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周恨水的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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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恨水把身边的动物都数的非常清楚,籍着太阳还没有落下去,他知道,这间牢房里有十九只苍蝇、十只蚊子、还有九只蟑螂、五只老鼠。

    当然,那些是他在意的,无聊的时候去数的,估计在看不到的地下还有一些蚂蚁跳蚤之类的虫。

    太阳一直没有停下转动,他从那扇巴掌大的窗口里,看到丝丝落落的树影在不停的晃动。一阵微微的风从窗口闯进来,以至于潮湿的霉味在空中来回的翻滚。

    每天的送饭时间是固定的,等到送饭来的狱卒走后,只要是好天气,阳光必然乖巧地从天窗那儿照进来一会儿,阳光就会在房间里造出来几根灰尘的光柱,如果那根柱子足够结实,估计就能爬出去了吧。

    外面牢头沉重的步声擦擦的响起,装饭的铁通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只有听见那些骂骂咧咧的声音,周恨水才会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自己只要三天给牢头忘掉,就定像一个离开母亲的幼兽被饿死在这里。

    饭食依然是分辨不清到底是粥还是饭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要吃进去,不吃,绝对活不过三天。他端着缺了口的饭碗,一口一口的喝着,腐烂的伤口传来思思的痛。

    阳光那么美好、那么暖和,可是又要沉下去了,每天只为渴望多见一会阳光的人,即使阳光能多留片刻,他都会非常高兴,不时的还要嗔怪自己,以前为什么就不多花点时间去享受阳光呢。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又听到铁链哗哗的声音,只要铁链声响起,一定是有被铁链重锁着的要犯被带出去了,此时他都会趴在牢门底下的送饭孔里,看看到底会是谁被带走了,也是奇怪,只要窥见被锁链绞得血迹斑斑而寸步难行的脏脚,就能分辨出到底是谁。

    是隔壁的张青山,他可是和自己一起被关进来的,已经轮到了他,是不是明也要轮到自己了呢。

    每天周恨水都会数着被带走的人,却是没有被带回来的人,这让他很是欣慰,许是,他们都得到自由了吧。明天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高兴的喊道:“张兄弟,出去后,千万别再回来了。”

    可是他又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那是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然后是张青山闷哼的抗议声。这又有些让人迷惑了,要得到自由的人,牢头为什么还会打他们呢,每打一下,他就颤一下,闷哼一声。或许是另一种情况了吧,他听着看着想着,忽然不敢再看下去,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使劲的捂住耳朵把头塞在墙角下,恨不得变成一只蟑螂钻进地底。

    他艰难的爬回去,费力的爬上所谓的床。

    铁链的声音此时就像极了催命的铜铃,铜铃又响起,撞击着厚重的石板,石板与铁链之间似乎永远都是对立的敌人。

    脚步声在自己牢房近处停下。周恨水可以想象到神气的牢头后面跟着四五名狱卒,活像阎王殿里的勾魂鬼,呲牙咧嘴的气势汹汹。

    “难道那么快就轮到自己。”周恨水想到这里,全身都绷紧了起来。扯到伤口,疼的钻心。

    “王木凳,出来!”

    随着呼喝的声音,便是打开牢门沉重的巨响,押走犯人远去的铁链声。

    牢房里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人被带走,无论牢里的人再怎么艰难都会爬过来,到铁栅处或送饭孔去招呼一声,算是对两人今生缘分的告别。

    铁壁笼子的撞击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带着韵律,从那人的牢房开始,然后远去。

    牢头在喊王木凳名字的时候,周恨水心里一空。

    王木凳就住在自己牢房对面的牢栅里,自己的房间是密封的,这种牢房通常是扣押重犯的,而牢栅里拘押的多半是犯案比较轻的犯人。

    周恨水就住在王木凳的对面,两人在这些枯燥寂寞的日子里,不知了多少的话,度过了多少寂寞的时光,如今王木凳这一去,周恨水的心里像空了一大片,无法装填。

    周恨水打从透气孔望过去,王木凳脸色灰白,全身发着抖,几乎是给几个凶神恶煞的狱卒架着走的。

    周恨水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向这儿望了一眼,那眼神里全无活意。周恨水看了这眼神,仿佛全身浸到了冷水里,他倚着铁门瘫下去,才发现那几根光柱已经不见了,囚室里再无阳光。

    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难道他们不是被放走了,重获自由吗?听他过,自己只是一些偷摸的罪过,只要在这里待上三五个月,县衙觉得供不起饭食自然就会放他们出去了,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是那么的无助呢,就像是赶赴了刑场。

    自己也被关在这里四个月了,帮里的事都解决好了吧,弟兄们还好吧,抢夺官饷的贼人都抓住了吧。

    周恨水的心是痛的,他无力的捶打着坚硬的墙壁,直到指甲陷阱了肉里,他也想不通,自己明明的被冤枉的,只要还上官饷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被关这么久,为什么还要废掉自己。

    双腿没了,就意味着,整个漕帮也没了,火王啊,你们在哪里,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被关在一个阴暗的牢房里。

    我那兄弟还好吧,听出征打仗去了,可要保重啊。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在他的脑海里略过一遍,他想用这种方式来祭奠自己,和亲人朋友兄弟告别。

    送别的敲击声越来越响,周恨水的拳头也敲出了血,狱卒大声喊道:“干什么?都活腻歪了。

    “要造反呀?嗯!”另一个狱卒喊道。

    “再敲,再敲就先剁了你们的!”牢头喊道。

    人们知趣的停了,牢狱又重新静了下来。

    “是谁先敲的?”老头似乎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些人,今天他想立个威。

    “丙子号房的周恨水。”狱卒道。

    “拉他出来,既然他那么想陪着,就让他跟着。”牢头道。

    在这里,牢头的话就是圣旨,还没有谁能够违背,几个狱卒吵嚷着打开牢门,把躺在床上的周恨水拿起来。两个人架着他的胳膊,轻轻一提,就抬出了牢房。

    他们的粗鲁把周恨水腐烂的伤口弄得更是加大,周恨水不由的“嘶”的一声。

    牢头盯着周恨水道:“昔日的大帮主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想必大伙都知道吧,他们监守自盗,官饷万钱,如此大逆不道之罪,罪该致死,让你活到此时,已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你带头闹事,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