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字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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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村有人过世了。

    死的人叫徐大华,今年六十八岁,还有十天就满六十九,按农村做寿的习俗,男做虚女做实,男人满六十九就得做七十大寿。能做七十大寿,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后辈都要提前准备,得办得热热闹闹。

    偏偏还有十天这人就死了,红喜事变白喜事,算了卦象居然是寿终正寝。

    徐家后辈就不理解了:好好的人,没病没灾的,突然人没了,还是吓没的,怎么就寿终正寝了?

    只好再派人去问黄大仙,黄大仙就了一句:把他帽子找回来。关了门,把问卦的人送了出来。

    去的人心里尽管狐疑着,回家还是把这事跟徐老太太了。

    老太太一听:“不可能啊,老头今天根本就没戴帽子出去,草帽还挂墙上呢。到哪儿去找个帽子回来啊。”

    着又哭了,这人没得太奇怪了。

    这时徐家儿媳妇过来了,压着嗓子附在她老公耳边:“你家丫头刚才跟我了,早上碰到爸出门,把我那顶大花帽给爸拿去了。”

    孙女才5岁,被大人这阵仗给吓到了,站在房中间,哭哭啼啼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那天一大早,徐大华觉得天还挺凉快,嫌戴帽子闷得慌,拿了根汗巾就出门了,农村干活都要趁早。

    刚出门就碰到孙女一个人在门口的晒谷场上玩,戴个大花帽。帽子一看就是她妈妈的。

    徐大华逗她玩了会,正要走,孙女抱着他腿不肯撒手:“爷爷,爷爷,你怎么没戴帽子呀?”

    老头还逗孩子玩呢,边叹气边装作抹眼泪:“爷爷可怜啊,爷爷连帽子都没得戴啊。”

    孩子一听,急了,连忙把自己帽子给爷爷。

    这是一女式宽檐帽,上面还有一朵大花,徐大华乐了:“这帽子爷爷戴不得。”

    孩子不依不饶非要把帽子塞给他,到最后还哭了。

    徐大华一看孙女哭得可伤心了,又觉得不能浪费孩子这份孝心,就把帽子往咯吱窝一夹走了。

    那天中午他人是一路跑回来的,回到家已经连话都不会了,面色发青,手指着天,没一会人睁着眼倒地而死。

    告解话了个遍,棺木里的徐大华眼睛就是不闭,法师是有心愿未了。

    孙女这话一完,大家才知道帽子到底是什么缘故了。徐家只好安排人找帽子去了,去的是老大徐国雄,怕辈不稳重,又闹出什么事。

    帽子在林家村找到的。徐国雄看到这个帽子时,村里几个孩正在抢着玩。

    他拉着一个孩问:“娃儿,帽子是哪来的啊?”

    孩子一瞪眼:“我自己的。”

    另一个孩嘻嘻笑做着鬼脸:“林海不要脸,林海不要脸,帽子明明是龙井边拿的。”

    徐国雄心里一惊,算继续问,这孩子撒腿就要跑,他追了上去,还好被孩子他爸逮了正着。

    林海见跑不掉,只好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这林海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帽子确实是在龙井铁柱子上来的。

    龙井边有一根合抱粗的柱子,半人高,黝黑发亮,柱子上还缠着一根铁链,另一端扔在了井里,据这铁链是锁龙链,井里锁着一条恶龙,所以龙井因此得名。当然这只是一个具有神话色彩的远古传

    这天中午,吃完饭的林海又满村跑。

    那会他看到一个老头蹲在井边用手捧水喝,当时铁桩子上还挂着这顶帽子呢。

    突然天就黑了下来,孩子眼尖,一眼看到流出来的泉水都是浑浊泛黄的。

    正奇怪呢,那老头突然撒腿就跑,跑得很快,像有鬼追他一样。

    林海正要老头你帽子没拿呢,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出口,老头已经跑远了。

    他心想:这帽子你不要就算了,是你自己不拿的,反正不是我偷的。

    林海是觉得泉水不太对劲,但农村是这样的,逢上变天下雨,井水就会泛黄,而且这帽子很好看,他想拿回去给妈妈戴。于是他壮着胆子走了,隐隐听到涵洞里有什么东西在吼叫,井水翻涌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上来,连带着铁链也在猛烈抖动。

    林海吓了一大跳,拿了帽子赶紧跑了,一会儿天又重新亮了起来,再一看泉水也清了,他揉了揉眼睛,觉得刚才是场幻觉。

    林海完把帽子往徐国雄面前一递:“给你吧。”

    徐国雄接着帽子,恭恭敬敬对林海鞠了个躬,了声谢谢就走了。

    孩子莫名其妙,挠了挠脑袋,又跑出了家门,四处野去了。

    三天后下葬,棺木里的徐大华闭着眼睛,落葬也安安稳稳,没出半点岔子。

    时间一晃,谢清桐都半岁了。这半年来,这孩子能吃会睡,长得白白胖胖,一醒就笑眯眯的看着你,谢仁怀一家人的心也放了下来。

    秋去冬来,这一年一眨眼就要过完了。完扬尘,炸完油豆腐,杀完年猪,年就真的要开始了。

    今年十二月大月,团圆夜在年三十。

    大年二十九这天,全家都要洗澡,去污除垢,迎接新的一年,这是风俗。

    谢清桐刚好七个月零一天,李金花喂她吃饱了,放床上睡着。过年事太多了,李金花算等晚一点给孩子洗个澡,正好放被窝里睡觉。

    全家正吃着饭呢,谢清桐突然大哭起来,像被人了一样。

    谢仁怀第一个跑了过去,抱起她,左右上下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但孩子就是哭个不停,声音如炸雷,脸涨得通红,气都快喘不过匀了。李金花接过孩子,掀开衣服,把奶喂到孩子嘴边,孩子只顾哭着,怎么都不肯吃。全家轮了个遍,没一个人能哄好她。

    这一晚上,就没有消停过,清桐总是睡了哭醒,哭着哭着睡了,一会又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谢德贵带了礼,和谢仁怀一起去了五里开外的黄大仙那。

    黄大仙还是那句话:六岁后再来找我。

    这事在谢家算是翻篇了,可谢清桐这篇是翻不过去了,李金花和婆婆张桂香只好全职轮班照顾她了。

    一天傍晚,张桂香做饭去了,李金花跟一岁半的清桐在外面收衣服。

    李金花喊着:“桐桐,过来妈妈这儿,帮忙把衣架拿着,好吗?”

    没听见动静,金花还以为孩子躲在被单后面捉迷藏呢,她蹑手蹑脚走到被单前,嗖了一把扯下被单。

    李金花笑眯眯的脸色僵住了:哪里还有清桐的人影。

    她风一样地跑进了屋:“妈,妈,你刚才看到桐桐了没?”

    张桂香也慌了:“桐桐没进来啊。”

    两人屋前屋后找了个遍,床底下衣柜里,没看见清桐人影,两人出门分头找。

    这个时间在家的,都在屋里忙着做饭,管孩子;不在家的,都还在地里干活。这婆媳二人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两人一路喊一路找。

    李金花年轻眼睛尖,一眼看到西面地埂上的身影,连忙狂奔了过去,一把抱住孩子,连声问:“桐桐,你怎么到这里了?”

    一岁半的桐桐笑嘻嘻看着李金花旁边:“百百……”

    “百百”是农村的叫法,叫比自己爸爸年长的同辈人,跟“伯伯”一样。

    李金花一惊,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晚上,清桐高烧呕吐。

    张桂香端了碗饭,饭上插了三只筷子送到村口的十字路口,烧了一把纸钱,嘴里念念有词。

    后半夜清桐才好了起来,第二天又活蹦乱跳。

    一年又过去了,这期间的事情花样百出就不提了。

    清桐两岁那年出了个大事。

    那天李金花和婆婆看她睡着了,就想着屋里还有玉米棒子没剥完,趁她睡了,赶紧剥点。两个女人不放心,隔三差五地进屋里去看一下,孩子睡着好的呢。

    剥完后都还进屋看了一眼,孩子睡得安稳着。剥了玉米的手碰到孩子容易让她身上发痒,婆媳俩去门口洗个手,好抱清桐起来嘘嘘。

    一进屋,蚊帐掀开了,孩子不见了,鞋子也不见了,两岁大点的孩子还不太会穿鞋,一点动静都没弄出来也不太可能,而且前后隔了就几分钟的事。

    两人差点都能急疯了。

    水龙头在屋子的右上角那,正门和偏门的出口在这个位置看得清清楚楚,偏偏这两人就是没看见。两人又满村子找,沿路问了地里干活的,根本就没人看见孩子。

    那孩子会去哪儿?张桂香回家去找,李金花去喊地里干活的男人。

    这个时候快中午了,干活的都回了,村民一听这事,立即安排人分头去找。

    一拨人沿着村里唯一一条公路去找。

    另外三拨人去山上找,困龙山是没人去的,那山不孩,大人都上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