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黑蛋的凄嚎惨叫，吴涛蹬车子，欢快地钻进爬满葡萄藤蔓的绿茵园廊，一溜烟地滑翔到青灰色的门廊前。

    “爸，妈，我回来了！”

    一声呼唤，却无人应声。只有一条油光发亮的大黑狗冲了出来，围着他的人和车不停地打转。

    摸了摸大黑的脑袋，推车进家停好。院子里的煤炉，茶水已经咕噜噜地冒起了热气，爷爷的房间里正亮着灯，八成是在看书，剩下两成是在看信回信。

    东屋门口一平板车的桑叶，透着清新的气息，看来父母一定在东屋蚕室里忙活。

    找来暖水瓶，将开水灌进瓶里。然后重新打满井水，放回煤炉。一看炉膛已经快熄火了，只好找到火钳换了新炭。

    “哥！”

    听到弟弟吴江的声音，吴涛当头就骂：“死哪儿去了，炉子的水开了都不管？”

    “我在花婶家和黑蛋玩的”

    “你撒谎！”黑蛋的惨嚎还声犹在耳，这子睁眼就敢瞎话。吴涛回过头来，一眼瞥见弟弟嘴角残留着白色的雪糕，“又跑在哪里偷吃东西的？”

    八岁的吴江俩眼滴溜溜地一转，自觉逃不过哥哥的法眼，只好老实交代。

    “哥，爸妈忙到现在都没做饭，我都饿死了。所以刚才，黑蛋请我吃雪糕，我就去了。”

    眼下正是忙桑季，家里这季养了三张蚕，三间东屋塞的满满的。如今蚕个头大了，每天吃的桑叶就要两三百斤，满满一平板车。

    每天天不亮就去采桑叶，一直要采到午后才能回来。桑叶采回来还要拌药水，经过调制，才能洒给蚕吃。蚕吃完了要拉，吃得多也拉得多，所以得给蚕换蚕匾，倒掉蚕沙

    这一通忙下来，根本没工夫正儿八经做饭吃，江不喊饿才怪。

    “行了，不就饿你一会吗？我来做饭。”

    “哥，你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炒鸡蛋？妈那些鸡蛋不准吃，留给你中考带去补充营养的。”

    前世吴涛这个年龄，确实只会炒鸡蛋，那还是幼儿园时学会的本事。

    如今嘛，做顿饭又有何难？

    走进厨房一看，锅没刷，碗没洗，案板残留着吃剩下的辣椒和蒜瓣。除此之外，连半颗青菜都没有，更别提鱼肉之类的。至于家里唯一的荤腥，那就是鸡蛋鸭蛋，早就被吴妈藏在柜子里。

    好在米缸里还有着自家种的粳米，油瓶里还有半碗油。

    这就足够了。

    将一堆碗筷扔进盆里，丝瓜瓤子一丢：“来，江，过来把碗洗了！”

    “啊？哥，我不会洗！爸妈从来不让我洗碗。”

    “爸妈在忙，可护不了你！今天你不仅要洗，而且必须洗干净，否则不许吃晚饭。”

    “哥，哥，哥你干嘛去？”

    吴涛走出院门，声音才传回来：“摘菜！”

    家里有米没菜，好在这时节，院子外头的菜园子应该有青货能吃了。

    来到屋后的菜园子里，放眼一看，两排架子的黄瓜长势喜人。挑了几条个头差不多的放进篮子，这就有了第一道菜。

    回身一看，靠着篱笆墙的一排西红柿，只有指头大个果，远没到能吃的时候。

    后面的两排茄子、豆角和梅豆全都刚刚长开，至于篱笆墙的方瓜秧子，更是只开花不结果。

    一大家子，有老下有的，总不能只吃凉拌黄瓜？

    一时间，吴涛也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看着方瓜秧子的朵朵喇叭花，心忖老妈忙得已经顾不这菜园子了。这么多花朵，肯定要掐掉一些，才能让剩下的方瓜长得更大。

    想到这里，吴涛心里一动，有了！

    片刻后，看着篮子里半碗的方瓜藤，和打理得错落有致的方瓜花，吴涛知道，第二个菜又有了。

    进到菜园子深处，看着三茬刚散开叶的韭菜，吴涛一咬牙，割，割了凑一盘！

    踏过韭菜地，就到了园子的东头，那是一片甜瓜地，凑不成菜。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篱笆墙的丝瓜藤。

    沿着丝瓜藤一扫，果然发现两根尺把长的丝瓜已然长成。嘿，四个菜终于凑齐了。

    长舒一口气，吴涛回头出了菜园子，正准备回家。隔壁的花婶露了头，冲他招招道：“今儿你做饭？”

    “嗯。”

    “真行！”花婶啧啧道：“把韭菜拿下来，我给你择，择好了让黑蛋给你送去。”

    “这怎么好麻烦你？”吴涛推辞。

    花婶二话没，将篮子里韭菜拿出来道：“左右我在家也没事，黑蛋且还得哭一会呢。”

    “那就谢谢花婶了。”

    看着花婶一摇一摆地拿着韭菜回了家，吴涛暗自轻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原本他觉得自己家一顿饭连菜都凑不齐，已经够可怜了。

    可再想到花婶一个人，三十不满的女人家，独自带着黑蛋这个拖油瓶，娘俩吃饱，全家不饿的，那苦楚就更别提了。

    更何况，花婶的魅力在这十里八乡的，远近闻名。当初她嫁给黑蛋爸的时候，吴涛还只有吴江这么大，却依然看直了眼，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新娘子真他奶奶的漂亮。

    抛开杂绪，转身回了院子，正迎吴妈端着一大匾蚕沙出来。

    “哟，涛回来了？”

    “嗯！”

    “那饭还得等会，一屋子的蚕还没忙完。”

    “行了妈，你和爸接着忙蚕桑。饭我来做，保管让你们忙完能有口热饭吃。”

    吴妈狐疑地看了从没下过厨房的大儿子一眼，眼下也只有这么办了。就算是半生不熟，也总比饿着肚子做饭强。

    实在累得没劲了。

    进了院子，一看水井的边的脏碗还在，江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不想吃饭了？出来洗碗！”吴涛的口气没有半点客气，绝对是亲哥。

    吴妈拖着空匾回来道：“碗放那我来洗，江毕竟还。”

    “妈，你别总护着他。”吴涛放下篮子，一边洗菜一边道：“黑蛋比他一岁半，现在在家里啥都能干。你再看江，连碗都不会洗！”

    “谁让黑蛋从死了爸没人疼？我家江不用受他那样的罪。”吴妈得理所当然。

    吴涛却是有些窝火了，也不搭老娘的话，只是语气愈发森冷：“江，我数到三，再不出来洗碗，我跟玉皇大帝保证，你绝对没饭吃！”

    “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