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连一口也没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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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一口也没舍得吃

    这个年届花甲的女人,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担心惊动了左邻右舍,又怕儿媳听到会笑话。

    她心如刀绞,怎么都不愿意接受,儿子会如此对待自己。

    就在刚才,邱海俯身在她的耳畔,低声威胁道:

    “要是你不听我的,我就到村委会的广播室,把当年你换孩子的丑事,讲给全村人听”

    果然儿子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啊!

    旧屋中,青竹盘腿坐在炕上,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东西。

    印象里,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好像不咋多。可如今全翻出来一瞧,居然零零散散地铺了整整一个矮桌。

    比较大的物件有两个,一件打着补丁的冬衣,一条用姥姥的旧棉袄改的棉裤。

    如今被她叠好之后,摆在了桌子中间。

    另外,还有三套人书和一本新华字典。其中一

    套“红楼梦”,她忙中偷闲正看了一半。

    字典上,摞着一双崭新的布鞋。这些,都于奶奶送给她的。

    布鞋的右侧,摆着一只粉色铁盒,上头印着个荡秋千的少女,身穿白色连衣裙,仿若仙女一般,飘逸又好看。

    这里头装的,是言熙白送她的三颗巧克力。

    昨儿,用空盒儿骗过表弟之后,紧接着舅舅就出了事儿。

    后来,她将东西从兜里掏出来,逐一放回了盒子里。捧在里左看右看,稀罕了老半天,连一口也没舍得吃。

    为了防止被柱子发现真相,她将盒子藏在了写字台最下面的抽屉里,并用一本书给压上了。

    现在要走了,她自然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一进屋,就把它先取出来,才开始着收拾别的。

    青竹唯一的玩具,就是此刻搁在桌角上,那个褪了色的五彩风车。这东西,是她五岁生日那天,邱

    海亲做的。

    舅舅虽然是木匠,但很少在家做东西。可巧那天打牌赢了钱,一高兴就做了个玩具给她。

    其实,谁也不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由于刚好是那天收到的,她就默认为这是生日礼物了。

    当晚,青竹兴奋得睡不着觉。那股子激动劲儿,至今还能回想起来。

    这件礼物,她打心眼儿里稀罕。一到春天就会拿出去,迎着风在田里疯跑几趟。

    柱子一见到风车,也立马相中了,非闹着也要玩一会儿不可。

    之前的其他东西,只要柱子伸要了,青竹都会给他。唯独这个风车,她格外珍视,舍不得让出去。

    女孩儿心里清楚,表弟是个破坏大王。只要风车到了他里,不出三分钟,就得被拆散架了。所以,把东西藏了起来,并哄柱子,风车被狗叼走了。

    柱子不干,整天吵着要风车。最后,把他爹墨迹得没法没法的,只好又做了个更大的给他,混子才

    消停了。

    舅舅的艺不错,风车做得很结识。这不,都过去几年了,一点儿也没坏。风大的时候,转得嗖嗖快,五彩斑斓的,可好看了。

    边上这条旧帕,是找她帮忙洗衣服的主顾李婶子送的。

    还有一个钱包,里头放着四块五毛钱。这是每年春节的时候,姥姥和舅舅给她的压岁钱。有时候三毛,有时候五毛,给的时候都是新票儿,为的是图个吉利。

    这些零用钱,是青竹的全部家当。攒了好几年,她一分钱都没舍得花。

    除此之外,还有几样零碎的东西——

    打着结的头绳,半个缺了齿儿的塑料梳子,缺了一角的女明星贴纸,半截子红色蜡笔,印着舒克与贝塔的铅笔拧子。

    全是舅妈和柱子不要的东西,被他们随丢在了门口。青竹感觉还能用,就这么扔掉白瞎了,便捡回

    来收着了。

    这衣服和裤子虽然旧,但好在颜色不鲜亮。到了冬天,柱子应该能继续穿,可以给表弟留下。

    至于其他的

    青竹摸摸这个,又拿起那个。

    任何一样,都能令她想起一段美好回忆。全是她的宝贝,哪个都舍不得丢下。

    要是都能带走,那该多好啊!

    可是何老板了,只让她带贴身的重要物件。所以,全装上是不可以的。

    在家里,舅妈总管这些叫“破烂儿”,好几回都要给她扔了。青竹哀求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留下的。城里的房子,肯定又干净又豪华,断然不会允许她把“破烂儿”带过去的。

    没办法,只能挑几件轻便又要紧的带走了。

    青竹打开帆布包,先把那盒巧克力放了进去。

    随后,又把鞋子跟风车装了进去。巧克力能吃,鞋子能穿,相比之下,风车似乎显得可有可无。然而

    ,青竹却不这样认为。

    十年来,她收到礼物的次数,用一双就能数得过来。每一次,女孩儿都会铭记于心。因此,不管对方送的是什么,她都同样重视。

    帕她一直随身携带,擦汗擦啥的总用,所以也搁进了包里。还有钱包,她也揣在了身上。

    青竹本想,把三套人书都带上。怎奈帆布包太了,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最后,她只好忍痛割爱,只将没看完的那套“红楼梦”和字典塞了进去。已经看完一遍的那两套,暂且摆在了外头。

    她低头瞅了瞅,矮桌上只剩下捡来的物件了。她找了个布口袋,把东西一股脑全塞了进去。随后,一拎着袋子,另一抱着人书,往门口走去。

    刚打开门,就跟许珍珠撞了个满怀。

    “姥,你跟舅舅唠完了?”青竹扬起脸儿,观察着姥姥的脸色。

    她眼角泛红,脸色苍白如纸,瞅着气色很差。

    “嗯哪。”许珍珠点点头,答应得有些敷衍。而后,没精打采地进了屋,全身脱力似的趴在炕上,便不再吭声了。

    仿佛不存在一样,连呼吸的动静,都极其微弱。

    看样子,他们好像谈得不咋顺利。

    青竹充满同情地叹息一声,婆媳关系这个大难题,村里每家每户都有。舅舅夹在中间,一定挺不好受的吧!

    她本来想问问,舅舅和舅妈咋样了,可瞥了瞥老人疲惫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让姥姥休息一会儿,攒攒精神吧!她自己出去瞅瞅,就啥都知道了。

    青竹出去一瞧,整个院儿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舅舅他们去哪儿了?是舅妈又回娘家了?还是两口子和好之后,一起回自个儿屋了?

    她揣着疑惑,走到东墙角,用铁锹在地上挖了个深坑,将书和袋子放进去,又把土填上了。

    这些“破烂儿”,家里头没人稀罕。至于这两套书,都是于奶奶送的。

    出于对别人的尊重,收到的礼物,是不能再转送出去的。

    暂时先埋在这里,等将来她长大了,再找会回来取走。

    埋好东西之后,女孩儿迈步走到新屋门前,伸敲了敲门:“舅,你在屋不?”

    “在呢!青竹啊,你等会啊!”

    过了好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邱海出来之后,头发显得很凌乱,目光也有些躲闪。

    没等青竹开口,他回身又把门给带上了。不仅如此,还顺给反锁了。

    很明显,没打算让她进去。

    “舅妈呢?”青竹纳闷地问。