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敏慧
一战成名的花朝, 那一句“无论南北,皆为圣恩”也不知被谁传出去了, 过了几日竟是有太监来传了褒奖的口谕。大概就是花家教女有方, 温宜县主不输儿郎, 若为男子, 则为舞象之年,特赐字敏慧。
庄敬为敏, 心聪为慧。
花朝明明为女子,却得了字.一时间,有担忧的, 有看热闹的,也有想浑水摸鱼的。
而正主花朝此时却并不太高兴, 那天顾恒安的话一直盘亘在她心底, 花朝猜不到这个“上位”到底是今上?东宫?或是其他哪位王爷。一个人站的越高,越瞩目,越容易成为靶子。
那些着道贺名义上门的人, 能婉拒的都被兴王府出面婉拒了, 可魏家却在此时传来魏老夫人又病了的消息。花朝不用猜都知道,魏老夫人肯定没病, 这理由真是用的不嫌烦。
花朝到的时候, 在路上巧遇了魏三姑娘。魏玉琼是也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花朝笑笑,没什么。魏家的请安时间她还是知道的,这会儿子才去, 那可是迟的多多了。要么是魏玉琼请完安知道她要来又故意折回来,要么是魏玉琼就没请安。
不过魏玉琼倒的确如乔女官的,安静,花朝不话,她就不言语。倒真像是路上遇见,只是同行而已。待要进院子了,才听她状似无意的了一句。
“今天许是个好日子,县主来了,听平王妃也要来。”
花朝先跨出半步了,闻言,步子微顿,侧首看了看魏玉琼,旋即笑着点头道:“不是外祖母身体不适嘛,想来姨母也是得了消息的。”
魏玉琼回望花朝,也笑了,嗯了一声,没再别的。
这几日天气很好,魏老夫人屋里却还烧的暖烘烘,穿的也厚厚实实的,斜歪在榻上,倒真像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孙佳人拿着石捶给魏老夫人捶腿,孙可人正在给按揉太阳穴,魏四姑娘倒是空着手坐在一边,几位夫人不在,王氏也不在。
“给外祖母请安。”
“拜见祖母。”
花朝、魏三姑娘纷纷行礼,魏老夫人才好似艰难的半眯着眼看了下,缓缓的挥挥手,哎呦了一声,方道:“朝儿来了,坐吧。”
“听闻外祖母身体不适,朝儿特来探望”。
魏老夫人对魏玉兰那是一个眼风都没有,魏玉兰竟然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端坐在一边。这养气的功夫,连花朝都暗暗佩服。
“朝儿能来真是多谢了。外祖母现在都几乎见不到你了,还要提前递帖子。”
早料到了魏老夫人会不满,花朝却只当听不懂,笑着道:“外祖母这么可是折煞我了,您昨天派人病了,朝儿今日不就来了嘛,之前真是不凑巧啊。”
魏老夫人看着漂亮的灼人眼的花朝,也不知她刚入京的时候,是不是一直赶路还带了风/尘,还是在兴王府将养得宜,竟是比第一次见到时还明艳几分。想着是他们魏家主动把这位接来,却看着她扶摇直上似的,而他们魏家呢,原本想的没眉目,还像是走了霉运似的哪儿哪儿都不顺。真是越想越生气,果然那个克她的女儿生的,也是克她。
“呵,那我这真是病的是时候啊。对了,还没恭喜朝儿,得了圣恩。哎,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朝儿了,是该称县主呢还是敏慧?”
“祖母,您还不知道吧,外头好像有人称呼表姐为敏慧公子呢,还有花家三少爷什么的。您,这真是……我听了都替表姐觉得难为情啊。”
许久没见的魏玉珠,还是一如既往啊,花朝觉得上次的事情还是没让她得够教训。至于魏玉珠的什么“公子”“少爷”的,花朝从来没听过,且不哪里传出来的,还替她难为情,四姑娘这脸面可真大。
瞧着魏老夫人压根儿没有制止的意思,听到了还当没听到的不吭声。花朝心底冷笑了下,开口道:“外祖母,四表妹身边的人您要好好管管了,这都是哪里传来的话,竟然什么都往闺阁姑娘跟前儿道的吗?”
罢又盯着魏玉珠道:“四表妹莫怪我的严厉,流言止于智者,四表妹听到的时候就该狠狠教训了那传话的人,外祖母如今病着,怎么还能拿这些话来让外祖母烦神呢,再,这些话即便外头真传了,表妹是魏家精心教养的女儿,魏家也是世家啊,表妹还不知道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讲吗?表妹身边的妈妈和丫鬟可都有些失职啊。”
花朝话的时候很不经意似的瞥了眼魏玉珠身后的龚妈妈,见她微微拢了下眉,就知道她的这番话龚妈妈是听进去了,想必没多久四老爷也会知道的。
魏玉珠身边,龚妈妈一项看的严,也尽职尽责,便是魏玉珠身边的大丫鬟都怕龚妈妈的,按理是不该让这些话传到魏玉珠耳朵里的,那又是谁传了这些奇怪的话。
又想起前几日木头来回,是之前盯着的魏家那个大难不死的丫头似乎跟个老妈妈碰了面,听形容,花朝总觉得像是龚妈妈。
一时走神,花朝倒是没留意魏玉珠了什么,只听身旁的魏玉琼话着。
“四妹妹不必急,丫鬟们不得当好好的教就是,实在不行换了好的来。咱们姐妹的,即便表姐话严厉了,也是为咱们好啊,祖母病着,你不该总什么都要祖母做主,四妹妹是不是?”
听这话也大概猜到刚才魏玉珠肯定在跟魏老夫人哭诉。而魏玉琼这是帮她话的节奏啊。
“跟你什么关系?要你来做好人。你不就是庶……”
“珍儿。”
魏玉珠听魏玉琼也教训她,立刻就要跳起来了,刚才还当听不见的魏老夫人,这会儿却及时的将魏玉珠没完的话给喝止了。不然,若是魏玉珠出什么“庶出”之类的话,估计又多了条不敬的罪。魏三老爷是庶出,可魏三老爷算是魏玉珠的伯父,魏三老爷显然是不敬长辈。而魏玉琼是嫡啊,庶嫡也是嫡,若的是魏玉琼,那依然是不敬长姊。
魏老夫人一副头疼的模样,到底还算是疼爱的孙女,没出教训的话。只是尽力温和的:“我这边没那么多事儿,你们也都不必拥在我这边,都回去歇着吧。朝儿难得过来一趟,再陪我话。”
“外祖母,让佳人、可人留着侍奉您吧。”
一直不见吭声的孙六姑娘忽然话了,扭头看着花朝的眼神,透着哀怨。
花朝一个激灵,她什么时候又惹着这位了?
孙可人自然没能留下,魏老夫人特意称病把花朝喊回魏家,自然是有“要事”的,如何能让其他人来碍事。倒是最后走的魏玉琼当着魏老夫人的面儿邀请花朝一会儿到三房坐坐,倒是勾的花朝很想尽快见见三夫人刘氏了。
花朝以为魏老夫人是和魏氏合计什么,把她诓来的,却没想到诸位姑娘出门,二夫人吴氏就进来了。
“朝儿来了,回来看你外祖母呢?”
“二舅母安。听闻外祖母病了,自然要过来的。”
吴氏上前一把牵住花朝的手,上下量了一翻,笑道:“哎呦,朝儿真是越来越水灵了。你这孩子也是,自家不住,住到别人家去做什么。你外祖母总念着你,这都病了。”
花朝扶着吴氏坐下,顺势从她手中抽开来,坐回对面,这才慢悠悠的答到。
“看二舅母的,兴王府怎么算别人家啊,回头让我外曾祖父听到了,可要骂人的。对了,外祖母是什么病啊?本来我还挺担心的,如今看二舅母的神情,我猜外祖母当也不是大病,我这心里就放心多了。”
魏老夫人若真是病了,几位夫人哪有不来侍疾的道理。而且吴氏面上可一丝担忧都没有。
吴氏面上先是一闪而过的尴尬,旋即却又道:“你外祖母真就是想你,却不好意思,也怕那边拦着不放人。老兴王的脾气啊,呵呵,咱们关起门来,再亲也亲不过咱们嘛,你可不能去传话啊,二舅母我是心疼你,传出去还当我挑拨呢。”
这是一定要把帽子扣在她头上的意思喽。花朝继续笑道:“是吗?那朝儿是罪过了。哎,外祖母也是,若真想朝儿了,派个人来一声就是了。就是外祖母不好意思,几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表姊妹们也都在呢,怎么就能让外祖母因为这点事就病了呢。哪怕是冒着忤逆外祖母,也要告诉朝儿啊。”
魏家一大家子人在,伺候不好一个老太太,反而怪到花朝身上,脸呢?
见吴氏总不到点子上,魏老夫人只得亲自开口。
“咳,我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年纪大了,想的多,哎,操心惯了。不像你们姑娘,无忧无虑的,只想着自己高兴了,可想不到家里如何。”
要不是不想撕破脸,花朝真是坐不下去的。有些不耐烦魏老夫人这样绕圈子,花朝索性道:“外祖母这话从何起?有什么让外祖母操心的吗?是魏家出了什么事吗?不知朝儿能帮上什么忙?”
魏老夫人和吴氏显然都没想到花朝问的这么直接,可花朝面上似讥似讽的笑着实看的恼人。然而再想到今日之目的,吴氏眼巴巴的望着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吐出来,想了想道:“朝儿既然这么问,可见还是关心的,外祖母也就不瞒着你了,家里这个年啊过的其实也不太平。魏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你几个舅舅都是老实人,不会钻营,仕途上都是寻常。往下呢,赟哥儿和贺哥儿都还,也就你贤表哥,有希望把咱们魏家带一带了。”
花朝听魏老夫人诉苦,心里却一阵反胃,若是魏贤能带起魏家,太阳西边出来。笑着呵呵,道:“过两年表哥入了仕途,想必是好的。”
闻言,吴氏先抹起眼泪,哭道:“朝儿啊,你是不知道,你表哥如今正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这……”
魏老夫人瞪了吴氏一眼,“哎,起来我们也是才知道,你表哥是喜武不喜文,这些年都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些人失望才一直逼着他自己学下去。前几日也不知哪里魔怔了,竟然跟书院的老师们请辞,一定去试试武举。你二舅舅知道后,就狠狠的揍了你表哥一顿。可饶是这样,你表哥都没松口,哎,我就想着或许该让他去试试。”
呵呵,读了这么多年书才过了童生,就算世人都觉得武举相对容易,就算魏贤也学过点骑射,可那跟武举要求的能一样吗?花家武将之家,花朝的两位哥哥都是四岁就开始扎马步了。
“那岂不是可惜了。”
魏老夫人摇了摇头,继续哀叹了一声,道:“谁不是呢,可你表哥铁了心,咱们也不能不支持。可魏家都是文臣的路子,这武举如何,真是无从下手啊。而且听只要有人保举,也能先在几个军卫里谋个差事,每年武举也会专门从军卫里挑一些。”
到这儿花朝终于有点明白了,且不魏贤为什么从书院不读了,要考什么武举都是谎话,想在军卫里谋个差事才是真的。
“外祖母想的极是。”
花朝只应和,不发表意见。
“就是想请朝儿跟兴王个招呼,宫中对兴王恩遇非常,想必寻个差事是很容易的。”
前面还兴王府是外人,这会儿就要花朝去为自己儿子牟利。花朝直愣愣的望着吴氏,倒像是问她,当真吗?
“二舅母,您这不是舍近求远嘛,姨母可是平王妃,论跟宫中关系,也是平王府更近啊。”
有个猪队友,魏老夫人真是操碎了心。
“你舅母没清楚,不是让兴王直接给寻差事,这种事哪里好劳烦兴王府,你姨母那里不容易。就是想请兴王给张名帖,咱们家已经给你表哥寻了个门路,只差一张保举人的名帖。”
就算是需要保人,难道不该也是平王更近吗?什么叫魏氏不容易?
“外祖母,您心疼姨母,就不心疼朝儿吗?刚才二舅母兴王府是别人家,我这住在别人家里的,又哪里好意思去要名帖啊?”
魏老夫人手攥得紧紧的,跟个丫头低头了这么多,竟然还被拒绝,脸上生疼的厉害。却还是压住满肚子火,自认冷静的:
“朝儿不如回去问问兴王吧,若是有什么需要魏家办的,魏家也尽量办到。朝儿是有福气的,自从外祖母想你了,接你进京来,可不是节节高嘛。朝儿是好孩子,如今你帮了你表哥,日后你表哥好了,朝儿也有多个依仗不是嘛。”
这么,花朝封了县主,被今上赐字,都是因为魏老夫人要她进京的缘故。哪怕花朝这会儿不知道背后还有人,也要被魏老夫人的“道理”给惊到了。
可这会儿再跟魏老夫人牵扯下去,肯定是扯不清的,花朝笑笑,点头道:“那行吧,回头我跟表婶提一句吧。”
魏老夫人见花朝还是不松口,忽然语重心长的道:
“你这孩子,我是你外祖母,不会害你的。不知道是不是谁同你什么了,自你进京后,就跟咱们不亲。这也难怪,毕竟十多年你都在南延,你母亲也去的早,即便你父亲没续弦,可到底咱们两家联系的也少了。外祖母把你接过来就是想跟你亲近的,最好日后你就嫁在京里,也能多见见。不过嫁人可不能马虎的,原本你姨母还想撮合你跟平王世子呢,可外祖母觉得平王世子吧,空有其表,不一定是良配,这才没跟你提起过,也没让你姨母多事儿。你住在兴王府,自己也当心些。皇亲贵戚的,哪是那么好相处的。外祖母能帮你的也不多,有些事替你拦一拦也还是可以的。”
花朝这下子,笑的开心起来。魏氏不在,若是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魏老夫人为了孙子的前程,出卖了女儿的利益。
“外祖母的极是,我祖母和爹爹也,姑娘嫁人最是要精心,我的亲事他们都要好好过目的。”
魏老夫人闻言,又念叨一句,“你与你表哥是至亲,外祖母也就希望你们都好的。”
“朝儿多谢外祖母关心。外祖母如此慈爱之心,朝儿记下了。”
听花朝“记下了”,魏老夫人面上也笑了起来,点点头,就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