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楚大公子
这老头就是梁大河。
他去见“无恨庄”庄主前,在前厅等了很久。就是我们日常的:等人两时,谈话一分钟。
因为庄主那会正忙着呢。
“哥,哥……”一个身影一路狂跑着,冲了进来。
“公子,您可慢点啊。仔细着,别磕了,碰了。”后面跟着一袭鹅黄裙袄的女子,碎步跑着追了上来。
只见这哥儿估摸着总角年纪,生得那叫一个雪雕玉琢,眼大珠黑,鼻直口,端端像个丫头,只是这唇色有些白过了点,没得几分颜色。头两侧束发成两结,向上分开,形状如羊角。上身里着一件月白色交领长衫,外罩一件二金色锦缎比肩褂,对襟式镶金滚边。
下身月白色灯笼裤,脚蹬一双红底锦缎鞋。
颈项有一项圈,嵌有珠玉,镌有字,另佩一长命锁、平安符。
一路从西厢房追到了主屋。
鹅黄女子一迈过院子的石门槛,脚步立刻轻了起来,紧紧抿住了嘴唇,生怕嘴唇管不住自个,让声音从里面偷跑了出来,只是那两只眼睛骨碌碌一刻没停,到处偷看。
才到院子中庭,就听主屋传来一阵的男声:“逍遥,不可调皮。”
声音似那古琴轻奏,低沉、浑厚、力量隔墙可闻。这话字面上听是严厉,话人语气里全是温和。
有话: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这叫逍遥的幼童必定谙熟于此,只听屋里又传来一声:“哥哥,哥哥,我会跑了。”
这幼童声音可跟刚刚男子话大不一样,这声音清脆,犹如银铃被风扫过。好听是好听,倒显得有点宗气不足,短促而轻微。
“好好好,仔细着屋里的桌椅板凳。”
“哥哥,哥哥,你让杓姐姐回去,我今儿要在你屋里睡。”逍遥撒着娇。
屋里好一会没动静。
只听这逍遥拉长了嗓子,声音还带着哭腔:“哥…哥…”
这逍遥声音将落未落时,屋里男子道:“那哥哥今日不做事,尽陪你玩耍,可好?”
“这再好不过了。”逍遥拍着手掌,清脆的笑声传来。
“杓,你回去吧。戌时过来即可。”
“是,公子。”杓柔声应着,恭恭敬敬。
杓正是此刻站在院子中庭,着鹅黄襦裙女子。
杓微低着头,倒退着出了院子的那道石门槛,悄悄吐了一口气。
“杓子,你做亏心事了?”话之人生得肩宽腰圆,面阔口方,浓眉大眼,也是一标致人物。
看着装扮是院中护卫。
这突然来的声音吓得杓姑娘一拍胸口,扶住了院墙,好一会才缓过来。
只见这杓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柳信,你不知人吓人会吓死人?你才做了亏心事,走步一点声都不出。你全家做了亏心事。”
这柳信素知杓脾气泼辣火爆,典型刀子嘴豆腐心的一人,丝毫不见恼,反倒摸了摸头皮,嘿嘿一笑。
杓也知道这柳信是个少言寡语之人,这会来正屋,必定是找大公子,倒也不再取笑为难,速速腾了站在门口的位置。
谁料,这老实憨厚的柳信站在自个刚刚腾开那地儿,轻巧推开半边门的一条缝,侧着脑袋偷瞄了进去。
杓用脚踢了踢他腿,硬得跟石头一样:“瞧什么新鲜呢?”
柳信还是嘿嘿一笑,把地让给了杓。
杓这一瞧不紧,眉毛笑得乱飞。
公子走路很有些不稳,就像刚学步的幼童,大公子已经化成一条巨蟒,被公子追得满院子窜,惊得树上的鸟儿扑棱地飞走了,再也不肯下来。
“逍遥,来,跟哥哥这般玩。”大蛇开了口,跟古琴般好听。
“哥哥,我玩半个时辰,可好?”这叫逍遥的孩童这会子站在太阳底下,身影有些模糊了。
“逍遥乖,等哥哥明儿替你过了气,你再幻化可好?今个儿你不能硬撑了。哥哥带你玩个新鲜的。”大蛇耐着性子劝着
“好。”这逍遥嘴里答应着,随即变成一条蛇。
足足比大蛇了五倍。
楚庄主让逍遥先团成一团,用嘴咬着自己尾巴,然后楚庄主张开嘴叼住逍遥,往自己尾巴上一放,继而将尾巴一部分搭在树上,蛇尾在树干上绕了一圈,尾尖勾着逍遥以防他掉了下去。
楚庄主蛇身竖起,穿过院里几个树叉,到了末端,把头颈部分低了下来,趴在地上,树叉之间的部分弓了起来或者凹了下去,错落有致。
楚庄主松掉尾尖,用尾尖轻轻推了逍遥一把,团成一团的逍遥像个球一般,滴溜溜的拐着弯顺着他哥哥的背滑了过来。
快到蛇头时,楚庄主轻轻仰起头,扭过脖子,张口接住了逍遥,吐了出来,把他放在了地上。
逍遥玩得兴起,又如此往返耍了几次,累得躺在地上,乐得直滚。
大蛇嗖的一下幻化成人形,身影高大挺拔,着一身银色云海纹直裾,黑色红边披风。
捞起躺在地上乐得滚的逍遥,人的影子弱得快要看不见了。
楚庄主让他幻化成蛇的模样盘在自己胸口。
杓又踢了柳信一脚,声嘀咕:“你等着公子来请?”
柳信摸着头嘿嘿嘿笑,正想开口,院里传来了一声:“可是柳信来了?”
柳信咣一声推开门:“是,是,公子。”
院里人不再话,转身进了屋。
柳信连忙跟上。
“公子,这是梁大河梁长老送来的,他在前厅侯着。”柳信递上一个檀木盒,开盒盖。
一枝上好的灵芝,外加一块上等的好玉。
男人没有回应,抬手一挥,灵芝已被炖好,喂了逍遥喝下。
半刻,逍遥又幻化成人形。
玉扔给了柳信,示意他自己拿了随意处理。
男人了一句:“去吧。”
半个时辰后,柳信又折了回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穿大红长袍的老头,獐头鼠目,勾着腰,眼珠子到处乱看。
“瑾瑜贤侄最近可好啊?”刚进院子,这老头就大声嚷嚷了起来,声音尖锐又细,就跟指甲刮过黑板一样,让人心里无端烦躁发毛。
“梁长老近来可好啊?”屋内的男子朗声应了一句,并未见人影出来。
“劳楚谷主挂心,老朽还好,还好。”这梁大河也不见计较,索性改了称呼,看来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
一进屋,楚瑾瑜着哈哈,整理了一下衣服,客气地将梁大河迎了上座:“梁长老,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梁大河谄媚陪着笑,拱了拱手,也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楚庄主客气了。”
柳信锁着眉头,很快沏了茶来。
然后影子般的站到了门外,不动声色。
梁大河一个劲夸着茶好,不提正事。
楚瑾瑜端坐在主位上,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窥不见一星半点的其他。
过了好大一会,梁大河像才见着逍遥一般:“哎呀,有日子没见,公子越发俊俏了啊,气色也越发好了。”
楚瑾瑜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正欲回话。
就见方才撑着脑袋瞌睡的楚逍遥睁开了眼睛,眉毛扬了扬,站了起来,轻轻一纵,人坐在了桌上,晃荡着两条腿:“多谢老先生记挂。这正是因我吃多了千年蛇胆百年蛇心诸如此类的,我才恢复得如此好。”
完,逍遥噔的跳了下来,站在梁大河跟前,回头冲他哥哥一笑:“哥哥,看样子,这老先生有个一千五百多年了,应该比那些什么千年八百年的强很多吧?”
若不听他这番话,单单看他笑得那般春暖花开,旁人心里恐怕要跟喝了蜜似的吧。
梁大河不由得往后一瘫,心里嘀咕:“这两都是不好对付的主。早就听这楚庄主不受人拿捏,性情乖张,行事险为先,当年那一战已经是名动天下,这几年不见他动静,想来自己是忘记了老虎盹他也是老虎。没想到大的不好对付,的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今儿不会走不出去了吧!”
楚瑾瑜嗤了一声笑了:“逍遥,你又调皮了,不可吓唬人。梁长老,幼弟顽劣,您多担待。”
梁大河皮这人长得也是一言难尽:绿豆眼,塌鼻子,爆黄牙,山羊胡,瘦削的马脸,这一笑,脸更恐怖了。但据闻梁大河自认为这是美男子标准,审美很有问题啊。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干笑着:“无妨,无妨。逍遥公子聪慧无双,以后必定出类拔萃,池中飞龙。”
楚瑾瑜见个老滑头还是左顾右盼:“梁长老,幼弟身体不适,您看……”
梁大河慌了,今天事情可还没办,赶紧站了起来:“楚谷主,今天老朽来就是有一事相求。”
楚瑾瑜复又坐下,稳如老松入定。
梁大河去枝抹叶的把事了一遍,还不见楚瑾瑜回应,心里难免恼火。
正准备开口询问,楚瑾瑜幽幽开了口:“所得好处,五五分成。”
梁大河气得骂娘,脸上还笑呵呵:“贤侄……”
楚瑾瑜抬眼看见他一眼,摸了摸右手食指:“我不需你一人。你这事不可让成事之外的第三人知晓。如觉条件不妥,您……”
楚瑾瑜抬了抬手,柳信跨了进来。
梁大河抹了抹汗:“请谷主等我明日再来。我必定带来好消息。”
起身拱手告辞。
楚瑾瑜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