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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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闵之,五皇子——想纳我为妾。”

    “这与我何干?”

    “是——是与你没有关系,可若是你——你不希望我嫁,那我便死也不会去那皇子府的!”

    男子皱了皱眉,看着仰着头怀着无限希冀看着自己的女子,白嫩的揪着自己的衣角,嘴唇倔强地咬着,眼里沁着泪珠,衬着明媚的眼波,愈加惑人,不犹转开目光,不禁暗叹一声。

    “林姐请自重。”

    一想起这林风秀的昔日跋扈之风,靳闵之将心里的一点点怜惜按压住,毫不留情地退后一步,却未曾料到那双攥着自己的衣角是那般紧,竟然硬生生撕扯下一块天青色布料。

    “不——我并不是要你喜欢我,我只是——只是,只是——”

    少女似乎还想些什么,却触到男子冰冷的眼神,只觉得心中痛极,泪水从眼眶处滑落累聚成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少女的鞋面上。

    靳闵之只觉得那串泪珠似有温度般,灼烧着自己的心脏,察觉于此似有不解,明明自己万分厌恶这蛇蝎女子,如今只因为其落泪而心软至此,索性狠下心肠将她这妄念斩断了罢。

    “林姐,我靳闵之从未对你有过任何男女之意,过去没有将来更不会有,靳某心中早已有了恋慕之人,还请姐莫要徒增靳某烦恼。”

    “是刘阮芝吧,我知道的,大家都讨厌我,你自然也不会喜欢我,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靳闵之,真的!”

    “够了!你要我拒绝多少次才行!你在我心目中不敌阮芝一根发丝,不——你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我靳闵之平生最恨仗势欺人者,而你——心肠歹毒,行事嚣张,我早已厌恶你至深,你如今却喜欢我,真正是可笑至极,若你还有一丝廉耻之心,便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罢!”

    男子完便离开了,只留少女一人在原地,只见她慢慢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自己,里还攥着那方残布。

    “不要——不要讨厌我,靳闵之,不要——”

    “不要——”

    乾丰0年旧五皇子府卷栏院

    “姐,姐!”端萍见林风秀似乎梦魇了,焦急地轻声喊道。

    “无事——”

    林风秀向下撑起床栏,靠着端萍慢慢起身,深呼出一口气,自嘲地笑笑:这是何年的事了,自己竟然还能梦地这么清楚。

    窗外的光似乎有些刺目,林风秀不禁眨了眨眼睛,这才觉得眼里干涩无比,不觉有些泪珠盈出了眼眶。

    “姐,您多歇息歇息吧,不要想太多了,端萍看您这样心里难受。”

    林风秀张了张嘴,看着眼前泪看着跟随自己多年最不起眼的丫鬟,如今不过30岁吧,却也是双目浑浊,面色如霜,一双巧早已不复当年模样,此时不过深秋还未入冬,上却是没有一处好的,满是创痕。

    林风秀缓缓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不远处已铺了一层陈灰的铜镜,镜子里面模糊印出一个犹如一潭死水般得脸庞,不犹得摸摸脸颊,入粗糙,摸着眼角的皱纹,呵——原来已经这么深了吗,哪里还有当年恣意过活,鲜衣怒马,半分容色便倾城的林大姐的影子。

    “呵呵!”

    林风秀不自觉苦笑一声。

    “姐,您——”

    “端萍,我想一个人待会!”

    丫鬟端萍想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慢慢将林风秀膝上那件有些褪色的绣着大红海棠花的薄绸往上盖了盖,声将门带上便出去了。

    林风秀向外望着屋外飘散了一地的落叶,看着已如枯槁的双,看到那断了一截的指,隐隐还有着疼痛,此时似乎许久没有跳动的心又蒙上一层苦涩和心痛。

    林风秀揪住膝上的毛毯,悔恨的心绪向潮涌一般涌上心头,一幕幕痛彻心扉的画面瞬间一齐在眼前流转

    “林风秀,你这毒妇,为何要害双儿。”

    似乎又回到了满身潮泞,瑟瑟发抖的午后。

    彼时的林风秀已经在五皇子府待了三年,纵使有个兵马大元帅的舅舅,却是远在南疆鞭长莫及,林风秀也不过是个皇子府的一个贵妾罢了。

    靳闵之两榜进士,后更是高中榜眼,少年英才,便被圣上赐给五皇子做侍读,而后更是进太学院做了太书一职。

    本已认命的林风秀却因着五皇子与靳闵之的这层关系,不禁又多了一丝绮念,此生不能嫁作他为妻,便是时常看着也是慰藉了自己那颗拳拳痴心了。

    有了动力,林风秀便有了期盼,不再每日敷衍着五皇子,开始学着哄男人开心,学着争宠,学着心计,吃着从未吃过的苦,过着之前从未有过的艰辛日子。

    林风秀伏低做在夹缝中挣扎着生存,总算能够在五皇子身边有了一席之地,能够时不时地跟着五皇子去靳府做客。

    靳府中有一过世的四爷留下的独女,大名靳双璇,乳名双儿,年十一,一直与林风秀不对付,时常捉弄林风秀,不过因着年纪,在靳府又受宠,狡颉灵动的样子连五皇子都甚为喜爱,这便自然不惧林风秀。

    林风秀时年也不过十九年岁,本就少女心性,自然忍不住气性,一来二去两人不和早就传遍了靳府里。

    “真是最毒妇人心,这皇子府的贵妾看着就美艳,果然一副蛇蝎心肠。”

    “她就是最看不惯姐的,前些天还给姐的汤里下毒呢!”

    “啊?这么毒!”

    “可不是,今天就把姐给推到河里淹死了,呸——白给了一副好长相!”

    “老夫人可是最疼爱姐了,这下怕是要和这位贵妾拼命啊!”

    “”

    “”

    林风秀跪着低着头浑身只知道发抖,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这——这妮子怎么,怎么会死了,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明明——明明是她想把我推下去的,结果自己不心掉下去了,然后——然后我想救她,再然后,我——我怎么不记得了,然后我们一起跌下潭里之后,之后呢——

    忍不住看向老夫人抱着的那女孩,乌紫的嘴唇,紧闭的双眼,还有指甲缝里的污渍,触目惊心让人不忍再看。

    老夫人悲恸怨恨的眼神像针刺一样地射来,林风秀抖得更厉害了,只知道低头啜泣,不知道如何是好。

    “祖母,您——节哀——”

    一个声音,一个林风秀心心挂念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想起,她一下子直起身来,寻找声音的来源,惊慌失措地看向那人,心跳得砰砰快,不停地默念着:靳闵之,靳闵之,你相信我,不是我害她的,不是我!

    林风秀心中惶然,却带着灼热的期盼望着来人,炽热的眼睛触到那冰冷厌恶的淡烟色眸子,林风秀心中钝痛,霎时间连哭也忘了,不犹得捂住胸口呆愣愣地看着那人。

    靳闵之居高临下厌恶地看着跪在地上呆愣住的女子一眼,虽是满身泥泞,脸上也有着划痕污泥,一对双瞳却如涧水般清澈可怜,原本饱满红润的嘴唇此时微颤着发白,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靳闵之转过头去,似乎不愿看这面若桃花,心似蛇蝎的女人。

    “祖母,先将双妹安息吧,她从就怕冷,又那么心疼您,莫不要让她魂灵不安,还记挂着您了。”

    林风秀听着这般如水般温柔的声音,似乎心中那一阵剧痛缓和了一些,吐出口气,慢慢低头端坐,微微曲了曲僵硬的指。

    “您若是心中不忿的话,不如先将凶送官,还双妹一个公道。”

    刚刚还是三月暖春的芳华,靳闵之淡漠的声音却一下子将林风秀置入隆冬的冷冽之中。

    送官?!

    若是送官,林风秀此生便是不洁之人,就算最后沉冤得雪,也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了,便是一辈子毁了。

    林风秀刚刚放松了些的脊梁僵硬了一下,一下子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怎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真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林风秀此时什么话也不出来,似乎受冤枉已经不重要了,原来心碎是真的有声音的,她仿佛能听见内心最柔软的那处被一层层剥离血肉,然后被一只大狠狠地揪着攥着,最后疼得已经没有知觉了。

    林风秀只低着头,也忘了求饶,只愣愣地看着头发上的污水慢慢滴落在泥土中,脚都失去了知觉一般,周遭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啪——”

    林风秀始料未及,被一个巴掌掀翻在地,正是赶过来的五皇子,似乎路上已听下人汇报过了,靳府父子如今圣眷正浓,自然是得罪不得。

    “贱人!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风秀心中一动,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初那单纯无知的少女,五皇子此番看似凶狠,却是避免了被送官的下场。

    当然,这绝不是五皇子对自己妾室的怜惜,而是堂堂五皇子府的贵妾被送了官判了罪,整个皇子府都会蒙羞的,自然不能任靳府人任意妄为的。

    林风秀感受着自己的左颊已经肿了老高,似乎没了知觉,却还是沉浸在无尽的失望痛苦中,身子是僵在一边,木然地被丫鬟拖走。

    后来的事情不知五皇子是怎么处理的,林风秀没有被送官,听丫鬟们大理寺卿亲自去靳府勘察过,是林风秀是为了救双儿姐落水的,但是靳府人似乎都不服,直指五皇子从中干涉。

    从那之后林风秀似乎对争宠不再热衷,五皇子也将她居所迁至最偏的卷兰院,偶尔来一次,看着林风秀不咸不淡的模样,便拂袖离开,久而久之,连身边的丫鬟都渐渐伺候地不用心了,林风秀却是毫无反应

    “哗——哗——”

    秋风乍起,树叶被吹得又落了一地,从过去的一幕回忆中逃出,林风秀呼出口浊气,始觉膝上一凉,原来薄毯已经落在了地上,自从落入湖中后,肌理受凉严重,尤其是膝盖,夏日一过便每日酸痛,如遇雨季痛苦更甚。

    那之后自己对靳闵之的心思算是死了大半,偶然想起也是苦笑一番,安心地在五皇子府中了度残生了。

    后来甚至因着五皇子要显示对靳家的重视,靳闵之大婚之时,率全府恭贺,林风秀竟然被五皇子勒令也出席了,面无表情地瞧着那身着红色喜服的新郎官慢慢牵起自己的妻子,一步步走向前厅行三拜之礼。

    靳老夫人老早便定下的户部尚书家的嫡女,便是刘阮芝,样貌可人,温柔贤淑,更是靳闵之的心上人,听两人婚后二人锦瑟和鸣,很是恩爱,林风秀从一开始听着的钝痛,后来便麻木了。

    听后来,靳闵之又纳了两房妾室,皆长得娇艳可人,其中一个女子听是扬州瘦马,容貌精妍,貌美非常。

    一向谨慎恭克的靳闵之,靳侍郎竟然这般任意妄为,连靳老夫人都惊动了,亲自过问了靳闵之,这般风月之事,因着名动京城的翩翩公子靳闵之,也流传到了林风秀那偏僻的院落。

    林风秀听了也只心中一抽,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便再无任何念想了,专心侍弄着着偏院的花木,甚至还与端萍一起辟出一块菜园,种了些瓜果蔬菜。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没有了对靳闵之的念想,林风秀一下子觉得心空落落的,最疼爱自己的舅父舅母远在南疆驻守,至于那林家,母亲一死,早已没了自己的位置,外祖一家也远在金陵,本就指望不上,林风秀愈加觉得心思沉重,有厌世之感。

    林风秀本来以为一辈子便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五皇子府里发生一件事情,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轨迹。

    林风秀与五皇子竟然半夜同时被贼人劫走,好不容易等来朝廷的救兵却是要半路杀了二人。

    若不是期间有歹人意图对林风秀行不轨之事,提前发现了这批兵士的真实面孔,五皇子便早就被毒杀了。

    那夜,林风秀才知道人的血是那么地滚烫与腥臭,靳闵之带人及时赶到,一刀砍断了还趴在林风秀身上撕扯衣物士兵的脖子,喷溅的血液直灌了林风秀一身,滚落的人头就在林风秀的面前,还瞪着眼睛看着她一般。

    林风秀跌落一边,哆嗦着将衣物整理好,那边靳闵之已带人救出了五皇子,却没料到缩在角落的自己却被首领抓住以刀刃抵住脖子。

    “我们刀尖上过活的人,不过为钱卖命,诸位便放我一条生路,否则我便拖了这娘们陪葬,嘿嘿——便是做鬼也有美人伴着了!”

    林风秀已经吓得不敢动,只觉得那冰凉的刀刃卡在脖子处是那般可怖,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却还是期盼地看着前方的冷面男子。

    靳闵之,靳闵之,你会救我的对不对?

    “嗖——”

    一柄短剑从靳闵之中射出,毫不留情地飞向林风秀的命门,林风秀下意识地也便以来挡,纵使那挟持之人猛地后退一步,那闪着寒光的匕首还是割断了林风秀的左指。

    “啊——”

    林风秀惨叫出声,状况突然,搁在林风秀脖子前的刀松了一下,时迟那时快,靳闵之一下子挥开林风秀,反便制住了那歹徒。

    而林风秀跌落在血泊中,早已昏死了过去,她似乎正是希望这般永远不要醒,恨不得自己刚刚便死在那人下,也不必像这般心如死灰了。

    再后来便是追查下黑之人的幕后主使,朝廷储位争夺愈加剧烈,皇后派系的三皇子与贵妃所出的五皇子都是储位争夺者。

    最后这次袭击事件被认定是毫无背景的七皇子所为,纵使证据不足,七皇子还是被贬至边境,却没想到后来一朝得势,得到昔日叛国逃匿之人燕王世子李茂的相助,率着边境四十万大军奔袭皇朝,皇后贵妃统统死在了李茂的屠刀之下。

    三皇子更是被斩成几截,而五皇子也自缢死在了皇子府中,保留了一丝体面,五皇子府自是乱作一团,府内丫鬟厮一众尽数逃散。

    三皇子、五皇子已死,七皇子便登上皇位,林风秀身边最后也只剩下端萍一个丫鬟,主仆二人便商量着,不如回到端萍的老家,也是林风秀外祖清河王氏族地——金陵。

    好不容易林风秀重拾起了对生活的向往,自己有些金银首饰,就算外祖不认自己,想来那金陵乃是富庶之地,便是买地种田也够养活自己和端萍了。

    却不曾想,纵使京城大乱,城门处依旧查巡严密,幸好两人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很快便能够顺利出城了。

    “慢着——那二人乃是旧五皇子府之女眷,送回去罢!”

    林风秀不可思议地看向乘马而来之人,还是那般儒雅清质中带着丝鹰隼般地睿意,还是那般遥不可及风度翩翩,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已经早已放弃纠缠,却还是一步步要逼至此境呢。

    “靳闵之,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

    秋风怒号,天色昏暗,林风秀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动了,心中却是明了,自己身体自己清楚,落入池中已经坏了身体根基,后来经受绑架一役,身心皆遭受重创,之后皇子争位风云变幻,数月间又传来舅父舅母的死讯,心中已对尘世无甚牵挂,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了。

    “姐,姐,姐!”

    林风秀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端萍,我死后烧成灰,便随风散了吧!”

    最后一个字刚落,林风秀便陷入了永久的灰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