怀疑,但是她何尝不想眼前的人是真的。
“你在犹豫什么?快点,别耽搁。”南宫碧落对她低语。
“你真的失忆了?”风飘絮又忍不住询问一遍。“你杀吴倩儿是什么意思?”
“我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你既然不信,就让流觞诊治一下。至于吴倩儿,简单,她得罪我了,你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公道。”风飘絮摇头,此刻也冷静了下来,随即手法快如残影,接连在南宫碧落身上点了三处大穴。
南宫碧落还被指力所震倒退了两步,连惊讶都来不及风飘絮已经封了她的内力,风飘絮也已经一手垂下,一手握剑于身后,像极了南宫碧落的姿态。
“以你现在功力,我的指力你解不开,强行冲穴只会受内伤,好了,你可以和流觞交谈了。”
南宫碧落捂着有些轻微疼痛的胸口,冷笑道:“原来真的下得了手,好一个风飘絮,或许这才是你。”
风飘絮不为所动,握剑的手却不禁握紧,流觞有些不忍道:“姐,你何必这样对风老板呢?因为你,她才不能走错一步,你却连解释一个吴倩儿的死都那么含糊,你……”
“流觞,别了,你们交谈吧。”风飘絮断了流觞,朝远一点的地方走了些。
南宫碧落也拉着流觞往深一点的地方走,本来风飘絮回头见到时也该出言阻止,但手里的凝霜剑和刚才南宫碧落的神情的确也让她难受,又见虽然树林遮掩下见不到也听不到她们之间的对话,但隐约还是能看到衣角,她也就没有阻止,而是警戒着四周。
“好了姐,她已经听不到了。”流觞也没有继续随着南宫碧落往深处走,见差不多也就停下道:“你这么针对她,看起来真像刻意的。”
“我没心情去刻意针对她,可就如今我了解的情况来看,我也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她。骂,你们责怪我无情。偏心,又留人话柄,甚至会让风飘絮误会,何必呢?”
流觞无从反驳,却也道:“那至少吴倩儿的死,你应该有个解释吧。”
“她是未鬼内奸,也是楼燕飞手下,楼燕飞成了王瑾的心腹,要我这个已经记不得从前事的南宫碧落当他们的踏脚石,因为以前的我和风飘絮那些事,你和水儿又站在她们那边,我就是偏袒你们,别人看起来都理所当然。我一直不想与未鬼有过多的接触就是想避免这种情况。没想到……”
“姐,你真是假装失忆。”
“不,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所以你要问我以前的事,我没有印象,我的行为也不可能完全与你们记忆中的人一样,但——”南宫碧落停顿了下来。
“姐,你想什么?”
“但我心中还是分得清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王瑾,想用恩惠收买我,甚至以嫁给秦大人,飞上枝头变凤凰来诱惑我,可他错了,女儿家何需附庸,何又要以麻雀自比?鸿鹄之志,我也可有。我要帮致远除掉王瑾,除掉越王,所以流觞把腐心丸的解药给我,这就是我今天的目的。”
流觞本还有些激动,一听到腐心丸她就冷静下来,“姐你要腐心丸的解药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取得王瑾的信任,以王瑾现在的势力,只有从内部取得他信任后,搜证瓦解歼灭,而越王,秦大人也答应我会除掉他。”
“可是姐,先不秦致远能不能做到,就凭他身边时刻守着个玄刚他就不可信,你知道玄刚是杀害夫人的凶手吗?还有赵奕赵捕头的突然潜逃和被通缉你就不起疑吗?你难道没有想过秦致远会利用你来逼迫王瑾就范,以达到越王的目的吗?还有一旦王瑾得到腐心丸的解药,风老板的处境就会雪上加霜,非但正道对她存疑,连黑道的杀手刺客也会因为求取解药而迫害于她。”
“那也只能怪她不听我的劝告,非要淌这浑水了。流觞,我不是以前的南宫碧落了,不会将每一步都考虑得那么心,只求少一些牺牲。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必然是要有所牺牲才足以达成的,当选择摆在你的面前,权衡之下只有取舍,她是舍去的,就连水儿——也是。”
“姐,你、就不怕我们心寒吗?”
“要是怕的话,今天就不会约见你们。闲话少,把腐心丸的解药给我。”南宫碧落伸出手朝着流觞靠近了些。
流觞却往后一退,“解药不能给王瑾,楼燕飞既然已经成为了王瑾心腹,你把解药给他去讨好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配合风老板将他们的阴谋查清,以腐心丸解药号召更多的人去对付越王和王瑾。”
“可是流觞,若要你在我和风飘絮之间选择一个呢?你会选谁?你过的吧,会一如既往站在我这边,现在眼前的情况就是我不交出腐心丸解药,秦致远甚至都察院衙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命都可能保不住了。”
流觞有一瞬无言,“姐……你的意思是王瑾威胁你?你不给他解药,他就要杀你和秦大人他们?”
南宫碧落吐出一口浊气,“我死何足惜?毕竟连你们我都可以舍去了。流觞相信我,把解药给我吧,你想想王瑾与越王勾结难道不好吗?这样我们不是就找到机会将他们一举歼灭,让一直不敢动作的皇上意识到除掉这两人已经迫在眉睫?风飘絮的话就让她自己去处理困境吧,她既入洪流,她便有周旋的本事。可能我这样显得无情,但失忆也许就是天意,不然怎么做这些决定,流觞,在你心里难道她比我更重要一些吗?”
“姐,这不是重不重要,而是我也不能拿她冒险。何况固然我们是想皇上能一并将王瑾和越王这两大奸臣除去以绝后患,可是一旦他们二人联合,凭借现在一盘散沙的朝廷和江湖如何抗衡得了他们?还是在这个外贼肆意残害百姓入侵,内有奸臣弄权营私的局势下,换天容易,遮挡狂风暴雨难呀,我们的将士,我们的百姓,我们现在稳定的大明朝该怎么办?风老板不是想淌这次浑水,风飘絮是不想真的看到山河破碎的局面。”流觞难得激动,字句铿锵道:“女子该不该有鸿鹄之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风老板忍下对你的情感,忍下伤心难过,保我,保关大侠,步步心破局,身上肩负着一份希望,她求的也是一片安好的碧落青天!这样的她,姐,你告诉我我该拿她来冒险吗?”
南宫碧落也沉默了片刻,却又笑道:“百姓,山河,果然这些高帽一旦扣下,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呀。那流觞,你可知百姓是命,肯担一份公道没有同酷吏同流合污的这些个捕快就不是吗?该救谁,该怎么取舍?你又告诉我!”
“这——”流觞也沉默了。
南宫碧落见状,不耐烦道:“行了,我来也不是和你争论的,给我解药吧,不要耽搁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不耐烦让流觞也回神,“解药我并没有带在身上,姐,要不然你和我去取吧,正好我也替你看看能不能找回记忆,去安抚好王瑾,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
南宫碧落皱眉,心思一转就道:“我的诊治并不重要,反而流觞你在撒谎,解药就在你的身上,你只是不相信我。其实刚才你了那么多,什么风飘絮是希望,只是因为你更信任她一些吧,该心寒的,是我才对。算了,我走了,你和水儿一样好自为之吧。”
流觞一怔,忙叫住立即就走的她,“姐,等等,你怎么会这样的话?”
“解药或许不止一份,但你身上肯定有,刚才我向你讨要解药,你不自禁就朝后退了一步,而且神情紧张,若真的没有解药在身上,你大可安心一些。为什么会紧张呢,你只是怕我会抢吧?我真的不该寒心吗?多无益了,反正早就做好一人的准备。”
南宫碧落的苦笑刺痛了流觞,“别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要怪我多疑,你的行为和判断真的让人无法相信你失忆了,就连你察颜观色的本事都和印象中一样,让我诊治一下,又何妨?”
“或许这就是天性吧,对于那些案宗我总是反反复复看,喜欢得不得了,我也在找寻我以往的痕迹。流觞,我给你诊治,你过来吧,我的后脑勺时常会有痛感。”
“后脑?”流觞一听,就朝她走去,南宫碧落也背转了身,任由流觞按压。“姐,我的按压痛不痛?”
“这里不痛,嗯,刚才你按的地方有些。”她能感觉到流觞的认真,但流觞却看不见她的神情。“流觞,你告诉我,刚才我的判断对不对?药在你身上吧,若真的是,可以救衙门上下的性命呀。”
流觞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身上有……”
她话还没有完,突然听得一阵笑声伴随一人鬼魅而来,“哈哈哈,真有,那就不能给王瑾!”
“玄刚!”
来人一阵风就要杀向流觞,南宫碧落都反应不及,好在一直警戒着的风飘絮在发现异常时就已经偷偷靠近,及时阻止了突然杀来的玄刚。
“是你!”南宫碧落也惊诧不已,显然没料到会遇见玄刚。
“别这么吃惊,我们多情的探花郎凌匆匆忙忙召见我就是为了让我在你附近保护你,其实还挺微妙,若不是失忆了,可能会恨死他吧。”玄刚胳膊上装上了机关手,刚才轻易挡回了凝霜剑,残疾也不惧任何人。
“致远?”南宫碧落有些疑惑,昨夜回家时已经不见了秦致远,只有她卧房的床铺是温热的,她还疑惑却也没有来得及去问,就为今日准备了。
“少废话,血债血偿!”风飘絮见到玄刚就升腾起杀气,新仇旧恨她想将玄刚拆骨剥皮,碎尸万段!
这边玄刚和风飘絮势均力敌,可素来单枪匹马的玄刚却已经学会带着人手来,一声响哨就让一群鬼面人朝着南宫碧落二人杀去。风飘絮想救助,却被玄刚缠住,她有些后悔封了南宫碧落穴道,南宫碧落同样也后悔。
好在她拉住流觞后退的时候,却是楼燕飞带人解了她们的围。楼燕飞让大内高手去缠住玄刚等人和风飘絮,返身笑看南宫碧落。
“没想到你这个假货还真的能拿到解药,可是要交到公公手里,才算。”楼燕飞看向流觞,显然目的在她,“流觞把解药交给我,我就告诉你真的南宫碧落在哪里。”
“别听他的,他是想杀你!你给他他最后也只会南宫碧落已经死了!”
楼燕飞脸色一变,“今天公公这个螳螂捕蝉太妙了,没想到把玄刚也给等出来,他和风飘絮最好两败俱伤,而你也可以去死了!”
话音一落,楼燕飞就亮出降魔杵要杀她们,却听得一声破空响,一支飞箭让楼燕飞没有得逞,他一看却见一个灰衣人已经取得了厂卫手里的弓箭,并在阻止了他后,杀向厂卫和鬼面人,也杀向他。楼燕飞只好迎战灰衣人,南宫碧落却在此时带着流觞逃跑。
这一次的场景与上次何其相似,而且连时间都未隔多久,跑到气短,南宫碧落道:“流觞,立即把解药给我,然后躲起来。我有办法引开他们,安全离开。”
“你早有准备?”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选这个地方。王瑾,果然是个人!快点吧,时间紧迫。”南宫碧落伸出了手。
流觞将一个锦盒放在她的手心,当她笑着开锦盒时,流觞却突然将药丸给一口吞了下去。
“流觞你!”
“别慌,我有药方,可以给你交差,但是配制的顺序不能落入王瑾手里。”
南宫碧落眯了眼,但也道:“那快把药方给我。”
“好,在此之前,让我再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你脸上的伤。”
“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南宫碧落本来想上前,却见到流觞亮出了银针,她现在毫无内力,只能往后退。“药王门人,不会武功,但也懂得一些穴控制的法门,你不会真的要对我动粗吧?”
“只要你配合,我不会。”流觞虽是这样着,手却已然起势将针扎了过去,却不想南宫碧落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捂住了胸口。“你怎么了!”
“毒,我本就中了吴倩儿的毒,还被风飘絮封了经脉,现在只觉得万虫噬心,天池、曲泽和阳关就好像要裂开了一样,我好难受呀!”
流觞见她脸色苍白,而太阳穴也往外突,好像走火入魔,内力乱窜破体的迹象,情况紧急,她只好将针先施在南宫碧落的几处,却不想真一施,一股巨力就将她冲撞开来,一个不慎她的头就撞到了树昏迷了过去。
而本有些走火入魔的南宫碧落却在地上一拍就旋身而起,并慢慢走向流觞。她检查了一下流觞,发现还有气,就将她扶起靠在树上,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专注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响和异香,直到一个阴影从她背后落下,她回头却愕然,只见一条红白相间的庞然大物停在她身后,那高高直起的长身和吞吐的信子分明是一条见所未见的巨蟒!
“这是!”南宫碧落惊诧,而且浑身冰凉,巨蟒的血盆大口却已经朝她咬来,没有腥臭味,死亡却涌上了心头,她本能举起双臂抱头,并向后靠坐。
但巨蟒在快要咬到她的时候却突然停了,它的信子扫过了南宫碧落的手,下一刻巨大的身躯就卷住南宫碧落离去。
当一身血腥的风飘絮找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滩血迹,和巨大的拖痕,连流觞都不见,玄刚、楼燕飞、灰衣人都已经在一阵霹雳弹的爆炸里分散,她都不知道血迹是流觞还是南宫碧落的,只能焦急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