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明师太安！”

    林风秀从善如流地坐在蒲团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妇人，不，应该是静安师太了。

    “林施主，几月不见，可还安？”

    “多谢师太关心，风秀一切安好。”

    前燕王妃唐家嫡次女唐如，现今在白云观修行的静明居士，淡笑不语，只是轻轻地替林风秀添上一杯苦荞茶。

    “若是安好，怕也不会出现在这。”

    苦荞乃是粗茶，刚一入口有些苦涩，林风秀乍一听到静明的话，便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

    “风秀是俗世中人，自然免不了人间百味，苦，只算其中一味罢。”

    “你倒还是这般洒脱。”

    “师太可是见我，可是想问询燕王殿下之事？”

    静安点点头。

    “我本不欲管俗世之人事，不过却是亏欠我儿李茂良多，日夜难寐，心怀忐忑，知晓你在他身边，便心安许多，却是嘱咐黑鹰你若有忧愁之时，便带来见我一面。”

    林风秀不语，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你虽牵挂茂儿，此趟劳烦你过来，却是为你解惑除难。”

    “为我？”

    “不错！”

    静安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令牌，轻轻放在林风秀的面前。

    “这是燕王府的隐卫调遣令。”

    “师太这是何意？”

    “我希望你能成为这支隐卫真正的主人，而不仅仅是燕王妃。”

    “我不懂您是何意。”

    “林姐，我可以叫你风秀吗？”

    “自然是可以的。”

    “好，风秀，茂儿如今烈火烹油，声名鼎沸，婚姻大事怕是会成为陛下安排的”一环，而他又钟情于你，必会与陛下有一番争执，可若是那位有了猜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令牌”

    “这是老燕王给您的？”

    “他，亦是为了你们好。”

    “呵——”

    林风秀不由讽刺一笑，“师太真的太看得起风秀了，我不会阻止燕王去做任何的选择，哪怕是另娶他人。”

    “风秀，你太看茂儿对你的感情了，他答应你的事，必定会做到，但是你们两个想要一直在一起并不只有成亲这一条路。”

    “所以？”

    林风秀冷笑地拿着那块价值不知几何的令牌，在中随意把玩着。

    “所以送我这个隐卫首领的牌子，让我做燕王背后的女人，只需要在他身边即可，是吗？”

    静明此时亦是有些恼怒，不由有些加重了语气。

    “隐卫的首领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你的地位便是无人能及得上，便是燕王妃又如何，你若是不喜欢杀了换一个都可以，又何必拘泥于名分。”

    林风秀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风秀，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想下一步，茂儿是不分轻重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林风秀指颤抖着，却是不能出任何话来，李茂的母亲，静明这番话却是直击林风秀的心底，自己早就知道以现在的情况和李茂在一起，只能是这般结局。

    李茂为了自己抗旨，受到陛下猜忌，怕是日后危重重，若是认命接受皇帝安排的正妃，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静明师太给自己指的却是最有利于自己的路，可是——

    “孩子，你心里清楚该做怎样的选择。”

    林风秀闭了闭眼睛，将杯中苦中带涩的茶一饮而尽，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滚落在陶杯中，不见踪迹。

    少女的紧紧攥住那块不知是何材质的红色令牌，只微微鞠了躬，便有些踉跄地走出了那间屋子。

    “哎——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苦了你了！”

    “阿弥陀佛——”

    钟楼响起了浑厚的钟声，林风秀看着氤氲着雾气的山，深吸口气便镇定地走进了马车中。

    “黑鹰，我们回去吧！”

    黑鹰却是欣喜地看着林家姐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大约是想通了不与王爷闹别扭了，这才松了口气，便领着一队人马回到了府中。

    几日来，李茂还是日日来看林风秀，没了若兰的时常打扰，却是感情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一般，可等李茂一离开，林风秀却是只看着窗外发着呆来。

    “姐，你最近都清瘦了，来喝完燕窝粥吧。”

    连杏端来一碗燕窝粥，安菱连忙搬了椅子在窗前，自家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喜欢在窗户边发呆。

    “嗯，好，安菱，林府一切可还安好？”

    “放心吧，姐，都好着呢，那些个掌柜的可不敢糊弄了，月月把银子乖乖送上来。”

    “是啊，听王爷专门请的最好的管事帮忙掌着呢！”

    “嗯！”

    林风秀看着连杏的一张脸总算恢复了些许柔嫩，安菱亦是每日轻松的模样，不由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或许自己做的决定，对身边人来反而是好的吧。

    “我们今日出去走走罢！”

    “好，好的，姐，奴婢这就去准备一下！”

    “是是是，早该去逛逛啦，外头的秋菊都有些开始开了呢！”

    两个丫鬟看着主子总算恢复了些活力，高兴地不知怎么是好。

    等主仆三人来到燕王府偌大的园子时，老远便听到有女子的娇笑声，竟然还有燕王殿下的声音，不由面面相觑，踟蹰在原地。

    林风秀微微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花架秋千，一下一下地荡高，上面是穿着嫩黄色石榴裙的若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是温暖可亲的模样，让人看着似乎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王爷，再荡高点，再高点儿！”

    少女的娇笑声响起，林风秀听着却是觉得刺耳不已。

    “哈哈哈，怎么样？看得远吗？”

    “嗯，再高点儿就可以看到朱雀街外了呢，咯咯咯！”

    林风秀心中一暗，却是收住了前进的脚步，慢慢从另外一个方向绕了过去，身后跟着的安菱与连杏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些什么，却是暗恨那若兰不已。

    “姐，或许王爷是为了您——”

    “是啊，肯定就是为了让您高兴才新做的秋千，就是，就是让那个燕翠院的先试试的。”

    “好了，别了，我们走罢！”

    林风秀何尝不了解李茂，或许真的是为自己做的秋千。

    可——那又怎么样呢？

    李茂已经多久没在自己面前露出那般开心爽朗的笑了，两人的相处如今都是心翼翼地，生怕触到各自的逆鳞，原先的承诺却是如同枷锁一般，将原本相爱的两人隔得更远开来。

    傍晚，李茂果然来了，拉着林风秀便往园子里跑着。

    “阿秀，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林风秀只是笑着跟着过去，如今纵使两人牵，不知为何心总是会隔得那般远。

    “来，坐上去试试，本王亲所制。”

    年轻的男子到这里却是有些脸红，又将秋千擦干净，让佳人坐上去。

    林风秀轻轻点点头，慢慢坐了上去，双扶稳后，李茂便在后面轻轻地开始推着。

    一下，两下，三下！

    果然荡得很高，感受着微凉的风，林风秀却是看到了朱雀东街以外，明明很高兴，却是一个笑容都扯不出来。

    李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情也冷了，慢慢秋千便同失了翅膀般，不再飞舞，只剩下两个相对无言的男女。

    “你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

    “阿秀，我想让你在我身边，不是像如今的模样。”

    “”

    林风秀没有回头，静静地看着天空慢慢呈现的星辰，李茂果然没有再像下午那般的笑意，自己也实在笑不出声来。

    “阿秀，你觉得是不是不开心？”

    “李茂，不如，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吧！”

    林风秀话还没完，却是被一个猛烈的力道从秋千上猛地跩起，整个臂有些猛然撕扯的生疼。

    “你，你再一遍。”

    李茂的眼睛有些通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见她神情冷淡轻飘飘地丢下这几个字，只觉得自己连日来的筹谋计算，与皇帝的虚与委蛇都成了笑话一般。

    “我们，先暂时不要见面了吧！”

    “好，如你所愿！”

    李茂轻轻放开林风秀的胳膊，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女的眼睛，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幕慢慢降临，少女确是慢慢地蹲在了花架前，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将脑袋搁在其中，只有草丛间的虫蚁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连五日，李茂都没有再来过燕霞院，安菱与连杏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姐，动作也轻柔了许多，生怕打扰到姐。

    “安菱，去让黑鹰准备一下吧，我们暂时先回林府住。”

    “是，姐！”

    林风秀思来想去，不如还是先回去吧，毕竟燕王府并与自己没有关系，而林府却也是需要去看看了。

    等林风秀三人来到林府门口，却发现门口正有日前去蜀地和金陵一向很照顾自己的靳闵之，连忙下了马车行礼。

    “靳大人！”

    “林姐！”

    二人都各自退回了自己的原位，不过女子是真心实意，男子却是别有目的了。

    “靳大人在此是否有事？”

    “是，日前重岭有幸见过昔日上司林大人，得到其亲所写的书信一封，便立刻送过来给林姐，没想到刚到便遇上了。”

    靳闵之还是那般恭克的笑意，林风秀却是激动万分，颤抖着接过靳闵之递过来的信函。

    “风秀，风秀不知如何谢过靳大人才好，我——”

    林风秀又是一揖，靳闵之没有躲，只是慢慢虚扶起来，又闻到少女熟悉的馨香，靳闵之眼睛眯了眯，却是缓缓退后两步，看起来无动于衷，却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刚刚内心是怎样一番浩劫。

    “靳大人，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吧！”

    “不了，今日下朝本就有些迟，还得先去填点肚子回府。”

    “靳大人，无需客气，林府虽然落败，府中准备吃食却还是很快的，不如进去稍作歇息，命厨人快些烹几个菜，还请大人莫要嫌弃。”

    “即使如此，那闵之便叨扰了，实在是腹中饥饿有些难忍。”

    “靳大人请，安菱，快去请翁婆婆准备一二。”

    “是！”

    靳闵之惦记着父亲的信笺，只略略安排了一番，便连忙退在书房，拆开看了起来。

    林风秀与父亲亲厚不足，却是为人子女者自然是担忧不止，如今得了消息，恨不得当场拆看才好，如今见了林葵英熟悉的笔迹，再看看那内容，却是不由得泪洒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