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启明星依旧闪耀，月牙在微亮的天空中黯淡了许多，后厨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为一众姑娘们做早点了。

    “你们俩先别忙了，崔妈妈喊你们去前边，快去快去！”

    “崔妈妈喊我们？”

    林风秀放下油腻的碗，皱眉看着来人，佝偻着背眼睛而有精光，正是前厅掌管茶水的茶壶孙。

    “对地，就是你们两个，就是从金虎山下来的吧！”

    若兰亦是微微颤颤地从一堆刚劈好的柴中站起。

    “对得，对得，那你们俩快去吧，等会还要回来洗菜呢！”

    还没等林风秀与若兰答话，王妈便应了口，自然不敢不放，只得将脏兮兮的二人推了出去！

    林风秀二人无法，只得跟着那身量矮的茶壶孙到了崔妈妈的跟前，旁边还有着讨好地给她捶背的鞠艳娘。

    “呦，来了啊！艳娘啊，看看，哪个是那个不识抬举的丫头。”

    “妈妈，我也不知道哪个，总归你得替我做主，哪个不长眼的蹄子敢跟我抢男人。”

    林风秀与兰若，一个脸上满是油污，一个连头发上都是柴火灰，与一旁容姿出众、衣裙画华丽的鞠艳娘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罢，谁那天不开眼的，可劲儿了往贵人们的怀里钻。”

    崔妈妈享受着鞠艳娘的服侍，眼睛眯着危险地看着林风秀二人。

    “是——”

    “是我！”

    林风秀刚开口承认是自己，那边若兰却是先一步大声出来了。

    “啪——”

    鞠艳娘一个健步上前，一个巴掌将若兰打翻在地。

    “臭丫头，敢跟老娘抢男人，不要命了是嘛！”

    艳丽至极的鞠艳娘，一想到那日被两个各有千秋的英俊男子推来推去，便又羞愤不已，怒火中烧之下抬脚便又狠狠踹向已经被扇倒在地上的若兰。

    “咚！”

    若兰抬遮脸，林风秀却是想也未想挡在了若兰跟前，被使了大力的鞠艳娘踹到一边的桌角上，登时头上紫红了一大块。

    “风秀！”

    若兰惊呼地颤抖着扶起林风秀，那崔妈妈这时也觉得差不多了，便也摇了摇绢，开口道：

    “好了，好了，艳娘啊，你气也出了，这便行了吧，总归这俩丫头在厨房，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鞠艳娘却是觉得那日受的屈辱半分也未讨回来，却是阴冷一笑，道：

    “崔妈妈，我看这两个丫头颜色也算不错，在那后厨做事，也是太过糟蹋了。”

    鞠艳娘冷冷地看着林风秀与若兰二人，虽然满身油污，一个眼睛灿若晨星，一个眼睛却是温婉若水，怎么看怎么就不爽了，便心生一计，央求崔妈妈。

    “不如，不如将她们给我好好调教调教，保管妈妈过几月又会多了几个招财的主儿呢！”

    “呦，还是我们家艳娘贴心，那这事儿可就交给你了啊！”

    “妈妈放心！”

    崔妈妈挑挑眉，却是轻轻又警告地补上一句。

    “可别给我弄坏这两张脸，身子上可也别留疤，不然妈妈我可饶不得你！”

    “自然省得，妈妈放心！”

    崔妈妈点点头便先行离开了，鞠艳娘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两个女子，嗤鼻而道：

    “行了，看着真碍眼！红，来，将她们两个给我收拾好了，晚上可有贵客来呢！”

    “是，姐！”

    鞠艳娘的丫鬟红便领了林风秀与若兰二人去收拾了一番，若兰眼泪鼓鼓地拿着冷巾子敷脸，红却是拿着药膏子抹在了林风秀的额头上，将纱布包上，又嫌难看，在头上又扎了一条红缎子。

    本来容颜倾城的模样霎时被遮去了大半，若兰担忧地看着林风秀，而额头肿痛的本人却是觉得反而是件好事，否则以自己这副容易惹祸的模样，不知会生出什么坏事来。

    夜晚，无风无月无星，徽州城内有些闷热，又因着城内杀伐之气愈重，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影。

    而全城最大的妓院翠红楼却是灯火通明，往来之客络绎不绝，崔妈妈更是命人以冰块放置在厅内，生生降下来了好几度，宾客更为满意。

    “艳娘呢，叫艳娘出来跳舞！”

    “是啊，是啊，好久没见着了！”

    崔妈妈见大厅就坐的宾客愈加不耐烦，连忙派人去催鞠艳娘献艺。

    “唉哟，各位贵客可别急，今儿个咱们翠红楼可是有新一出的好戏呢，瞧瞧，这不来了——”

    崔妈妈看着鞠艳娘已到了台口，连忙谄笑着下了台子。

    一阵锣鼓声起，叮叮咚咚之后，鞠艳娘便踩着鼓点，轻摇着步伐上台了。

    “因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莹莹圆月难以，照人回乡路——”

    这便是妓馆间独创的斗呷戏了，主演多是女子，却也是表达了女子间的争斗之戏，而穿着又少，女人拉扯间不由地衣袂翻飞，台下的男人们自然是伸长了脖子看着，恨不得台上的娇柔女儿们都脱光了的好。

    “奴家少时离家远嫁，好不容易熬得夫君功成又名就，竟有现一山野女子，好不知羞，竟与我家夫君勾搭上，我，我好苦啊——”

    鞠艳娘饰演的是一位员外的糟糠之妻，而苦闷地宣唱着却是将自己地外衫慢慢脱了，假意作梨花带雨状。

    “姐，那边那个坏女人来了！”

    来的扭捏的二人正是林风秀与兰若二人，兰若扮演的是勾引员外的乡野女子，而林风秀便是扮演的她的邻居，亦是存着要勾引那员外的心思。

    “恬不知耻的人，看我怎么替姐出气！”

    那鞠艳娘还在那边作伤心状，那扮演丫鬟的粗壮女人，早已伸长了便冲了上去，速度之快让人避不可避。

    “啪——”

    “啪——”

    两个巴掌瞬间便落在了林风秀与兰若的脸上，二女脸颊俱是红肿一片。

    “莫，莫要伤人！”

    那边“可怜又可悲”的糟糠之妻，假惺惺地阻止着自己的丫鬟。

    林风秀心中早已涌起一股怒气，却是不得不隐忍，这出戏便是怎么也得演完的，否则那鞠艳娘便将自己和若兰赏给两个龟奴调教一晚。

    “姐，你切不可心慈软，否则她们又要在老爷面前挑拨了！”

    这丫鬟完又抬起粗大的心，还想往林风秀二人脸上呼去。

    “夫人，夫人，夫人冤枉啊！”

    林风秀看准了时，拉过若兰便躲过了那丫鬟的大，一把扑在了鞠艳娘的身上。

    “刺啦——”

    鞠艳娘的衣衫本就一扯就破，被林风秀一拉，即刻成了两截掉落在地，露出大红色肚兜。

    台下本就等着看美人露骨的男人们，霎时叫好声一片，还以为这是原本的桥段，不觉看得更加入神。

    “你们，你们不止抢我夫君，还要这般侮辱我，我，我——”

    这鞠艳娘自然也不是好惹的，眼神示意了一下那粗壮丫鬟，想着要在众人面前剥光了这两个蹄子。

    “若兰，分开躲！”

    林风秀声吩咐完，和若兰却是满舞台的跑了起来，鞠艳娘自然跑不过她们，连那丫鬟亦是追得气喘吁吁。

    “嘘，嘘——”

    台下看客见没有噱头可看，都有些闹了起来，崔妈妈一看不好连忙派了两个壮汉上去。

    “呔，老爷命我们看好几位姑奶奶，可不能这般地乱跑！”

    两个壮汉一拥而上，自是先抓到了早已没力气的鞠艳娘和那丫鬟，三下两下的一拉，便以一个高难度的扭曲姿势，将鞠艳娘主仆抓在了里随意扯下几片遮挡不住的布料。

    “来人呐，你们这群刁奴竟敢欺辱主母！”

    鞠艳娘恨恨地看着站在角落的两个女子，心一指，那两个壮汉自然知晓其意思，见这边展示差不多了，便狞笑着往林风秀二人逼去。

    林风秀心道不好，却是四下扫视了一番台下，发现众人大多都兴致盎然地伸长了脖子看着鞠艳娘那边，只有远处一桌的白衣男子镇定地看着这台上的闹剧，不时还看戏似的喝着一口茶。

    “若兰，跟我走！”

    林风秀看着伸长了臂捞来了壮汉，当立断地拉着若兰跳下来舞台，直奔向那白衣男子。

    “呼呼——先生，还请先生救我姐妹二人性命！”

    林风秀不管不顾地冲到白衣男子这一桌的身边，喘着粗气央求道。

    全场哗然，不止两个追赶的壮汉愣住了，那台上的鞠艳娘先是一惊随后便是一喜，心道：真正是地狱无门你偏要走上前，可怪不得我了。

    崔妈妈见状眼睛一缩，却也是不敢有所动作，回来的这一日便听了那金虎山二当家“玉面白无常”的名头，已经斩杀了城里很多要逃窜的百姓，而每次来着翠红楼便喜欢坐在最后头喝茶，没想到这两个不要命的丫头，连他也敢惹，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你，要我救你？”

    男子轻轻瞥向头上扎着花色巾子的女子，喘着粗气，看着十分狼狈，嘴唇涂得腥红，腮红亦是像猴屁股一般，只有一双眼睛生得明亮清澈，不觉有些意思。

    “是，是，我姐妹二人正是被那员外掳劫，并未想要真正委身，亦是不想与鞠娘争上一争，还请官人带我姐妹离开，日后必当答谢！”

    “噢？”

    男子眼睛一弯，本就白净的脸倒有些孩子气来，可是眼里的嗜血之色却是半分未减，林风秀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如，如果官人不便施以援，奴家与妹妹自然，自然也不会有怨愤之意的！”

    林风秀见求救无状，心里觉着这白面男子又诡异地紧，便想拉着兰若逃走，却不曾想自己被一双满是骨骼有些硌的五指，紧紧抓住了臂膀。

    “既然来了，我便救你们，出水火之中吧！”

    男子轻轻弯起唇角，眼色血雾弥漫，林风秀见状不自然地颤抖一下，觉得这男子的眼里毫无温度，好似地狱来的恶鬼一般。

    转身又见台上的鞠艳娘眼里露出幸灾乐祸之意，周边的宾客甚至不敢直视这桌，心中大概了解自己怕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了，也不知道面前的看似儒雅的男子到底是谁，自己又该如何脱身，林风秀一时觉得陷入了难言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