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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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 只要看到她好好的, 我就……”

    “你以为你在演偶像剧吗?盛屿西, 你少在这里装了,你根本就没有这么清高, 逃避了这么多年了, 还不够吗?你觉得乔娴为什么会选择和周景生在一起?因为喜欢他吗?你错了, 我不够了解她,难道你还不了解吗?要不是因为对你心灰意冷到了一定境界, 又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盛屿西一向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是他惯有的手段。

    严冬时节, 夜路凄冷。

    他穿着单薄的衣物, 走在狭窄巷,身上只剩下五十块钱, 还是今天和剧务组组长软磨硬泡得来的, 看来,明天又要和房东周旋了。

    乔娴离开后, 他被盛天爵赶出了盛家,自此盛家少爷的身份和他再无关系。

    他只身前往德国,结果被黑市的人骗得身无分文,靠着去餐厅工才勉强攥够回国的钱。

    回国那年, 当他得知乔娴事业有成时, 那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羞耻心。

    从头再起,谈何容易。

    梦想和面包相互冲突时,大多数的人还是会屈服于金钱下, 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路到了市里,在影视基地找了个电视剧剧务的工作,每天辗转于各大剧组,整理各种杂物,干着以前从未干过的苦力。

    由于从未做过这样的工作,所以做起来比别人更吃力,可他从来不会喊苦喊累,而那只原本只要随便签个字就有好几百万的单子的手,早就变得粗糙,不堪入目。

    一年前,他在马路上遇见了乔娴,也从电视报道中看到了乔娴,一如当年,瞬间就惊艳了时光。

    那一瞬间,盛屿西心里很是欣慰。

    他的美人,终于长大了。

    那一晚,他出奇地梦见了乔娴,梦见她的一只,两只手缠着他,跟在他身后甜甜叫他叔叔的场景。

    梦醒后,出租房里凄清一片,除了吧嗒吧嗒的漏雨声,还有无声的思念以及可悲的自尊心。

    他骨子里其实并没有变,骄矜一如昨往,不肯向任何人低头,包括他自己。

    乔娴醒来的时候,周景生正在厨房里熬粥,她嗅着香气,拖沓着鞋走到他身后,“做什么呢?”

    周景生的身上系着围裙,很家常的扮,回头笑笑,“醒了?去,把桌子上的牛奶喝了,醒醒酒。”

    头疼……

    乔娴按着太阳穴,听话地坐到饭桌前,端起牛奶,一下一下喝下肚,胃里热热的,神智也渐渐恢复,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忽然问,“我怎么回来的?”

    周景生擦擦手,解了围裙,走到乔娴旁边敲了一下她脑袋,“你还好意思?自己什么酒量不知道吗?幸好我去得早。”

    乔娴撇撇嘴,“只是突然想喝了,对了,冯霓呢?你该不会没和她招呼就走了吧?”

    “你都醉成那样了,你觉得我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碎了二人之间的氛围,周景生离开,乔娴竟然觉得瞬间松了口气,也许,那时候她就明白,这段感情里她一定是一个恶人角色,而周景生所有的希望都会被她一手葬送。

    周景生端着粥放到乔娴面前,扯了一张纸蹭蹭她手边淌下的痕迹,道:“吃吧,我去洗个澡,今晚留下吗?”

    乔娴摇头,“不了,吃完我就回去。”

    “嗯,慢点吃,我送你。”

    “好。”

    周景生从不做越格的事情,在一起一年多,他们就只牵了一次手,乔娴只是以为他不喜欢肢体接触,却不知道早就在很久之前,他的僭越就被乔娴无情拒绝了。

    那次,乔娴也是喝了酒,周景生把她带回家,男欢女爱,气氛恰到好处,就在周景生要低头吻上乔娴的时候,一句刺耳又扎心的话从她嘴里了出来。

    她带着迷离又性感的表情,道:“盛屿西,我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得知盛屿西的名字,从此,他再也没有碰过乔娴,而对于她的利用,他心事肚明,在这场感情里,他可怜可悲,每一天都在掩耳盗铃,每一天都在自欺欺人。

    他只希望决裂的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至少在他还有耐心去面对乔娴精湛演技前。

    乔娴喝完粥,轻车熟路拿走周景生的车钥匙,提早来到地下停车场,钻进他的车里就开始佯眠。

    周景生洗完澡,看到了乔娴的微信,穿上大衣匆匆离开。

    车里面开着暖气,周景生开车门带进了一股寒意。

    乔娴不自觉地缩成一团,像只猫咪靠在车窗上,周景生的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笑意,从车后面捞过一个薄毛毯,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乔娴本来只是假装睡觉,后来大概是吃饱喝足,再加上车里暖融融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车都已经快开到家了。

    她揉搓着双眼,“几点了?”

    “要十一点了。”

    乔娴瞬间清醒,一拍脑袋,“坏了!”

    周景生看她,“怎么了?”

    “已经晚了。”乔娴低头扁着嘴的模样特别像个吃不到糖果的孩子,周景生很少见到她露出这种神情,可爱到了心坎里。

    “什么啊?”

    乔娴垂头丧气,摸出手机字,“今晚上有个深夜访谈的,我给忘了。”

    “雅然姐没和你吗?”

    乔娴拿着手机,举到周景生面前看,“喏。”

    几十通未接来电以及屏幕右上角醒目的静音标志。

    周景生问,“约的几点?”

    “十一点四十五要化妆。”

    “这不是还不晚?”

    乔娴拧眉,“可是这里距离电视台太远了。”

    周景生笑了一下,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好听,“坐好了。”

    然后——

    乔娴下一秒就被甩了出去,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周景生,只见他神色如常,车速却已经开到了一百二十迈。

    瞅这个架势,老司机啊!

    到达电视塔的时候,刚好十一点半,乔娴脸色惨白,双手紧握着把手,惊魂未定,“到……到了吗?”

    周景生瞅着她笑,“到了,要我等你吗?”

    “不用不用了,我先上去了。”

    完,乔娴就抓起包跑了出去,周景生生疑,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雅然姐瞅见乔娴,简直就像看到了软妹币一样,两眼发着光,一路跑拽着她进了化妆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开始交待采访事宜。

    乔娴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本来她接受采访就从来不看稿,再加上被周景生吓得不轻,整个人处于“深度呆萌”的状态。

    上台后,面对镜头,才好不容易找回来一点状态。

    她参加的这个是一个谈话类节目,主持人很健谈,三两句就把乔娴带进状态,内容也不过都是一些被问得烂大街了的问题,乔娴在面对镜头有一种天生的驾驭能力,或许这就应了那句话。

    有些人,天生就属于镜头,不是镜头捕捉她,而是她吸引到了镜头。

    访谈结束,是一个时之后,乔娴紧绷着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她逃离雅然姐的监视钻进卫生间喘口气,可刚进去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压在了洗手台上,双唇被重重封缄,蛮重的力道扯住她的神经。

    乔娴挣扎着,眼睛却被粗糙的大掌蒙住,所有的感官只留下触觉。

    其实,她的初吻早就没有了,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忘记被人吻是什么滋味了。

    乔娴理智上线,用最狠的力道朝来人身下踢去,却不料在她得逞前,那人就松开她,落荒而逃,只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瘦削的背影。

    重重的摔门声,击落乔娴所有的冷静,她夺门而出,一眼就望见拐进楼梯口的那道黑影。

    被人强吻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乔娴心里憋屈得不行。

    她疯了似的追上去,脚下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频率超快的咯噔声。

    顾不得许多,乔娴把鞋扔掉,赤脚往前追。

    楼道里漆黑一片,她忽然停住。

    那个人就乖乖站在台阶下,好似在守株待兔。

    乔娴没由来地大起胆子,扬声问道:“你是谁?”

    对方不话。

    “为什么亲我?”

    对方不话。

    “你是我粉丝?”

    对方终于发出一个声音,一个婉转而上的笑音,似是嘲笑和不屑,然而在听到这个声音时,乔娴再次产生了错觉,眼前的人忽然和酒吧那道昏昧身影重合。

    一股恶寒从身后蔓延而来,难不成她真被什么脑残粉盯上了?

    在那短短的一分钟里,乔娴想了无数种她与这个男人搏斗的场景,然而她没有想到对方根本不想理她并向她扔了一块巧克力。

    “……”

    乔娴一脸茫然,低头看了一眼被男人扔在她脚底的巧克力,狐疑问道:“给我的?”

    显然这个问题足够愚蠢,对方依旧不想回答。

    许是折腾了这么久,乔娴并没有从男人身上感到攻击力,这才弯腰将巧克力捡了起来,“杏仁的?”

    男人低着头,不话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像电视里演的那种杀人犯,然而乔娴竟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害怕,踩着台阶慢慢往下走。

    “乔娴!”雅然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出神扭头,再转身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手里的巧克力似乎一瞬间融化,捏起来软软的,她不再去追,把巧克力放进口袋,离开楼道。

    雅然姐没有追问她去了哪里,倒让她省了谎的那道工序,这一晚上发生事情太多,乔娴一到家就瘫软在了床上。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喜欢戴鸭舌帽的男人,勾着腰,满身颓废,后来他把帽子摘掉,那张脸渐渐和盛屿西重合,对她来,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惊醒时,她出了一身的冷汗,门铃应声而起。

    又被吓了一大跳,乔娴的心情不太好。

    她开门,桑夏拎着两大袋子好吃的走进来,“师父,我来给你投喂。”

    乔娴扶额,“徒弟,现在才七点啊,而且还是周末。”

    桑夏换上拖鞋,拎着零食放到桌子上,闷了一大杯凉白开,才开口道:“周末这么宝贵的时间我们可不能浪费。”

    乔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我们去健身房吧。”

    “……”

    她这个徒弟哪里都好,除了三分钟热度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上个月开始,她就要去健身房健身。

    起初乔娴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后来她真的办了卡。

    大好的周末,乔娴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了,她抓了几下头发,随意应了一声,就又躺回到床上。

    “师父!”桑夏见势,赶紧一屁.股坐到床边,死缠烂一通,“你你平时那么忙,我们都没有时间好好聚一下……”

    乔娴蹭地一下坐起来,如诈尸般,瞪着眼睛,“你实话,去健身房做什么?不出来这个月你的绩效就别要了。”

    桑夏咽口水,腆着脸笑,“做徒弟的果然瞒不过师父,咱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健身房,然后……我一个高中同学在那里……”

    “你喜欢他?”

    桑夏像吃了口苍蝇似的,眨巴眨巴眼睛,“师父,她是女的。”

    乔娴见怪不怪,拍了一下她肩膀,“瞅你天天粘着我的这个劲儿我真要怀疑你喜欢女的了。”

    桑夏嘟嘴,“才不是,主要是她是老同学,然后托我办件事,就给我办了张健身卡。”

    “什么事?”乔娴穿鞋下床,钻进卫生间,急于逃离某人追赶似的。

    桑夏屁颠屁颠地跟进去,瞅着镜子里那张明媚的脸讨好似地笑道:“她想进沃斯,然后又知道我是你徒弟,所以……”

    后面的话不乔娴也明白了,登时脸拉了下来,放下手里的洗面奶,“所以你答应她了?因为一张健身卡?”

    桑夏闷声不话了。

    “不别的,你觉得我有什么能耐能把她带进来,我就算是副总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总裁签字?难道你不清楚我们公司的任职机制吗?也不要觉得我无情,是因为我根本就没那个本事。”

    乔娴将洗面奶挤到手上,还没等开始洗呢,就听见桑夏声嘀咕,“他们私底下都师父和人事部经理……”

    “桑夏!你再给我一遍!”乔娴脸色已经完全改变,如果是别人这么也就罢了,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徒弟都这样认为,乔娴觉得自己是白活了。

    “不就不。”桑夏扁着嘴,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窝进沙发就不话了。

    这一大早上的,乔娴半点心情都没有了,之前由于和人事部一些合作需要和他们部门的经理联系,没想到到了别人眼里竟成不入眼的了。

    真是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桑夏跟着乔娴有近半年的时间了,做事情还是孩子脾气,这要是以后她不带她了,她在公司还怎么混。

    到底是不忍心,乔娴简单梳洗过后,扒着门边去瞅桑夏,哪知道人家拿着包薯片看起了电视,她踮着脚走到桑夏背后,微微弯腰,问,“好吃吗?”

    桑夏早就知道她在看自己,故意不去理她,“不好吃。”

    “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乔娴一把把薯片抢了过去,藏在身后,“你都多大了,还吃薯片。”

    “那师父你都多大了,还抢我薯片吃!”

    “你俩一个比一个幼稚。”周景生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一天到晚就是互掐,也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师徒。”

    乔娴把薯片扔给桑夏,瞪了她一眼,朝周景生走过去,“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个招呼。”

    “我来我老婆家里还需要招呼?”

    “老婆~”桑夏故意拐着弯话,笑得嘴都要裂开了,“师娘,你俩可不可以不要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我控诉!”

    “控诉无效。”周景生笑,然后看向乔娴,“我来就是和你我今天晚上回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乔娴眼神微变,想了想,“我再想想吧。”

    “行,那我先去医院了,今天可能会很忙,有事我办公室电话,会有人接。”

    “好。”

    周景生一离开,桑夏就一脸八卦,拉着乔娴的胳膊,“师父,师娘要带你见家长啊?”

    “不是不理我吗?”乔娴白她一眼,“继续吃你的薯片去。”

    桑夏粘人的功夫可是一流,从后面一下子跳上乔娴的后背,“师父,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师娘的爸爸妈妈了。”

    乔娴费了好大的力才把后面那条八爪鱼扯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人的事孩子别管,至于你那个同学,你就告诉她按正规渠道来,拿着简历先来试岗三天,用实力话,别走那些歪门邪道,还有你,你这个死丫头,胳膊肘净往外拐,跟我大半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难不成你还想再来一次实习考核?”

    “啊!师父,疼!”桑夏去捂被乔娴拧着的耳朵,立马告饶,“我错了,师父。”

    “错哪了?”

    “不该让你急着去见师娘家长……”

    “你!”乔娴无奈上头,可瞅着桑夏那纯真无邪的眼神,她心里是半点火星子都燃不起来,“算了,一个屁孩,不跟你计较了。”

    “还是师父最好了,我请你吃大餐。”

    “去哪?”

    “影视城附近开了一家川菜馆,又便宜又地道,上一次我去吃的麻婆豆腐,简直了!”

    “好,你请客。”

    “……”

    江州影视城是这里的标志性影视基地,也是一个外扩型的商业圈,许多产业在这里生根发芽,这一片的房价也是蹭蹭蹭往上涨,直逼杭州西湖区。

    乔娴不怎么来这一块,一是她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二是因为桑夏曾经带她来过一次这里的游乐园,被骗着进了一次鬼屋,她就再也不想来了。

    川菜馆位于襄阳路路口,与影视城就只隔了两条街,从桑夏脸上的兴奋程度来看,在这里偶遇明星的几率特别大。

    “师父,你点菜,我出去买个喝的。”

    “诶?”乔娴一把拉住她胳膊,“干嘛出去买,在这里买不就行了?”

    桑夏脸上挂着一副“你不懂出去买才高大上”的表情,道:“出去买便宜。”

    鬼才信……

    乔娴拿着菜单,随便点了几道,然后刷着微博发时间。

    【近日,江州影视城发生一起爆破事故,疑似童星沈娇娇受伤,现已入院进行紧急救治,传闻其受伤原因乃剧组人员失误所致,详情请戳链接】

    【沈娇娇右臂受伤,父母出面要求剧组赔偿】

    【沈娇娇入住市一院,据媒体报道,沈娇娇在此次事故中失去右臂,父母伤心不已……】

    ……

    沈娇娇?

    难道是她?

    乔娴看着迷一样的微博热搜,心想这不是周景生所在的医院吗?难不成他忙是因为这个事?

    “看什么呢?师父。”桑夏抱着一大桶可乐,喜滋滋地坐到乔娴对面。

    “你知道沈娇娇吗?”

    桑夏想也没想就回答,“知道啊,童星嘛,最近不是在和影帝宋临拍一个戏嘛。”

    “她住院了,听伤到了右臂,还是在市一院。”

    “啊?”桑夏不敢相信,“不是……我前几天还看她直播呢,等等,市一院?那不是师娘的工作单位嘛。”

    “嗯。”

    “师父,要不我们吃完饭去看看吧,刚好给师娘带点外卖补补身子。”

    “你是想去凑热闹吧,如果他真的在,我觉得也不会让人去看的,毕竟也算个名人,再加上那么,她爸妈肯定很护她。”

    “师父,你还是太单纯了。”

    “嗯?”

    冬季是感冒发烧的多发季节,医院里人头攒动,全院上下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一股清冽的药水味扑鼻而来,乔娴被一个护士撞到一边,护士一句话也没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乔娴看了她一眼,心想现在的女孩子长得都这么高了吗?这个护士得有一米八了吧。

    桑夏扶着乔娴,问道:“师父,没事吧?”

    “哦,没事,我们先去你师娘办公室吧。”

    “好嘞。”

    周景生不在办公室,只有一个见习医生在,应该是刚毕业的学生,乔娴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交道,聊天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桑夏做比较好。

    这不,不出五分钟,两人就聊得热络起来。

    “师父,我们出去一下啊。”

    乔娴看了一眼两个人,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个见习医生的长相,点点头,“去吧,别乱走。”

    “知道了,咱走吧。”

    “……”

    真是见色忘义的家伙。

    乔娴来之前给周景生发了微信,一直都没收到回复,估摸着他还在忙,自己也不便再扰。

    与其他们是情侣,倒不如是比陌生人再近一点的亲人。

    相互依赖,相互取暖,可是彼此都明白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乔娴自己待着也是无聊,随便看了看就关上门离开了。

    她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走廊处有好几个记者,把病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前后一联系,难不成那是沈娇娇的病房?

    有时候乔娴觉得媒体确实不怎么厚道,就算是想还大众一个真相,也要顾及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吧。

    沈娇娇本就因为眼睛的事情声名大噪,不少人拿着这点做文章,现在又一下子失去了右臂,最后还要再来面对这么多的镜头质问。

    只要明事理,任谁都不会舍得这么做的。

    周景生穿着白大褂,穿越人群来到乔娴面前,余光瞥了一下那群记者,几乎是下一秒他就拉着乔娴快步走进办公室。

    门被反锁,周景生神色紧张,“被发现怎么办?”

    乔娴的脸上有些茫然,下一秒周景生,“记者太多了。”

    乔娴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怕她被曝光,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笑笑,“你高估我了,我就是个生意人,又不是明星。”

    周景生松开不知合住的拳头,这才发觉掌心已经渗出了汗。

    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他只能尽力去阻止,他一点都不喜欢乔娴出现在镜头下,怕她被更多人发现,准确地是怕她被那个人发现。

    直觉告诉他,距离他们决裂的日子不远了。

    窗台上放了一盆绿萝,冬日里竟也生得翠绿,可见主人何其心细,乔娴走到绿萝旁,捏碎枯叶,唇角勾起笑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对了,那个沈娇娇……按理她住进来是不会被曝光的,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记者来?你们院方就这样不做阻拦吗?”

    周景生扯了一下衬衣领边,恰好扯开两颗扣子,露出明显的锁骨,“沈娇娇的父母把记者叫来的,背景惹不起,院长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以。”

    也对,沈家那对夫妻……

    “切,要是你爸还是院长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乔娴冷嘲热讽,丝毫不掩饰对现任院长的厌恶,周景生笑,“这话你可别外处去,跟我就行了,现在你可算半个公众人物了。”

    乔娴瞪他,“就知道趣我,你这会儿不忙了?”

    “忙,这会儿我要去查房,正好你在这帮我看一下门了。”

    这话她听着可不怎么舒服。

    周景生匆匆离开,乔娴坐到了他的办公椅上,背转着身看着后面书橱里的书,周景生从前就爱看书,而且涉猎众多,乔娴看的好多书都是从他这里借的。

    忽然想到,借他的那本《飘》还没有还,也是时候挑个时间还一下了。

    正当乔娴出神时,病房外走进来一个人,“周医生在吗?”

    这个声音?!

    乔娴背脊挺直,整个人像被雷劈过一样,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

    “周医生,你好,我是盛屿西。”

    许是以为对方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盛屿西坐到对面,再一次出声提醒。

    连一米都不到的距离,乔娴头皮登时一阵发麻,连呼吸都变得心翼翼,大脑飞速旋转,考虑的不是如何去面对他,而是该如何解释她在周景生办公室里的这件事。

    盛屿西轻咳一声,没有太多动作,“周医生,沈娇娇的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我想见一见她的父母。”

    乔娴脑子一片混乱,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进耳朵,可是感觉到头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沈娇娇的伤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还有……

    乔娴心底的那股悸动就要满溢而出,胸腔里像被人堵住,她的嗓子里像是被人生生灌进了铅,半句话都不出。

    盛屿西的声音不算好听的那种,但每次听到都能让人格外心安,像是冬夜里的一杯暖茶,耳膜一霎攫住,就舍不得放开了。

    “周医生?”盛屿西再次出声问道。

    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办公室,呼吸加紧的乔娴,大脑难得清醒一刻,从正前方的书架上拿出一个本子,随便抄了只笔,在上面窸窸窣窣写了几个潦草的字,她把手藏在了袖子里,从旁边递出去。

    盛屿西看着从椅背旁边递出来的那张颤巍巍的纸张,深邃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疑惑。

    纸迟迟没有着落,乔娴咬咬唇,又甩了甩,这时,盛屿西才伸长手臂,将纸拿了过来。

    “……”

    上面的字丑得几不可辨,盛屿西没来由地一笑,就像只虫子似的钻进了乔娴的耳朵里,听得她心里痒得慌。

    ——我嗓子哑了,不能话。

    盛屿西正欲开口时,门外传来了动静,随后就是一阵拍门声,“乔娴?你在里面吗?乔娴?”

    几乎是电光火石一瞬间,乔娴离开座椅,快速扯着盛屿西躲进了旁边的衣柜里。

    啪嗒一声,柜子里立马漆黑一片,只有两人粗哑的呼吸声。

    乔娴紧紧攥着盛屿西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抓到了哪里,他闷哼着发出不寻常的声音。

    门外咣当一声,周景生应该是将门撞开了,乔娴的整个身子战栗了一下,旁边的男人的唇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立马向后缩去,却被一双大掌立马捞入怀里。

    盛屿西的声音颤抖着,用仅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现在还想躲,来得及吗?”

    “唔……”

    双唇被重重吻住,舌立马被卷走,不甘,抵抗,思念,随着愈来愈深的吻而蜿蜒一片。

    这个吻像是一场狂乱的龙卷风,卷走了乔娴的所有理智,逼仄的空间里,两人唇齿相碰发出的声音极,盛屿西拿起乔娴握住某处的手,十指紧紧扣住,以防它再次作乱。

    乔娴一下子醒神,自己刚刚握住的地方……

    轰地一声,脑子里瞬间炸开,她用劲推开盛屿西,外面也适时地传来周景生的声音,“乔娴?”

    衣柜由于两人的动作开了一条缝,光亮从外面渗透进来,这时乔娴才注意到盛屿西穿了一件护士服。

    样子着实好笑。

    忽地,像想起什么似的。

    “是你撞了我?”乔娴低声问。

    盛屿西不解,“嗯?”

    沉顿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乔娴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捉住了盛屿西的手。

    湿漉漉一片。

    盛屿西翘起嘴角,就这么害怕?连手心里都是汗。

    好在周景生只是好似来这边拿了点什么,便关上门离开了,乔娴一下子松了口气,整个身子瘫在了柜壁上。

    好似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她立马想开衣柜的门,却被盛屿西一手拦住,他的声音似鬼魅穿破黑暗,倾身而来。

    “你不准备对你的老朋友点什么吗?”

    乔娴咬着唇,胸脯起伏不断,“跟你我没什么好的。”

    “哦?”盛屿西用自己的右臂压住乔娴,另一只手慢悠悠地将自己身上的护士服脱掉,一股子烟味蹿进鼻孔。

    乔娴皱眉,“你还抽烟?”

    “连你我都戒不掉,怎么可能戒掉烟。”

    暗芒在眼底闪过,乔娴垂下眼角,握着他的右臂,“你先让我出去,这里头憋得慌。”

    盛屿西也不再拦她,撤离了右臂,乔娴赶紧从衣柜里离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周医生是你男朋友?”盛屿西从衣柜里走出来,左手紧紧捏着护士服,眼里却宛若一抹幽潭,不起波澜。

    乔娴眼神慌乱,背对着他,“是。”

    “帮我和他一下,我要见沈娇娇。”这时,盛屿西的声音里又多了些痞气,听得乔娴很不舒服。

    她回过头,却发现盛屿西的视线一直固定在她身上,嘴里像是吃了一块柠檬似的,酸到了心底。

    扭过头,不看他。

    “你自己和他。”

    “乔娴,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那天,盛屿西就像是一个魅影似的,从她的生命里虚晃而过,以前乔娴想过哪怕就是一场梦也好,让她见他一面,而如今,她情愿盛屿西活在她的过去,最好一辈子都也别再来撩拨心弦。

    又是一年近年关,江州冷到了极点。

    乔娴不出意外地感冒了,话都瓮声瓮气的,窗外的雪花被风卷起又落下,区里行人无几,厚重的落寞感涌上心头。

    不知道后来,盛屿西有没有再去找周景生,乔娴并没有将此事告知他,也许是心虚,也许是赌气。

    只不过,她气得可能是自己。

    消失了的人,凭什么一出现就要让自己低头认错。

    既然走了,就别回来,那些时光也好让她毫无顾忌地深埋在风中。

    沃斯最近招了不少新人,其中就有桑夏那个同学,她这几天没去公司,听那个新人能力特别强,都能自己带组了。

    看来,是有备而来。

    乔娴重感冒的第二天,就把病毒带进了办公室,桑夏看着咳嗽不断的乔娴,心里疼得慌。

    “师父,你要是坚持不了就回家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吃点药就好了,你跟我一块去储藏室。”乔娴先一步离开办公室。

    桑夏无奈,跟了上去。

    乔娴有一个独立的储藏室,里面藏着的可都是她的心头宝。

    这里位置偏僻,不受人扰。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倦于和人交道,这个世界上,比鬼还可怕的是人心。

    近期,乔娴在为一档真人秀做准备,这档真人秀就是以酒为背景而展开的。

    结合这种艺术表达形式,乔娴想为沃斯造势。

    国内的葡萄酒业起步晚,比不上国外,本身沃斯在成立阶段的时候,就受到了各方的质疑。

    沃斯总裁钟毅年仅二十七岁,公司是他在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时成立的,如今几年已过,在国内已经有名气了,再加上明年与德国酒庄还有一场合作,这让沃斯更是声名大振。

    而乔娴最终选择酿酒,不外乎有盛屿西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外公生前的嘱托。

    三年前,杜老爷子病逝,将乔娴叫到了床边,把自己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告知于乔娴。

    “娴丫头,我……我做了一辈子的医生,唯一的遗憾是当年没能和你外婆一起去国外尝尝她最爱的葡萄酒……”

    后来,乔娴才知道外婆是当年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家里已经将她许给了身在福建大家的一位少爷,然而外婆不顾封建思想,毅然决然在婚礼当日和外公逃婚到了杭州。

    西湖美景奈何天,早已是错付情衷。

    杜老爷子和外婆在一起以后,才发现两人的观念根本就不同,最后分道扬镳,外婆去了福建,和那位少爷在一起,而杜老爷子回去后,被外婆家的人逼迫,身子变得一年不如一年,生了一场病之后就把以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实际上,只不过是装疯卖傻。

    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怎么可能忘记。

    外婆去了福建以后,去学了她最喜欢的手艺,做了半辈子的老黄酒,然而,当时外婆已经怀有身孕,那位少爷知道以后,没有嫌弃她,将她纳入了房中,孩子生下后,外婆便不久于人世。

    那位少爷将外婆的生前之物寄给了外公,一个木盒,里面堪堪只有一封信。

    乔娴将外公下葬后,遵从外公的遗愿,将那封信拿了出来,烧给了他。

    泛黄纸张上,嵌着几个娟秀字,出自明代俞彦的《长相思折花枝》。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终了,外婆也没能亲口对外公出心中那种苦苦的思念之情。

    也许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终其一生等来的人是错的人,更痛苦的是明知道那是错的,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了。

    再后来,乔娴知道了那位少爷的名字——

    钟淮以,钟毅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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