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48
Chapter 48
坐上飞机的那几秒间,他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他偏过脑袋,看向外面。被拉斯维加斯这座城市的光照亮的街道也正倒映着拉斯维加斯这座城市的繁华。艾伦抱着Sunny正朝这边走来,唯独夏诗怡在后面跟着方展年大吵大闹。他皱起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什么主意!你他妈就是无耻!霍景煊给你一个赌场管,怎么?管不住了?吃不下了?!”夏诗怡冷笑,“你所谓的兄弟情义就是踩着他上去!你从头到尾有一次是拿他当兄弟吗?你的兄弟情义未免也太恶心了!”
艾伦站在飞机登入口,看了眼脸色发白的朱提,回头喊了一声:“夏夏!”
夏诗怡看到艾伦做了个手势,眉头一蹙,不再理会方展年,踩着8cm的细高跟鞋,朝着飞机登入口跑过去。
“朱提?”夏诗怡拍了下他发白的脸,“哪里不舒服?”
朱提张了张嘴,喘了口气,:“没事,就是太累了。”
夏诗怡捂住嘴巴,眼睛有些湿润,“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
朱提偏了偏头,越过夏诗怡的肩膀看过去。方展年站在那片空地上,正努力朝着朱提这边的方向望着。
是从什么开始,一切都变得这么不堪入目?
从他背叛朱提那一天吗?
不、不是。
是从他开始瞧不起朱提的那一天开始,是从他开始居高临下的觉得朱提只会利用女人的那一天开始。
他羡慕朱提,更嫉妒朱提。
他能赌。
他会赌。
他什么都可以去赌,包括自己。
而让他憎恶的是,他以兄弟情义的那份名义去赌,在段鸿业的场子里,他用自己的命赌回了他的命。
这……就是兄弟吗?
飞机起飞了。
朱提闭上眼睛。“到了叫我一声。”
夏诗怡回头看向地面。
八年时间,背叛、欺骗、伤害,都被时间抹的一干二净了。
朱提能抹,她气,她抹不掉。
澳门的风吹来了。
朱提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挂点滴。
艾伦正在冲奶粉。他一晚未睡,因为澳门这边的关系,夏诗怡忙得根本没时间休息,现在估计是在皇城那边。
朱提抬手,揉了揉额头。
艾伦移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他抱起Sunny,喂她喝奶。
“澳门很美。”
朱提看着天花板,绷着脸,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拽掉手背上的针线。一边穿上鞋子,一边拿过椅子上的外套穿上。
艾伦没话,只是看着他。
朱提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停了停,接着,他笑了一声,转身看艾伦和Sunny,“我要去找她。”
艾伦对Sunny:“你干爹不要你了。”
“呸,胡八道。”朱提走过去,从他手里抢走Sunny,Sunny一见到朱提,就伸手去摸他的脸,摸到他脸上的胡茬就咯咯笑,越摸越起劲。
艾伦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你的结巴现在是李时京的未婚妻了。”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艾伦舔了舔唇。
这样的局面可真糟糕。
朱提抬起头,看向窗户外面。
澳门的蓝天依旧是蓝到刺眼。原来无论过去多久,这里的天没变过。
Sunny像是感觉到了朱提内心的悲伤,伸手摸了摸他粗糙的脸颊,喊着:“猪猪......”
朱提低下头,看着Sunny,露出温柔的笑容。
夏诗怡进来的时候,正见到这一幕。
他在笑,笑得风轻云淡。
艾伦耸了耸肩膀,她知道朱提已经知道结巴的事情了。她走过去,从他怀里抱走Sunny,一边替她擦掉嘴角边上的口水,一边对身后的朱提:“结巴和李时京还没结婚,只是订婚而已。”
朱提直直地站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诗怡回头推了他一下,“人你不要了?”
他这才有了点反应,很没底气地:“要啊,当然要啊。”就怕她不要他了。
他逗了下Sunny,拿了柜上的手表戴上,人就离开医院了。
外面阳光很暖。
澳门的四季一点都不明显。跟在美国相比,那边冷的时候是真的冷死人了。他想起有一次下了大雪,他从医院跑出来,摔在地上,想爬没爬起来,只能等着夏诗怡和艾伦来。等着的那一段时间,他是真的冷,冷到快死了,冷到他只能靠想着结巴的笑来取暖了。
走过以前熟悉的地方,想起以前发生的种种……好像也就才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坐上大巴,来到以前和结巴经常会走的海港附近的路线。他在那儿的站牌下了车。
去妈祖庙的那一天凌,是在这条路上。天知道那一天,他多开心,开心到以为这一切都是做梦。
在妈祖庙的那一次回头,她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出了噩梦。他想啊,如果,是如果,如果他不是朱垃圾该有多好,如果他是像李时京那类人该有多好。
他翻过海港护栏,跳了下去,跌躺在软软的沙子上。
这一片的船比过去更多了,花样也更多了,为了吸引外来游客,这儿的变化已经是翻天覆地,他都有些怀疑这儿是否还是澳门。
他踩着软沙,走了几步,就听到那边的船上有人叫他。
“提哥!”
是老鹰哥底下的黄毛。
黄毛现在也不算黄毛了,那一头毛色就跟营养不良似得,估计是天生的。他从船上跑下来,穿的一套西装,怎么精神就怎么弄得。他跑到朱提面前,搓了搓手,意思要握手。
朱提直接伸手敲了下他脑袋,“握个屁。”
“嘿,提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朱提眯了眯眼睛,望向他身后的大船。
“搞这么多船搞咩?”
“哦,这儿的船都是我们这边厅主弄的,吸引游客,能带到赌场的就带到赌场,不能的就在这船上赌怡情。”着,黄毛点了一支烟给朱提。
朱提没拒绝,抽了一口,突然他咳了起来,问:“厅主?多少?”
黄毛回头望了眼,还没来得及,朱提又问:“这儿的船,各大底面公司都有份儿?”
“是这个意思。”黄毛。
朱提盯着其中一艘轮船上的人,嗤笑一声,眼里透着狠劲儿。
“那个人呢?”
黄毛顺着朱提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个啊,那个是方……”他突然顿住,看着朱提,干笑:“提哥,这事儿吧都过去了……”
“方展年当厅主了是吧?”
黄毛点点头。
“那个人是叫丁虎?”
黄毛笑笑不回答,拉着朱提往自个儿负责的船上走,“提哥,来我船上,我带你瞅瞅。”
朱提舔了舔牙,见到丁虎望了过来,他笑,甚至举起手冲他挥动。黄毛觉得一阵头大。
“提哥,嗰个积虎唔系好惹嘅,同段跛脚佬一个德行。”
朱提斜斜地勾起嘴唇,“段跛脚佬再画唔都畀我残喇,你惊咩呀。”(段跛子再横不还是被我残了,你怕什么?)
丁虎带着几个弟下船,大步朝着朱提的方向走过来。
黄毛怕出事,准备叫几个人下来时,朱提不用了,见兄弟用不着搞得跟架一样。黄毛一愣:“兄弟?”
丁虎站在朱提面前。
朱提双手抱胸,微微抬了抬下巴,笑:“是啊,兄弟啊。”着,他忽然直直盯着丁虎,“丁虎,你呢?”
丁虎阴沉着脸:“你都死八年了,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朱提摸着下巴笑:“看看兄弟啊。”
一口一个兄弟,好像是讽刺他一样。
他沉着脸,默了片刻后,:“我兄弟只有胖仔一个。”
朱提慢慢收起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八年了,我该拿回来的东西我要一个一个地拿回来,包括你断了我一根手指。”
黄毛睁大眼,听到这话没忍住大口骂了一声。
朱提按住他肩膀。“闹咩?一个连兄弟都会背叛嘅人,值得费口水?”
丁虎阴测测地扫了眼黄毛,对身后的人了几句话。
朱提笑了:“得了,别通知段跛子了,老子回来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你这个文盲不知道而已。”着,他走进丁虎,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大拇指用力按住他喉咙,“就在昨天的世界赌王大赛上,我都已经告诉你们我要回来了,没想到,居然没一个人来迎接我,尤其是我的好兄弟,真是没想到啊。”
丁虎用力推开他。
“朱提,我们早就不是兄弟了。”
朱提低下头,舔着牙齿笑,突然,他抬手一拳在丁虎的脸上。丁虎连连往后踉跄了几步,嘴里一点血腥味顿时漫了上来。
“你的手指,我留着。”
他转身。
黄毛看了眼丁虎,在此之前是惧怕他,可现在是真看不起。能背叛兄弟的人是什么好货?呸!跟那个方展年一路货色。
“提哥,这是我的船,嘿嘿。我现在也是厅主啦!”
“看来老鹰哥对你们挺好。”
“那是那是,到这个,老鹰哥也在这儿呢。”
朱提进了屋,老鹰哥正和自己老婆为了钱在吵嘴,一看到朱提,老鹰哥连忙哄好老婆,让她先回去。
“行啊,都有老婆了。”朱提坐到椅子上,单手撑着侧脸量着这船。
这么大的船跟弄成个酒店一样,有吃有喝有玩还有的赌。澳门不愧是干博,彩出名的。
“都四十好几了,没老婆滋润哪行呢。”老鹰哥递给朱提一支雪茄,朱提没接手,只问:“你们场子都扩到海上了啊?”
“这不是网络时代了么,网上赌博好几家啊,竞争大的很,我再不扩大场子,兄弟们都喝西北风啊?”
朱提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现在场子最大的主儿是谁?”
老鹰哥脸色倏地一沉,随即又干笑几声:“重系边个丫,唔系方展年同丁虎么。”
“霍景煊?”朱提问。
老鹰哥点头,沉闷之后,他拍了拍朱提肩膀,:“朱提啊,这老事呢都过去了,你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是世界赌王,赌王啊,到澳门混,那肯定是这个。”他伸出大拇指,用力指了指。
外面传来女人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朱提微微扭过身望过去。
门缝间走过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
老鹰哥顺着朱提的视线望过去,脸色极其不自然,忙起身去挡住他的视线时。
朱提已经起身。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被什么挡住了。
他不清楚,这一切是否仍是做梦。
她站在他面前。
自然棕色卷发简简单单的用发带束在脑后,肤白红唇,浅色长裙,身材线条凹凸有致。
那张脸,已然变了味。
再也不是那张被生活挤压成苍白又青黄不接的面孔了。
他早就知道,她可以很漂亮,只是没想到她可以漂亮成这样子。
结巴。
他想喊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这样的许达妹,他喊不出口了。
因为,已经过去八年了。
一切都变了。
她已经不是他的结巴了。
*
许达妹没想过会以现在这种方式与他见面,更没想过当她见到朱提那张脸时,会觉得心疼。
船内的光线比不得外面的光线,饶是灯光在亮,也有阴影处。
他站在阴暗的光线中,侧脸只会显得更凌厉,凌厉的只剩下瘦感。
时间让他变沧桑了。
颧骨凸出,双眼陷了下去,昔日的阳光男孩子的气息如今一点不剩,只有时间带来的痕迹。
时间跨度太大,等想过的人再回来时,接受不了,却又想接受,让自己纠缠其中,被里面的丝线勒到自己都无法呼吸。
她努力微笑:“朱提,好久不见。”
终于,在他面前话没有这么结巴了。
不敢再看他眼睛。她双手背到身后,歪了歪身子,往里屋看,“老鹰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你回去顺便跟李总一声,这个月的佣金多了一成,我替兄弟们都谢谢了。”
“好。”
他看着她。
她现在居然都不结巴了。
她转身要走。
步伐优雅。
身姿挺拔。
女人该有的曲线都在她身上显现出来了。
过去因生活遮挡的东西如今都被李时京挖掘出来了。
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告诉他,这不是过去的结巴了。
他动了动手指,胳膊始终没有抬起来。
他低着视线,望着深色的地板,缓缓开口:“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